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就想跟你多说说话来着,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有点儿想你了,今晚我去接……”
“我知道了!”
顾宁都没等李学武说完,好像手里的电话突然变成手榴弹一样,直接扔出去挂了电话。
可能是挂电话的力气有点儿大,发出“夸嚓”一声,惹得站在门口的穆鸿雁和要下楼的丁凤霞都看了过来。
顾宁也发现了嫂子和母亲的注意,尽量低着头拎了放在沙发上的手包往玄关走去了。
穆鸿雁也不知道小姑子跟那个坏小子在说什么。
可刚才明明看着小姑子是有些难过的,怎么这会儿突然这么的……
“怎么了?”
“没……没什么”
顾宁见嫂子盯着她的脸看,便躲着抢先出了门。
穆鸿雁跟追下楼来看的婆婆对视了一眼。
丁凤霞担心地问道:“小宁跟学武是不是闹矛盾了?”
“妈”
穆鸿雁眼睛示意了一下已经走到院子里的顾宁说道:“您没见小宁的嘴角都要翘耳朵上去了啊!”
“嫂子,要……要晚了”
显然这会儿顾宁也是听见了屋里嫂子说的话。
可是她想阻止嫂子说自己也不知怎么说,只好找了这么个理由。
“这孩子!”
丁凤霞听见闺女的声音才算是放下心来,嘴里笑着嗔道:“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一惊一乍的”。
顾宁可没有一惊一乍的,即使刚才的反应,也是微乎其微的。
也就是李学武心思灵敏,不然还真没法捕捉到顾宁的失落。
李学武龇牙咧嘴地躲开了听筒,刚才顾宁这一下差点儿震着他耳朵。
看来这个姑娘还得慢慢处,刚说了这么一句想你就这么大反应。
那要是新婚之夜,还不得给自己踹地上去啊!
王亚娟送票的这个事儿,李学武虽然惊讶,但并没有想的很复杂。
既然是左杰来送的票,那就说明是从左杰这边知道的顾宁。
把票送给顾宁,就说明王亚娟知道了那天是顾宁开口了。
当然了,也可能是不知道。
但她知道有顾宁的存在了,想要感谢李学武救她,却又怕顾宁误会。
再一个,有演出了,那就说明事情完美地解决了。
王亚娟那么骄傲的人,能主动给顾宁送票邀请他们俩看演出,不知道她要做多少心理建设。
就是将票托人送到顾宁家都不知道要想了多久。
李学武站在书桌旁看着红彤彤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溜进屋里,不由得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说来也是怪了,他要睡觉的时候吧,电话“铃铃”地响个不停。
可当他放弃睡觉,准备就这么起了的时候,电话没动静了。
“我要努力!”
李学武看着书桌上那部电话用力地说道:“我要混到有生活秘书的那一天”。
说完又是不仅想到带着发明分歧终端机的葛大爷去见吹鸡蛋小能手范老师的那个女秘书。
哎呀活活美死
于丽来后院叫李学武起床吃饭的时候,却是从外面看见窗帘已经拉开了。
等一进屋,果然看见李学武已经穿好了衣服,正跟书桌边上看书呢。
“怎么这么早?”
于丽换了拖鞋进了屋,搓了搓手,将炉子下面的炉灰收拾了。
李学武屋里烧的多,早上这会儿火都没灭,这炉灰里面也是有火星子的。
因为怕走了水,每次收拾都得加小心。
李学武头也没抬地说道:“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嘛”。
于丽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李学武会跟自己掉书袋。
这会儿笑着撇了撇嘴,说道:“那明天开始,我早一个小时叫你起来读书,咱也来一个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李学武见于丽这么说,便道:“适当的休息才能更好地读书”。
说完又对着站起身的于丽笑道:“再说了,我都上班了,哪儿还有一举成名的机会啊,算了吧”。
“好赖话儿全叫你说了!”
