“你这就是典型的练拳不练脚,练脚不练脑,拳脚花架子,没头又没脑”
李学武端了茶杯喝了一口,随后看向夏中全又道:“我且说邝处长,您也要反思则个,做管理没有一味的用利益去施舍,人的欲望是没有底线的”。
“我懂”
夏中全点了点头,道:“福利补贴不能成为激励工人的主要手段,思想和精神层面的奖励才是”。
“两条腿走路,都别瘸了”
李学武放下茶杯,扇了扇风,语气和缓地劝说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呵呵呵,不容易”
夏中全吃得了雪糕,同样将雪糕棍放在了烟灰缸里,接了邝玉生递过来的香烟,两人点上了。
烟是华子,是李学武放在桌子上的,先前便请了两人吸烟。
吸了一口烟,夏中全解释道:“现在形势一天一个样,就连我自己都是在学习的过程,又哪里用这个来领导别人”。
“笑谈,似你这般说,那所有人都别当领导了”
李学武拿了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对着夏中全说道:“谁不是个学习的过程,谁又说了不许你犯错了,且把中心思想不错过,那便是对的”。
“再说了”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看向两人问道:“谁告诉你们的,必须把思想理论研究透彻了才能应用到管理中来的?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你说的轻巧”
邝玉生撇嘴道:“且不说我们处室有那么多人,单看人员的基础素质良莠不齐就是个大难题,怎么搞建设?”
“我看你是吃了几年荤油忘了本了”
李学武弹了弹烟灰,挑着眉毛问道:“我谠立足的根本是什么?那是以工农领导为主体的,以前的工人和农民有多少文化?”
“呵呵,汪卫精倒是有文化,有思想,却是做得什么狗屁事”
李学武的话语有些直白,但是很对邝玉生这种大老粗性格的胃口。
“我看呐,反倒是文化水平不高,且有一定组织经验的工人更加的好团结,好领导”。
说完,李学武横了横眼睛,笑问道:“我跟你打个赌,我说出一招来你去试试,行得通你在这招待所请我一顿就成,行不通我请谷副书记派人给你做思想工作如何啊?”
“赌不赌的都无所谓,请客又值几个钱”
邝玉生也是被李学武吊起了胃口,笑着说道:“我也不要谷副书记的精兵强将,只要你能帮我这一朝,我老邝也不是赖皮,以后你李处长的事就是我老邝的事”。
“少打马虎眼”
夏中全坐在一旁也是加起了磅,抽了一口烟,笑着说道:“你得了李处长的好处,这顿饭你得请,我还想着尝尝钱师傅的手艺呢”。
“哈哈哈”
三人说及此处,均是大声笑了起来。
这团结湖边也是有其他休息区和座位的,有几个钓鱼的老干部不由得看向了这边。
厂里最牛的三个单位一把手坐在这谈笑风生,说的是什么,谈的又是什么,怕不是有心人早就把目光看了过去。
这处位置李学武同杨宗芳坐过一次便是极为满意的,光天化日之下,却又有着天然的私密空间,说笑随心,也不怕人听了去。
想听?除非你藏团结湖的水里去。
“谠的事业不是一个人做的,即便是有伟人,也不是会你老邝”
李学武抽着烟,眯着眼睛微笑着说道:“每个车间里都有谠组织,都有着专门负责组织工作的副书记,他们是干啥吃的?”
“你不用去深刻了解当前的正治理论,且都交给他们来做,相信比你自己做要好的多”
李学武吐了一口烟,示意了夏中全一眼,道:“老夏还能是理论型的文化人,你老邝不大合适玩这个,只能来硬的,谁管不好队伍,那就下去车零件去”。
“嘶你还真……真狠啊”
夏中全瞪了瞪眼睛,道:“基础谠组织这一招可算是掐住了软肋了,要真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那这组织工作可就轻松的多了”。
“也在人,在心”
李学武看了看思考着的邝玉生,说道:“组织工作和业务工作不能分了家,这是副厂长必须具备的能力,你老邝可是奔着业务副厂长去的,还能因为这个绊住了脚?”
