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阴魂不散

上午,黄晨与王伯雄谈起启用青帮埋藏的财物,要拉一支抗日队伍,迎接即将来临的武汉大战。二人正说得慷慨激昂,南记货栈的少掌柜兴高采烈来讲,说田行健兄弟寻亲的事有消息了。

“这么快?昨天才登报,今天就有消息啦——”黄晨也对这报纸寻亲的神奇作用感到吃惊,就匆匆向王伯雄老伯告辞,急对少掌柜说,“沈大哥,来问田行健的人在哪?我们赶快去!”

少掌柜安慰黄晨,说不用着急,黄娜与田行健已经到了货栈,他们在跟那人说话,对证是不是田行健的亲人。

今天一大早,南记货栈来了位中年妇女,她手执刊登寻人启事报纸,按上边登载的地址找上门来,说她就是田行健的亲人。沈掌柜听说了,好不高兴,马上请这中年妇女到客房,请坐沏茶,同时派人去船上通知黄娜得田行健。

沈掌柜与中年妇拉话,问她如何就认定田行健是她亲人?这中年妇女就说,田行健这个名字是她男人取的,她男人是学校的一位老师,为儿子取这名字想了好几天,最后才记起《周易》上那“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词来,称“天”与“田”同音,方才给儿子取了这个名字——如何不记得这名字。

沈掌柜心里暗自揣摩,中年妇女说得在理,名字相同,也是失踪十多年的儿子,若说他们不是亲人,天下应该没有这样巧的误会,就认定这寻亲的事八九不离十的成了,算是有了皆大欢喜的结果。就安慰她,说过一会田行健就来,叫她耐心等一等。

一会,黄娜与田行健来了。那中年妇女对着田行健上下打量一番,又从口袋掏出张旧照片,上边是位三十来岁的男子,瞅模样的确与田行健有些相似——倏地,她扔下照片,一把搂住田行健,嚎啕大哭起来,口中泣不成声地在说:“儿子,健健,妈找你找得好辛苦哟!你这十多年了,去了哪?怎么也不给你妈通个信,你要想死你妈呀……”

田行健被这陌生妇女紧紧搂抱,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像在做梦一般;过会,他好像也明白过来,此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也忍不住与她抱头痛哭起来。

一边的黄娜,对沈掌柜询问了几句,听沈掌柜说这中年妇女刚才讲到田行健的姓名,觉得她认亲应该有道理。可黄娜却不似沈掌柜那般容易轻信。她拾起地上的照片瞅瞅,又问那中年妇女,这田行健的父亲呢?怎么没见他来。

中年妇女止住哭泣,这才慢慢讲述田行健的父亲为什么没来。据她讲,田行健四岁那年被坏人拐走,全家人张贴告示,满城寻遍也没找到健健……打那后,他父亲就再没有心情教书,整日借酒浇愁,把身体拖垮了。过了一年多,健健的父亲就撒手走了——说到这,她又哭,田行健也跟着抺眼泪。

看来,田行健已是认定此人就是他母亲了。但黄娜心中却有个疑问,昨日才寻人启事才登报,今天这女人就找上门来,时间也太快了点。虽说她讲的关于田行健姓名之事,确有道理,可她怎么都觉着其中有哪点不对劲。

其实,这女人刚才的一番述说中就有一个漏洞。田行健是五岁才被拐卖的,她却说是四岁,这就与事实不相符合。可惜黄娜没有想到,她不清楚田行健究竟是几岁被骗离家的。这田行健也跟她哥哥一样,马大哈脾气,才不去想那枝梢细节——当然,这也可能是田行健的记忆有误。

黄娜虽说心中有疑问,也没再去深想。毕竟,人家来认亲,好像也没有什么所图,就算真认错了,将错就错让田行健心里高兴也是好事。她正这样对自己排解,哥哥黄晨到了。

看见黄晨,黄娜忽然忆起一件事来。小时候,黄晨带她去沉船坟场探险,自己脚脖子不是被海鳗咬了一口吗?就用这事来证实这妇女一下,看她真的是不是田行健的亲生母亲。

“阿姨,你别哭了,找到儿子应该高兴才是嘛——阿姨,我跟健健一块长大,跟亲兄妹一样,所以你可别怪侄女多心啊!认亲这不是小事,我得问问你,健健脚底有块黑胎记,你还记不记得胎记长在左脚还是右脚?”