嗔了李学武一句,于丽端着炉灰往外面去了。
房门口就有灰箱子,每次倒了炉灰于丽都会浇上一点儿水。
今天浇水的时候正好见着二大妈出来,便招呼了一声。
二大妈也不知道听了什么,撇着嘴,斜着眼,看了看于丽,没有搭理便回了自己家。
于丽的脸色瞬间就不对了。
想到昨天的事儿,握着水舀子的手都哆嗦了。
稳定了一下情绪,于丽转身进了屋。
被人说闲话儿也不是第一次了,现在的她却是最难过的时候。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早知道闫解成领人回来她会是这院儿里最尴尬和多余的一个。
可这会儿她又能怎么办,她得努力地活啊,还要活的更好。
要不怎么说她爸来的那天那么劝她跟着回家呢,这种滋味却是不好受。
李学武是没发现于丽有什么不对的,因为等于丽伺候他穿外套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们都起了吧?”
于丽知道李学武问的是倒座房里的人,手里整理着李学武的衣服,嘴上回答道:“早都起了,二爷带着小子们都把西院的活儿干了一遭了”。
李学武照了照镜子,笑道:“很完美了,就这个样儿吧,别让他们等”。
于丽蹲下身子给李学武整理了一下裤脚,笑道:“看见你穿衣服,我总想给你整理整理”。
也不知怎么想的,说到这里,于丽的嘴里冒出了一句:“等你结婚了,我就没机会帮你整理了”。
李学武照着镜子的脸微微一顿,随后笑着说道:“放心吧,就算是嫁过去,我也带上你”。
这是以前李学武跟她开的玩笑,把自己比作大姑娘,把于丽比作陪嫁丫鬟。
“呵”
于丽听到这个也是一笑,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子前后看了看,这才让李学武出了门。
因为被子和窗帘李学武都收拾好了,今天也不用她留在这边收拾,就跟着李学武一起出了门。
好像李学武在身边就有了主心骨一般,再看见二大妈家房子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没了刚才的难过了。
李学武说过,别人一切的嫉妒都是因为求你现在的状态而不得产生的。
跟着李学武的生活就是好,让他们羡慕去吧。
于丽大方地跟着李学武往前面走,这可把站在窗口看着的二大妈气坏了。
“啧啧啧,我就说怎么敢往后院跑呢!”
二大妈转回头对着正吃饭的家里人说道:“感情儿人家早早儿地就离了婚的”。
“哼!”
二大爷瞥了老伴儿一眼,哼了一声继续吃饭。
码的,盯了那么些晚上白特么受累了。
没抓着啥不说,得着这个消息才知道自己瞎子点灯白费了。
那么多次看见闫解成在心里笑话他带了帽子,没想到这小子早打了埋伏。
一个媳妇儿换一个正式工,你说特么的多……多值啊!
刘光天好像知道父亲在想什么,横晃着脑袋说道:“您可悠着点儿,他现在手底下怕不是得有几百个能打的,您不上夜班了?”
这个时候上夜班、下夜班的都小心着呢,因为很危险。
要是你自己单枪匹马的,说不定哪天就给嘎了。
听见儿子的吓唬,二大爷瞪着眼睛训道:“你吃不吃?不吃滚蛋!”
刚才他没有接老伴儿的话茬儿也是怕自己的话被这个随时要叛变的儿子传到对面儿李学武那儿。
老伴儿是妇女,说几句闲话对面儿不至于计较。
可他的想法他不敢说,他实在对这个一心要跳槽的儿子没信心。
刘光天端着饭碗不服气地点点头,眼睛却是看向了自己三弟。
刘光福现在的眼珠子滋溜溜地转,不住地在心里想着什么。
今年可是关键的一年,前院儿闫解放要毕业,他也要毕业了。
这毕业可就代表着失业啊。
他工作可还没着落呢。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工作就没有组织,没有组织就没有对象给。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这个人可能就废掉了。
要是一毕业就有个正经工作,那……也是可以牺牲一下的嘛。
这对面儿住着大干部,平时处关系还来不及呢,自己老爹却老想着坏人家,这不是闲的嘛。
这话也就两个兄弟心里想着,可是不敢说出来,只能彼此眼神交流。
李学武双手插着兜,走到中院正好遇见一大爷也要往出走。
两人也是难得一见,便一起往前面走了。
一大爷跟李学武问着厂子里的事儿,也是车间里的年轻人托他问的。
这保卫处的下一批正式工什么时候招。
李学武也是无奈地笑了笑,回了一句难了。
一大爷也算知道了李学武的意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由着李学武让着,先过了三门。
三人过了三门,走到前院儿中间的位置时,正看见闫解成带着媳妇儿拎着大包小包的往院里走。
一大爷看到这幅情景便问道:“解成,这是闹哪一出儿啊?”