“呵呵,你说的太远了”
邝玉生笑着摇了摇头,道:“现在都摆楞不明白呢,还业务副厂长呢”。
“莫欺少年穷嘛”
李学武逗笑着说道:“谁敢说你老邝不能当副厂长?”
“哈哈哈”
夏中全指了指邝玉生笑道:“他这应该算是莫欺老年穷了”。
“不至于的,呵呵呵”
李学武也是轻笑着说道:“人总是要有奋斗的目标和梦想的,我还说我想世界和平呢,总是要去奋斗嘛”。
“你这奋斗目标可真伟大”
邝玉生叠着腿,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笑着说道:“不过你这个说法倒是值得我思量和学习”。
“都是现成的,我也是拾人牙慧罢了”
李学武点了点主办公楼的方向,道:“学学咱们杨书记,那位才是组织工作的高人,你得多去请教和学习,顺便提升一下自己的理论和思想”。
“听你的,多去学习和请教”
邝玉生也算是听明白了李学武话里的含义,一山更比一山高嘛。
挨了聂副厂长的骂,工作做的不到位,可以去找书记汇报一下思想动态嘛,也可以说说自己错在哪了,求书记指点一二嘛。
有的时候消弭影响不在下,而在上面。
下面说一万句也抵不上上面说一句的,李学武教给邝玉生的,都是他以前想过,但没好意思做的。
李学武这小小年纪的年轻人都敢做,他现在都没了脸面的老帮菜还抻着什么。
“基层谠组织一事,我还真得仔细研究研究”
邝玉生看向李学武的目光中也是有了自信和想法:“人事变动其实也是一种管理方式,我倒是觉得年中了,厂里的人事在变,我们处里的人事也可以变一变嘛”。
“嗯,确实”
由己及人,夏中全见李学武给邝玉生出主意,他也想到了自己的设计处。
这会儿却是点头道:“穷则思变,变则通,我看两条腿走路是应该的,且得走得稳,走得巧”。
他这会儿也是想明白了,以前汇报工作都是对着聂成林的,现在李学武教给他们去找书记汇报工作,就是给他们打开了另外一条路了。
都是各部门的一把手,既负责业务,也负责思想工作,跟谁汇报都是应该的。
尤其是厂里发生了这种事,邝玉生要想这板子挨下来不死,便同夏中全去杨元松那求教是唯一的出路。
聂成林那边虽然怨他们两个,但不会踩他们,更不会在上面说他们的坏话。
领导的基本素质还是要有的,真要是把他们两个踩下去了,那聂成林基本也就到头了。
管理,说起来就是个大学问,学通了,学懂了,有大发展。
三人坐在这湖边,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谈笑间便将各自的难题解决掉了。
说完管理,李学武又问起了消防器材生产和改装、汽车整备、发动机研发等项目的情况。
两人也没在意李学武比自己低半级,像是汇报工作一样,给李学武这个金主说了各自负责的项目。
听着具体的数据和状况,李学武时不时的说上几句,也给两人说下自己的要求和意见。
这就是御下之道了,该给的利益要给,该提的要求要提,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
只看三人相处,便知道李学武在管理一项上已是炉火纯青的地步。
待夏中全同邝玉生按照李学武所说,往主办公楼方向去见杨书记后,秦淮茹同小金又过来收拾东西。
“要不要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天热的很”
秦淮茹说话也没背着小金,李学武在三楼有一间客房的事这些服务员都知道。
只不过李学武不经常去罢了,那边的客房多是两位所长负责打扫和收拾着。
就像四楼一样,厂里领导都有房间,但是住的不多。
唯独李副厂长因为工作繁忙,夙兴夜寐,枕戈待旦的工作,这才在这边住的时间比较多。
李学武才不会因为热而去惹什么闲话,没什么事他哪里会去住招待所,那不是找麻烦嘛。
“游泳池不是建好了嘛,怎么还没开放?”
“还说呢,那次开了水,倒是试验了一下”
秦淮茹撇嘴道:“因为有客人穿着短裤下去,惹得景副厂长骂了句有辱斯文,便再没开了”。
“就因为一个客人便废了一个泳池?这不是因噎废食嘛”
李学武也是翻了翻眼珠子,道:“去供销社进一批泳裤,挂个牌子,文明游泳,健身健康,再找个人看着点不就成了?”