黄娜这话一出,那妇女眼睛里飞快掠过一撇惊慌的游光,但她随即镇定下来,迟疑地说:“都十多年了,健健脚底是有块黑胎记,就是记不得在哪只脚上——阿姨不怪你,认亲是大事,应该问。”

黄晨马上反应过来,此人绝对不是田行健的母亲,因为田行健双脚底根本没有啥黑胎记。此人是何居心?过会,田等行健也醒悟过会,他离开那女人几步,狐疑瞧着她,欲问又忍,但终于还是忍住没问。

那女人已经察觉黄娜三人对她的怀疑,悻悻说道:“健健,十多年了,你妈实在记不清一些事了——你等着,我马上回去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找出来。等着我啊,千万别走……”说了,便匆匆离去。

沈掌柜、少掌柜皆被这突生的变故弄得莫名其妙,却听黄娜说:“沈伯伯,快!你马上叫人跟踪那个女人,看她住在哪里——我们去会被她发觉。”

沈掌柜糊里糊涂,听黄娜吩咐,马上叫来那叫小厚子的伙计,要他悄悄跟着那女人,看她住在什么地方。

这时,黄娜才对沈掌柜解释,说田行健脚上根本没有黑胎记,那女人却说有,显然她不是田行健的母亲。世上哪有母亲不记得自己孩子身上的特征,何况还是个日夜思念的被拐骗走了的孩子。

沈掌柜一拍脑袋,“呀”地一声,说:“唉!我这个老江湖今天也看走了眼,竟被她一句‘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话蒙得昏了头——幸亏黄娜侄女机警,当场揭穿了她的骗局。就不知这是个什么人,她来假认亲有啥目的?”

沈掌柜的问题也是黄娜心中想不明白的问题,报纸上刊登田行健的照片,是穿的国军服装,她是究竟是谁,敢来欺骗国军,胆儿也委实大了点。

过了小半天,去跟踪的小厚子回来了。小厚子这人年纪不大,十五六岁光景,人却十分机灵。他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走在街上绝对不显眼,尾随那女人走了好久,也没被她发现。小厚子说,那女人住在一条较为僻静的背街上,是一栋小洋楼,看见她进去后,他记下门牌号数就回来了。

黄娜隐隐约约感到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她思忖了下,就跟黄晨说,现在我们还得去趟王伯雄那儿,叫他的人去查一下,那栋小洋楼里面的人是干什么的?不查清这事,我不放心的!

探听隐秘私事,是青帮的拿手好戏,比警察还有手段。果然,到了晚上,王伯雄就叫那位翟老六来报告,说那栋小洋楼,原来是一家日本商人的住宅,中日打起战来后,日本商人就搬走了,留下几个佣人在那留守。

黄娜恍然大悟,脑子里盘旋的疑问一下明瞭。只需与日本人三个字牵连上去,她立时就悟出,天上飞的轰炸机,包括今天这位假装来认亲的女人,问题都出在那支乔装成国军的奇特日本人军队身上。

黄娜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日本人是怎么知道报纸上寻亲的就是我们,而且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显见这支奇特军队的效率之高,行动之快,已经达到令人不可思议的程度。不用去猜,日本人的目的就是想了解他们,了解船上运载的什么,当然,最终目标就是消灭他们。

由此看来,一种无法估量的危险,如同阴魂不散般地正在悄悄向他们迫来。因为无法估量,所以难以预防。黄娜心头顿时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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