闫解成也是看见了一大爷,和一大爷身边的李学武,还有后面的于丽。
一大爷没什么,要是搁平时,闫解成也就随口应付过去了。
可现在一大爷身边站着李学武呢,别人不知道李学武是啥人,他可知道。
现在他可不敢像是跟父母说的那样,往于丽身上扣屎盆子。
李学武不知道,一大爷可是当时的调节人,更别说于丽就在这儿了。
这种当面对质闫解成不敢,也就说了,他爸有病了,需要他回来照顾,就让他回家来住了。
李学武吊着眼睛看了看闫解成,这小子成长的真快啊。
跟自己这么多天,别的没学会,说瞎话儿的本领倒是学了个皮毛。
这会儿闫解成跟一大爷和李学武客气,葛淑琴却是吓个半死。
昨天还担心呢,跟闫解成说了怕遇见李学武。
当时闫解成怎么说的,还一个月遇不见一回,这一回搬回来的第一天就遇见了,还是当着他前妻的面儿。
葛淑琴不知道于丽跟李学武是啥关系,依着闫解成说的就是给这边打零工的。
可看着于丽的穿着和精神头,可不像是打零工的。
要是打零工的都这么精神,那她也想打。
于丽也发现葛淑琴在偷偷地打量自己,所以更是挺胸抬头了。
“一大爷你们聊,我那儿还有活儿要干呢”
看着一大爷说了这么一句,于丽便越过垂花门往倒座房去了。
闫解成的眼睛看着于丽过去,却是正好跟她媳妇儿对上了。
葛淑琴瞪了一眼闫解成,弄得闫解成悻悻地转了回去。
虽然跟闫解成没感情,但她跟钱有感情啊。
这四九城她还没混熟呢,离了闫解成她没法生活啊。
李学武见于丽走了,便也想借着由头要走。
可几人在这儿说话,却是正好看见闫解放和他弟弟闫解旷从那边的小屋里往出搬东西。
看样子是闫解成两口子搬回来,这兄弟俩得给他们大哥腾地方。
当初为了这个房子打的鸡飞狗跳的几人,现在各在一方了。
于丽在这边,闫解成在那边,三大妈在里边,三大爷躺在床边。
要说这给人腾地方,那一定是不愿意的。
可看着闫解放的样子倒没那么难过,眼睛还往这边瞟着,李学武也不知道他在瞟谁。
闫解旷倒是小嘴嘟嘟着,不知道在碎碎念着什么。
也没说等着他二哥和大哥说句话,直接进了自己家。
“这不是赶上请假嘛,想着明天得回去上班了,就赶紧把活儿干了”
给李学武和一大爷解释了一句,又说道:“一会儿我就去街道和所里,把户口的事儿处理一下,以后淑琴就安排在家里住着了”。
一大爷是这个院里管事儿的,添人进口的不能不跟一大爷说一声。
只要一大爷承认了,那葛淑琴就算是正式跟院里人认识了。
闫解成说着话还给身边的葛淑琴介绍道:“这是院里的一大爷”。
葛淑琴抬起头看了一大爷一眼,打了声招呼。
“一大爷好,李副处长好”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还没等闫解成介绍到李学武呢,葛淑琴就先一步打了招呼。
一大爷没觉得什么不对,闫解成给李学武开过车,认识李学武也是备不住的。
可李学武却是没答应出声,而且眼睛还眯了起来。
现在葛淑琴从李学武的眼神里读出来的就是:你敢说认识我?