当干部最忌讳批评另一位干部的做法或者说法,即便是看不上,瞧不起的。
李学武让秦淮茹开泳池,自然不会贬低了景玉农的话,更不会拿景玉农的话做什么文章,没的让自己也低人一等了。
秦淮茹却是明白了李学武的意思,点头应是,又看了一眼收拾妥当的小金,道:“刚才不还说李副处长为人和善,说话客气嘛”。
说完示意了李学武一眼,对着小金问道:“现在还这么觉得嘛?”
“嘻嘻您净开玩笑”
小金却是没觉得李副处长的话有多么的不客气,或者让人害怕,倒是秦所长怎么能把她私下里说的话跟李副处长说呢,多羞人。
“还开玩笑呢”
秦淮茹嗔笑道:“你没见着领导都批评人了,说咱们服务不到位呢!”
“我可没听着”
小金有些脸红地笑着看了李学武一眼,但见李学武的脸上也是笑着,便知道秦所长在故意逗自己。
回完了这一句,小金端了收拾好的盘子对着李学武点了点便往招待所方向走去了。
“瞅瞅”
秦淮茹看了一眼小金的背影,对着李学武撇嘴道:“我们所里的小姑娘都被你迷花了眼了,连看你一眼都脸红”。
“去,胡说什么”
李学武笑着摆了摆手,看了招待所门前与团结湖公园的几盆花草一眼,问道:“哪儿弄的,动作挺快啊”。
“你下的命令,我们敢不快嘛”
秦淮茹见李学武不动地方,便也就坐了下来,抢了李学武手里的蒲扇扇着风,抱怨道:“她都跟魔怔了似的,你说啥她就信啥,非要弄这个不成”。
这话说的却是张松英了,不提名字李学武也能知道。
昨天李学武跟张松英说的这边摆几盆花草,今天便有了,一定是张松英把他的话当回事了。
秦淮茹抱怨的就是这一点,死热个天,昨天下午张松英便拉着她往厂里各处走了一遍。
找了一大圈,就看俱乐部门口的夹树桃合适,硬是叫了所里的人又是找花盆,又是借铁锹的挖了回来。
其实说起来,这种植物不耐冻的,还是轧钢厂地下水管的温度高,才使得俱乐部门口的植物长得好。
那边的植被最为茂盛,后来也就成了杨厂长扫大街的首选了。
“我又没说错”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示意了运动场的方向道:“当初花了大价钱搞的体育运动场现在搁着了吧,游泳池正是夏天开放的,你也要搁置?利用起来嘛”。
说着话示意了一下自己所坐的位置,道:“像是这样的湖边卡座就很好嘛,搞一搞特色服务,丰富不了就餐品质,那就丰富就餐环境嘛!”
“你说的轻巧,干啥都不花钱是吧”
秦淮茹嗔道:“装空调都搁置了,我要说弄别的还不得是一个样”。
“你不能这么想”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空调是大件,是软服务,你把游泳池打开,入住招待所的免费,其他人收费不就成了嘛,再找服务处卖点游泳票,啥钱回不来”。
“还有雪糕和冷饮”
李学武扬了扬脖子,示意了招待所的方向,道:“大热天的,热茶、冷饮、小吃、太阳伞,泳衣、泳裤、游泳圈,大人不玩不还有孩子呢嘛”。
“你多亏没生在旧社会”
秦淮茹冲着李学武皱了一下鼻子,道:“不然钱都被你赚没了”。
“又胡说!”
李学武站了起来,对着秦淮茹笑道:“别再摇了,看着眼晕”。
“去你的!”
秦淮茹顺着李学武的视线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只觉得沟壑深不见底,怨不得他眼晕呢。
“还说我胡说,你才是呢”
见李学武已经笑着往回走了,秦淮茹嗔着用蒲扇追着打了他一下。
李学武的雷已经埋下了,昨天跟张松英站在树荫凉下聊了一阵,今天又跟秦淮茹聊了一阵,他就想看看有没有人要上钩的。
杨宗芳昨天跟他说的那招虽然当时没同意,且很正义的否定了回去。
但李学武细想下来,也不失为一个途径,哪个坑里不坑人呢。
下午,李学武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徐斯年便找了过来。
“你还真坐的住啊”
徐斯年进屋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手里拎着的文件往李学武的办公桌上一放,打开了手里的折扇便开始扇了起来。
李学武看着呼哒呼哒扇着扇子的徐斯年自己都觉得热了。
他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被沙器之拉了窗帘,屋地又是撒了水,倒也不觉得有多热。
可见这徐斯年就像猪圈里的肥猪,热的好像都不行了的样子。
“你这是干啥去了,怎么热成这幅德行?”
“还说呢,不就是前天那破事嘛!”
徐斯年使劲扇着手里的折扇,可越扇越热,索性扔了手里的折扇,接了沙器之递过来的凉白开,咕咚咕咚干了一大口,这才继续说了起来。
“这几天上面也是忙,咱们厂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可是叫人家好一顿奚落,我都没脸往上面跑了”
“有你什么事儿啊!?”
李学武拧了钢笔,放在了笔记本旁边,身子微微后仰靠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却是轻声问道:“厂长的身体不是好了嘛?”
“嘿!你当我觉得丢人,厂长就不觉得丢人是吧?”
徐斯年说的这话真叫理,手里掐着茶杯,看着李学武瞪着眼珠子说道:“那脑袋上裹着白纱布,再去上面汇报,是现眼啊,还是负荆请罪啊?”
“呵呵,也有可能是壮烈了呗”
李学武轻笑出声,能想到上面看见杨凤山这幅德行会是个什么表情。
露脸和现眼只有一线之隔。
负伤和受伤也是!
一厂之长,叫自己工人给开了瓢,好说不好听不是,今天这样子看来是厂长让徐斯年去汇报工作了。
说是汇报工作,其实就是去说明情况了,很多领导都愿意这么做。
有好事的时候自己去,没好事的时候让办公室主任去。
徐斯年这办公室主任就是做这份工作的,不怨他满肚子火气。
“真壮烈就好了,也没这些烂糟的事了”
徐斯年敲了敲桌子上的文件,道:“呐,上面给的处分,你要不要看看?”
“不看,关我毛事”
李学武丝毫没有动那份文件的意思和想法,坐直了身子,捡了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扔给了徐斯年。
等给徐斯年点烟的时候,却是听见徐斯年玩味地说道:“你也没跑了”
“呵!”
李学武听见徐斯年的话丝毫没有紧张,手抖都没抖地给徐斯年点了烟,又给自己点了,这才扔了打火机。
“我特么就在轧钢厂待着,能往哪儿跑,雷劈下来谁都没个跑”。
“你就不怕背处分?”
徐斯年嘴里咬着烟,笑眯眯地看着李学武,手里已经打开了文件袋子。
“呵呵,身上没几个处分还特么叫业务干部?”
李学武还是那副表情,捏着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弹了弹。
徐斯年看李学武说的轻松,可随着李学武的手指看向那纯钢的烟灰缸,还是觉得脑后冒凉风。
“可跟你说在前面,这处分决定也不是我报上去的,是厂长交给我的”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李学武打击报复,先给李学武交了个底,这才将关于李学武的那一段处分决定亮了出来。
李学武撇着嘴打量了一眼,轻声笑道:“就这?”
徐斯年也是被李学武逗笑了,挑着眉的问道:“不是这,你还想咋?”
说完合上了文件,重新塞回了文件袋里,笑着说道:“你想负主要责任还得等几年,等你当了厂长再说吧”。
李学武扯了扯嘴角,看着徐斯年说道:“等我当了厂长第一个命令就是让你去看大门”。
“算我谢谢您了!祝李厂长早日进步!”
徐斯年双手合十给李学武敬了敬,还煞有介事地表现出了轻松的表情。
李学武也是呵呵地笑了起来,作势要拿烟灰缸砸他。
“哎!要当厂长的人,咋能动手呢!”