这一道眼神吓的葛淑琴连忙低下头,别说李学武了,就连李学武一边的闫解成前妻都不敢打量了。
见李学武没应声,闫解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还说呢,要是遇见您,想着跟您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呢”。
他也是想着不能白服务李学武一回,怎么都有点儿香火情。
小车班司机出来以后,都是跟以前的领导常联系着呢,为的就是不能断了情分。
他这次回来就想着找机会跟李学武说说他在训练场打听到的情况。
其实他就是个驾驶训练的小教员,能知道什么情况啊,也就是这个传、那个传的小道儿消息。
但传出来的才吸引人不是,也是跟李学武重新拉近关系的方法不是。
可李学武不愿意听他的这种汇报。
“今天你搬家忙,有时间的吧,我得赶紧吃饭去了,饿了”
也就说了这么一句,便跟一边的一大爷招呼了一声,往倒座房去了。
李学武知道闫解成是什么目的,在轧钢厂以这种目的往自己身边凑的有的是。
他闫解成有什么资格跟自己汇报训练场的工作啊,这是带训干部的职责啊。
也甭说什么情分,从李学武当初问出他想没想好的那句话的时候,从李学武答应他给解决正式工问题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断了。
李学武不欠他的,闫解成自己也知道。
现在用这种方式套近乎,李学武是不可能听他的汇报的,尤其是小报告的这种。
到处撒锦衣卫,那成什么领导了。
目送李学武出了垂花门,一大爷的表情很是微妙了起来。
闫解成这会儿也是很尴尬,对着出来的闫解放和闫解旷招呼道:“快来接我和你嫂子一把,沉死了”。
闫解放听见大哥的招呼,笑着走了过来。
闫解成以为二弟会来接自己手里的包呢,没想到闫解放绕过他,走到葛淑琴身边,伸手接了包。
可能是交接的时候,摸着了手,也可能是葛淑琴故意的,反正闫解放很是卖力气地拎着葛淑琴的包小跑着往那边的花厅房去了。
一大爷借着这会儿工夫也跟闫解成道了别,往外院去了。
葛淑琴看得出刚才闫解成的尴尬,知道以前闫解成吹牛了。
这会儿没外人了,便劝道:“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
也不知道这两人打了什么机锋,闫解成听见孩子这个词便往家里看了一眼,随后整理了精神拎着包往花厅房去了。
这边就是闫解成“一婚”时候的新房,很不咋地。
以前于丽收拾的勤,还像个样子。
现在让那哥俩儿住了两个月,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这什么房子啊!”
葛淑琴将手里的包一甩,嘟着嘴说道:“就这么大一点儿地方,两个人站都嫌挤得慌,怎么住人啊!”
葛淑琴当然不高兴,这跟闫解成给她租的那个小院儿可差远了。
那边是独门独院的房子,随便她溜达,随便她耍。
闫解成捂住了媳妇儿的嘴,劝道:“哎呦我滴姑奶奶,你就将就儿一下吧”。
“怎么将就儿啊!”
葛淑琴现在都要哭了,昨天以前这里是小叔子住的地方,她也没过来看。
本来看位置就不咋地,还以为两个小叔子住,能宽敞些呢,没想到这么窄吧。
“后窗户砌死了,前窗户没有光,咱这是要住地窨子啊!”
闫解成虽然不知道地窨子是啥,但能理解他媳妇儿的抱怨。
他也是会玩儿嘴活儿的,用刚才葛淑琴劝他的话反过来劝葛淑琴。
“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啊!”
“哼嗯”
葛淑琴嘟着嘴一跺脚,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看着媳妇儿泫然欲泣的模样,闫解成也是心都要碎了。
“那就把后窗户打开,我再找人把炕重新搭一下”
“重新粉刷,用砖铺屋地,再搬两个柜子过来”
“我再给你掏噔个匣子!”
闫解成哄着葛淑琴,一样样地给做着保证,最后商量着问道:“你看这样行不?”
那后窗户并不是以前就封着的,那是因为闫富贵心眼子多,怕有个后窗户,儿媳妇儿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可现在葛淑琴不怕,那闫解成就不怕。
去年结婚以后,这屋子就跟蒸笼似的,可是把于丽热了个够呛。
到了冬天不暖和,又是冷了个够呛。
葛淑琴是跟闫解成到京城享福来了,不是受罪来了,她可不学于丽,受这个苦。
就算是闫解成说了这么多,她还是用人会苦一时,不会苦一世来鼓励自己。
她的这句话却是跟正在做人生讲师的老彪子撞车了。
“人会苦一时,不会苦一世!”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那年我双手插兜,穷的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可你再看我现在,谁能想到我李文彪也能自己挣饭辙了!”