徐斯年笑着站起身躲了,知道李学武开玩笑,不过他也是准备要走的,便也就顺势站直了。
“不待会了?”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出办公桌要送他。
徐斯年摆了摆手,抓了桌上的折扇,也没叫李学武送,而是示意了主办公楼的方向一下,轻声道:“赶时间,得赶紧回去汇报,你知道就成了,回头再说”。
说完便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见着沙器之进来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了一声谢。
沙器之也是在李学武的示意下跟着徐斯年送了出去。
李学武倒是没跟徐斯年客气,这老小子先来的这边,自己再搞这些热闹出来,备不住让他难堪。
两人之间没必要在意这些,索性便叫沙器之意思一下。
待沙器之回来,进到办公室后,对着李学武悄声问道:“好像是去了部里”。
李学武低头看着文件,嘴里“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准备一下,四点咱们去分局一趟”。
“好的”
沙器之应声答应,刚才的提醒不知道李学武了解不了解,但他已经收到了领导的指示,做就是了。
等沙器之出了办公室,再往综合办去给小车队打电话时,便见着办公室里有人在说前天那场事故引发的震动了。
其实他们也都是胡乱猜测,但都是机关里的老油条了,依着事情的大小,再对比涉及到的级别,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就沙器之听到的,保卫处是要负次要责任的,相关的负责人,也就是保卫处主持工作的副处长李学武也要背处分。
至于处分的高低,办公室里多有争论。
有说保卫处这一次处置还算是得当,并没有造成大的事故,不应该有多大的处分,充其量就是个警告。
但也有人说了,几十人受伤,厂长受伤,都动用高压水车了,哪里是小事故,别不是要背个记过,甚至是记大过处分吧。
众人议论纷纷,虽然都压低了音量,但也吵的沙器之烦躁不已。
他跟李学武的关系是紧密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关心李学武的前途。
周瑶看出了沙器之的烦躁,也听见了办公室众人的猜测,但这种事她是没有资格谈论的。
“沙主任,给您倒杯水”
“哦,谢谢”
沙器之见周瑶拎着暖瓶走了过来要给自己倒水,便反应了过来,将自己的茶杯摆在了办公桌边上。
周瑶一边给沙器之的杯子里倒水,一边轻声说道:“传的可严重了,还有说生产管理处邝处长要被撤职的呢”。
“乱传罢了”
沙器之听到周瑶如此说,也是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撇嘴道:“中午还跟处长在招待所花园里逗乐子呢,要真被撤职了,哪儿还有这份闲心”。
“我说也是”
周瑶倒好了水,拎着暖瓶走到自己办公桌旁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嘴里则是说道:“看处长闲庭信步的样子,定是胸有成竹呢”。
办公室不算很大,也就坐了十多个人,这会儿两人的对话大家也都听见了。
传闲话的基础便是没有根据的,依着周瑶和沙器之这么一说,众人哪里还能不知道处理结果是比较乐观的,便也都没再乱说了。
沙器之看了周瑶一眼,见她拎着暖瓶送回了茶柜,便也露出了微笑,道:“刚才徐主任来了一趟,许就是说的这个事儿,我看处长没什么表情”。
“呵呵那您还用担心?”
周瑶轻笑了一声,随后说道:“我看呐,处长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徐主任这次来算是白来”
“呦,这么热闹啊”
这边正说着,于德才手里掐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见屋里说的热闹,便笑着问了一句。
康汝选就是先前于德才给李学武介绍的秘书人选之一,年轻,也有活力。
见着于德才进来,便主动站起身笑着迎了过去,招呼道:“主任来了,我给您倒水吧”。
“不用了,说两句就走”
于德才笑着摆了摆手,随后走到了沙器之的办公桌前,递了一份文件过去。
“怎么样,小周最近的表现不错吧,给写个评语?”
“我?这怎么能行!”