吃早饭这会儿,老彪子正在给十三太保画大饼。
讲废品回收是多么的有前景,讲资源再利用是科学发展规律。
拿他收碎木头做家具卖来举例,很是让十三太保仰慕了一下。
因为老彪子也没说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就都虚着按在了他自己身上。
李学武和大姥等人都笑着看老彪子吹牛皮,这是吃饭的一个保留戏码。
老彪子就跟耍猴似的,不是说这个,就是鼓励那个。
李学武看着他就跟特么后世那些开激励晨会的神经病主管一样。
就这份口才,到了后世也是饿不着的。
去干人生导师,给那些微商讲成功学去。
李学武相信他也会说反手给叛徒五百万的狗屁话的。
混的再次也不总比这个因为供应盒饭里没有鸡腿而打架的大师强吧
就依着老彪子现在的范儿,好像现在收的不是破烂儿,而是军火。
李学武几个坐在桌子的一头儿,离十三太保还远。
沈国栋挑着眉毛对着坐在对面的李学武小声说道:“他以前也不这样啊”。
二孩儿笑着低头说道:“可能是病情恶化了”。
“呵呵呵呵呵”
“酷酷酷酷酷”
“咳咳咳咳咳”
嘴里没东西的,笑声是呵呵,有东西的就是酷酷了,咳咳咳的是笑呛着了。
二孩儿这小子是个冷面刺客,平时不爱说话,可只要说出来一句,那就能把人肺管子戳个窟窿眼儿。
老彪子也看见了桌子一头的这几人不好好听讲。
也不知在说什么,但一定在取笑自己。
但他没办法,因为那边不是供奉就是股东,还有资本大佬。
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面子,他对面子不感兴趣,他从来没有要过面子。
几人笑过以后,李学武对着坐在一边的叶二爷问道:“二爷,认识会装裱的师傅不?”
“装裱?”
二爷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有认识的,不过很久没联系了,得去琉璃厂打听”。
“那今天得麻烦二爷跟我跑一趟了”
李学武见二爷询问的眼神解释道:“我得了一副字,需要裱起来保存”。
“很重要吗?”
二爷撂下饭碗,对着李学武说道:“要是一般的字画,我也能裱”。
“很重要”
李学武说的很是郑重。
二爷也看出了李学武严肃的表情,这桌子上人多,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李学武跟二爷说完,便对着忙活着给众人填粥的于丽说道:“让他们自己填,你得烧一锅温水,一会儿要用车”。
“知道了”
于丽爽快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粥锅放在了桌子中间,便去厨房烧水去了。
她知道李学武一会儿要出去装裱那副字。
虽然她不知道谁写的,但李学武带回来以后一直妥善保存着。
放的时候也是叮嘱她不要碰着了,要小心。
后院的柜子她都有钥匙,里面啥东西她没见过。
可李学武唯独对这个很是在意,让她也不得不小心对待。
跟二爷定好,李学武便闷头吃饭,今天的事儿也不少,现在看可能歇不着了。
见李学武不说话,这边也就都闷头吃饭了,搞的老彪子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吹……演讲的节奏被打乱,老彪子也是没有心情再扯蛋了,端起都凉了的粥碗开始吃饭。
等吃完了早饭,李学武便要去给车加水,却是被霍永芳抢了手里的水桶。
“武哥,这活儿我们来干,您歇着就成”
霍永芳倒是会说话,拎着水桶,接了于丽手里的水瓢就开始舀水。
李学武看了看要帮忙的几个小子,当初跟自己横的莫永杰就在里面。
见李学武的目光看过来,那个小子还低下了头。
“把头抬起来”
这十三太保的名字里都有个永字在中间,因为都是孤儿,由着二爷给起了名字。
一个个穿的不咋地,可名字都不错,也是二爷有文化。
听见李学武说抬起头,这里边就他低着头,所以知道是在说自己。
“武……武哥”
“不喜欢叫可以不叫,叫名字也行”
李学武对这些小子们的表情永远都没有笑模样,跟对老彪子他们完全两个样。
这是李学武故意的,他不稀罕这声武哥,武哥也不是谁都能叫的。
想要地位,就得有付出。
莫永杰抬起头偷偷看了李学武一眼,被李学武的表情吓了一下。
想要再低头,却是想起刚才李学武的吩咐了。
所以这会儿怕跟李学武对视,学着身边的兄弟转头去看正在舀水的大哥了。
这些小子们的表情李学武尽收眼底,他没有恐吓人的意思,就是不想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低头。
“会看书吗?”