沙器之笑着摆手道:“周瑶同志是您带的,自然应该由您来给写评语,我哪里合适”。
周瑶坐在那边听见主任的话也是一愣,随即才想起,这都已经是五月底了,自己也马上就要面临毕业了。
于主任对她自然是好的,带她做了很多工作,有很多知识是学校学不到的。
而沙器之更多的是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上对她关心和帮助,相比于主任的关照,沙器之更能了解她们这样大学生的心态。
无论两人谁给她写评语都是够级别的,更是应该的。
于德才是综合办主任,自然够格,而沙器之是主任科员,相比于德才只是职务的差别,自然也够。
“我看就很合适嘛”
于德才笑着说道:“虽然小周没叫你师傅,但这带教的工作你是做了的,你来写也是合适的”。
说完拍了拍沙器之的胳膊,又对着周瑶说道:“月底就要回学校了,把手里的工作整理好,能及时办的办好,办不了的跟小康做个交接”。
说完笑着打量了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周瑶,道:“毕业假期好好休息休息,最近累了吧,回来领导那边又有安排,便要忙了”。
“谢谢于主任,跟您和沙主任学习哪里能说累,是你们辛苦了呢”
周瑶想到这两个月以来的实习经历,内心有着说不出的酸甜苦辣。
“呵呵,忙吧”
于德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摆摆手,示意周瑶坐,自己也是看了沙器之一眼后离开了办公室。
他这一走,办公室里众人看向周瑶的眼神便都带着羡慕和嫉妒了。
周瑶本身就是大学生,更是跟着于主任完成了双预案的筹备和上报工作,当时谁能想到那份预案是交给上面的啊,凭白让周瑶这个新来实习的捡了便宜。
他们这些来实习的大学生按照原则是没有固定分配方案的,现在实习的单位并不代表以后就分到这边工作。
可他们都是保卫处的,又哪里不知道自己处里的这位一把手是个什么性格。
李学武要说周瑶还能分到保卫处,那便一定是能保准了的。
除非周瑶自己不愿意,否则刚才于主任的话里都说了,领导对她还有安排,定是要提拔重用的了。
大学生,本来一毕业,只要成绩良好,单位满意,定岗就会是22级,基本就是科长的水平了。
即便是成绩一般的,也都在23级、24级左右,不会太低了。
当然了,工厂或者单位少有将分配来的大学生直接安排到科长这一类的岗位上,多是对应的主任科员或者科员级别进行锻炼。
也就是说,只要周瑶一毕业,回到轧钢厂就同沙器之的级别一样了。
按照正常条件,周瑶毕业参加工作是需要实习一年的,等转正过后才能定级。
但她们这些钢铁学院的大学生不同,一个是专业院校,钢铁学院就归钢铁部管理。
再一个便是这些大学生来轧钢厂之前便已经开始实习了。
钢铁学院下属的机械加工厂、农场、印刷厂等等,在轧钢厂的这两个月算是最后一次分配实习。
所以周瑶他们这些来轧钢厂的大学生毕业后,再回来都会由轧钢厂人事处来给定级。
当初主管分配的厂办也会依照厂领导的意见,再将这些大学生按照实习成绩和表现重新分配处室。
这也是综合办里的人都确信周瑶还能回来的原因,谁不知道厂办的徐主任跟李副处长是好朋友。
周瑶看着屋里望向自己的各种眼神已不像是初来乍到那会儿的不自在。
站在办公桌旁的周瑶脸上多了一些从容,也多了些自信。
更多的是在保卫处生活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的习惯,对科室里的这些人已经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
这会儿周瑶看向沙器之,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便笑着说道:“请沙主任多多美言几句啊”
“呵呵,你想的美”
沙器之本就是故意逗她,于主任将这份工作交给他便是给了周瑶一颗定心丸。
办公室里都看得出他对周瑶的帮助和欣赏,这种工作交给他还不是往好了写?