听见李学武的问话,这些小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倒不是这个问题有多难,而是这么多人在呢,由谁回答啊。
霍永芳舀好了水,让老二孟永祥和老三席永忠拎着水桶去加水了,自己则是笑着回答了李学武的问题。
“哥,我们识字,但读的书不多,没机会呢”
要不怎么说他是大哥呢,李学武这边刚说了不喜欢叫可以不叫,他就把那个武字省了。
“是嘛!”
李学武没有问这些小子怎么识的字,怎么个没机会法儿,他对穷人的苦难没有兴趣。
他认为这没什么好说的,并不是什么励志的经历。
当然也不会怜悯他们的境遇,夸赞他们的坚强。
穷人经受苦难不是为了磨炼意志,只是因为避不开。
李学武也从来不会拿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去激励别人,也不会像老彪子那样用现在的甜去诱惑别人。
世界上最无耻,最阴险,最歹毒的赞美,就是用穷人的艰辛和苦难当做励志故事来愚弄底层人。
后世总是有大把大把的人,歌颂深处苦难的人。
比如说怀孕八个月的女子依然送外卖,年过八旬的爷爷捡废品养活两个孙女。
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你,这个社会上你不是最惨的,比你惨的人多的是。
你要知足,你要奋斗。
然后你感动地擦了擦眼泪,把心头对社会和生活的不满往下压了压,然后继续像驴一样,日复一日。
李学武是没遇见这样跟他说话的,要是遇见了一定赏他一巴掌。
这些小子能活到现在,都有属于自己的强大的内心世界,根本不需要他的怜悯。
他们需要的是机会,附于骥尾的机会。
“大姥,打个书柜”
李学武比划着说道:“就是横平竖直的格子柜就行”。
跟吃了饭走出来的姥爷说了一嘴,又转头对着闻三儿说道:“找些书来,要他们能看的,有用的,放在东屋去”。
说到书的时候,李学武还对着闻三儿眨了眨眼睛。
姥爷并没有关注李学武打书柜要做什么用,只要外孙子说了,那就不是事儿。
闻三儿倒是对李学武的吩咐有些挑眉头。
虽然心里想着,但是嘴上回复的并不慢。
“知道了,我去仓库看看,再去旧货市场踅摸踅摸”
霍永芳听见李学武的话脸色激动地要过来给李学武下跪了。
其他小子也都是各种眼神地看着李学武。
这一刻他们或许还记得李学武逼着他们下跪时候的场景。
但给他们读书的机会,这个凶狠的人却是头一个。
李学武一把抓住了霍永芳的肩膀头,很是认真地说道:“既然是饿狼,就别学绵羊”。
霍永芳被李学武的话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李学武不知所措。
站在门口的二爷则是板着脸,一声都不敢吱。
李学武没管别人的态度,而是扫了一眼这些小子,说道:“机会不是别人给的,是要自己争取的,没知识,人家骗你都不知道”。
“知道了”
霍永芳终究是老大,面对李学武的气场,虽然有些腿哆嗦,但话还是能说利索。
有的小子就不行了,被李学武一说,先是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是人的正常表现,趋利避害嘛。
可李学武就是皱了一下眉头,松开了霍永芳的肩膀说道:“你们是异性兄弟,可也是竞争关系,所以别跟我玩儿兄友弟恭那套”。
今天是个机会,李学武便将丑话说一说。
“我给你们提供条件不是为了做慈善的,做慈善我也不会收你们这么大年龄的”
这些小子都知道李学武说的是实话,这会儿都屏气凝神地听着,在心里想着。
给车加了水回来的孟永祥和席永忠则是站在了门口二爷身边听着。
“这里不会一直给你们提供方便,也就两三年的事儿,有的可能就一两年”
李学武转着身看着十三太保说道:“这个时间也是你们能学习的时间”。
“方便我给你们提供了,能学多少都算你们自己的,别人抢不走”。
二爷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李学武的话是对的,孩子多了可不好管。
更何况都是这种情况的孩子,心都是凉的,一般人捂不热。
这个倒座房是能遮风挡雨的,可是大了呢?
总不能都打光棍儿,跟这儿混吃等死吧?
他现在理解李学武的话,也理解李学武的做法,可就是有些心疼。
李学武这边继续说着:“时间一到,表现好的,我给你放出去”。
“但你得给我立得住,趴下了,那就别起来了”。
“表现不好的,就直接扛行李卷走人!”
“我不需要你记得在这儿的情分,你也不要提在这儿见过的人”
看这个李学武的凶狠表情,这些小子心里都是一紧。
这段时间稳定下来后的安逸被李学武今天的几句话打的支零破碎。
各自看了看身边的兄弟,这里面有可能以后做不成兄弟的。
李学武眼睛瞥了一下闻三儿,道:“三舅有别的工作,他的车要交出来了”。
听见这话,十三太保都把四散的目光聚集到了李学武的身上。
车代表什么,一是地位。
这西院儿只有四台车,都在那些兄弟手里,他们只能走着去附近收和捡。
二是钱。
附近的街坊都习惯来回收站卖废品了,想着的是换吃的和零用的。
他们只能往更远的地方去收,可双腿干不过轮子啊。
有了三轮车,他们也能满四九城窜了。
走的更远就代表挣得越多啊。
现在他们挣的钱将将儿够在这儿吃饭的,住宿的钱都欠着呢。
谁不想借着这个机会起来啊,都知道钱好啊。
李学武看了几人一眼,边往出走边说道:“三舅会告诉你们谁来拿那台车”。
闻三儿是一直都有观察这些小子的,他手里有一本考核的账。
这会儿见李学武出去了,小子们的目光看向他,便说道:“不用看我,看你们自己,看你们平时表现的”。
说完无奈地叹气道:“车只有一台,人有十三个,所以学武才说要争的”。
老彪子嬉笑着脸说道:“没事儿,等三舅把书找来了,大家都多学习,机会有的是,大家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来问我”。
他算是找着优越感了,他是小本毕业啊,这些人准没有小本学历的。
闻三儿却是横了老彪子一眼,随后肯定地说道:“机会一定是有的,三轮车也是要增加的,不过也是要看计划的”。
刚才看见有的小子神情落寞,怕是自己争不上,闻三儿这会儿还给补补奶、喂鸡汤呢。
都是小狼崽子,都往前冲,都能给他立功才好呢。
李学武没有等着他们说完便带着二爷往西院儿这边来了。
二爷的表情一直都很沉重,自从上次见面,李学武再也没说过这些小子。
今天算是第一次把话讲的这么明白,虽然李学武还是收着说了。
霍永芳他们再早熟,也听不出李学武话里的含义。
可活了大半辈子,遭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的二爷听得出来。
等上了副驾驶,看着李学武踩着油门将车开出了院,这才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是要养蛊吗?”
“嗤”
听见叶二爷的话,李学武嗤笑出声。
转过头看了看,笑道:“您是不是太高看您这些高足了?”
叶二爷被李学武的话噎了一下,也是有点儿受打击。
李学武转过头,扶着方向盘笑道:“养个屁的蛊,就这几条小虾米,永远都成不了真龙,充其量就是只小长虫”。
倒不是李学武给这些小子一杆子打死,他也是希望这里能出一个、两个得用的。
如果真的培养好,那倒座房这些小子就不是第一批。
十几年后,这就是黄埔一期、二期……
叶二爷转头看了看李学武,他现在也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叶二爷也是给这些小子正名呢,他一直都觉得李学武和闻三儿防着这些小子。
这不是错觉,他就是能看出倒座房对这些小子并不信任。
他想着说这些孩子吃了苦了,好好教育就能成材的,也是想着李学武多照顾照顾。
老人嘛,都是跟他一起共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