倒不是于德才没时间写或者真的忙,这是在故意给沙器之机会,也在向周瑶表达善意。
大学生的未来自然不可限量,无论是于德才或者是沙器之,都不会用嫉妒和羡慕的情绪去看待这件事情。
有容人之量,方能成大器嘛。
也不就是说大学生就能盖过了他们去,只是起点会好,机会更多而已。
沙器之也能看到科室里这些人的眼神,却是没有鄙夷或者轻视。
这些人或者年轻,自然会有眼界限制,而年岁大的又没有了进步的空间,必然会有些异样的情绪,全看周瑶怎么想,怎么处理。
他现在给李学武当秘书,已经是走上了快车道,自然是以更宽容的心态看待这件事。
大学生又怎么了,只要李学武不出事,他两年后再外放,或者任职,必定是要转正科的。
如果两年内李学武更进一步,他的路便更加的稳了。
他刚才看周瑶就是想看看她是怎么应对这些人的目光的,现在看,这姑娘成长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手里扬了扬刚才于主任递给他的文件,沙器之笑着说道:“处长四点钟要去分局,我给你争取个机会”。
说完便笑着拿了那份文件出了办公室,往李学武的办公室去了。
周瑶这边倒是被沙器之的话和举动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了,是惊喜,也是惊讶。
于主任的好意她自然能感受得到,沙主任的欣赏更是让她感激。
而现在沙器之做的事更加的让她认为当初选择留在保卫处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起初见到李副处长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打招呼还被沙主任提意见来着。
后来再接触了几次,这才发现处里的这位负责人对人极好的,不似是看到的那般可怕。
实习评语有多么的重要她还是知道的,以前在学校里实习,多是由着学校里的老师来给写,或者是学校所属的工厂来给写,自然是好的多。
但这一次的实习评语更加的重要,也决定了她们在定级时候的高低优劣。
一般所属部门的主任或者副主任给写便是正常的,如果是单位负责人给写的评语……
沙器之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拿着周瑶的档案进了李学武的办公室。
见处长正在看文件,便走到办公桌旁轻声说道:“还有十分钟,车已经准备好了”。
“嗯”
李学武应了一声,手里快速地将文件处理完,抬起头看向沙器之问道:“还有?”
“是档案,周瑶的”
沙器之笑着说道:“于主任拿给我的,她这不是要回校了嘛,请您给写个评语”。
“哦,时间这么快啊”
李学武看了看办公桌上的台历,也是感觉时间过的真快,好像月初结的婚,现在都已经二十二号了,就要月底了。
“一个月,眨眼的工夫就没了”
一边说着,一边接了沙器之递过来的文件,同时笑着摇了摇头。
沙器之则是回道:“也是您忙,这一忙起来啊,时间过得就快”。
“谁说不是呢”
李学武拧了钢笔,找到了评语的位置,唰唰唰的便写了起来。
沙器之看着,处长的硬笔书法还是很好看的,自有一种风格,似是瘦金体,却又显得大气。
待几句话写完,看着处长落了名字,便伸手接了过来。
“我可得让周瑶好好请我一顿,单凭评语就不说了,光是这一手好字也值一顿烤肉季了”
“呵呵,少拿我打幌子”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沙器之,随后拧好了钢笔,放在了抽屉里。
沙器之却是笑着说道:“跟她不算勒索和敲诈,也就是不能让她看,不然两顿都不行啊”。
说完示意了门外道:“我先给于主任送过去”。
李学武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喝起了茶,看了看窗外的阳光,也没在意沙器之的马屁。
要说钢笔字他自然是有些自傲的资本的,毕竟写了几十年了。
又是指着这个活着的,哪里会让人笑话了去。
不过相比于父亲李顺的毛笔字他就不如许多了,在家或者是在工作单位,李顺都是习惯于用毛笔进行书写的。
现在的许多大干部也是如此,毕竟老传统了,毛笔字更加的有代表性,字如其人嘛。
一杯茶饮尽,李学武站起身往里屋去洗了把脸,再出来的时候沙器之已经回来了。
“走吧,事情还多”
李学武放下毛巾,对着已经拿起包的沙器之点点头,便往门外走去。
路过综合办的时候沙器之却是没往屋里看,因为他知道这会儿办公室里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这边。
不患寡,而患不均。
小同志都还好,科室里的许多老同志对他是不甚尊重的。
单看先前那会儿自己都进屋了,这些人还在议论领导的事就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态度。
这一次他也是借着周瑶的事,给这些人上了一课,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在领导这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