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到嗓子眼上，我急急扑去摁住他的手:“卓悦，你等等….”
眸里忽有浓烟万卷，卓悦轻轻拍我手背，他声线流畅依然:“秦时九，不要紧张，我们越避之不及讳莫如深，这越会成为莫宇寻用来肆意拿捏我们的点。即使这次我最终没打开这个文件袋，若莫宇寻想要我看到，他还会有下次。与其回避，不如直面。”
我万般沮丧却也认同他说得对，而我也为自己终于能抢在卓悦看到照片前向他说明一切感到庆幸，我起码不如来时路上那般心悬到半空精神也紧绷到快要破碎，我手上力度松弛许多:“那好吧。”
动作迅猛，卓悦很快撕开文件袋上封条，他伸手随意一捞即带出大沓照片，我目光连忙跟随，却在落定后一整个人愣住了。
莫宇寻这个人，他玩弄人的手段简直迂回到让人防不胜防！
他发快递给卓悦的，压根就不是什么我和他热辣相拥去酒店的照片，他是把我与何西峰的合影，一张不漏的给捎带过来了！
比如最上面那张，是在我与何西峰假婚宴的现场拍的，何西峰穿着他人生里最昂贵的那套西装，我穿着我人生里第一套总价超过三千块的礼服，我们并肩而站得像战友。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感受并不互通，在我看来这张合影恰恰能点明我与何西峰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相互敬重，但这画面在卓悦眼里似乎是另一番景象。
手轻捏着这张照片凑到眼前来来回回看了约有半分钟之久，卓悦抬起头来望着我，他有些开玩笑的口吻:“秦时九，你在与何西峰的婚宴上笑得挺好看的。我忽然想起在我们的婚宴上，你偶尔迫于无奈陪我假笑一阵，之后大半时间都是板着脸不笑，说实话我心里有些不平衡。”
总觉得他这玩笑成分可疑，我小心翼翼到不断拿余光扫描他眉梢上的波动，刻意酝酿着词措:“卓悦你可别忘了，咱们当初是怎么结的婚。你自己摸着心口好好寻思寻思，我顶着怒火妒火悉心帮你筹备你所谓与小艾的婚礼，那当中经历过的精神压迫与煎熬，我就不细说了，我就说婚礼当日吧，你对我各种威逼利诱，还有你对我那破态度，我要真能笑出来，那我得是傻子。你有本事，再给我弄个婚宴，你看我能不能把头给你笑飞。”
“卓太太这比喻，也是没谁了。”
成功被我这番话安抚到，卓悦不但脸色缓和嘴角也呈淡淡起扬，他随手往下连续翻了数张，他目光重新定住:“这张，在哪里拍的？后面风光不错。”
完全跟着他的思路走，我凑过去扫了一眼:“这里呀，是惠州双月湾。你往细里瞧，那是大星山炮台，它被列入了文物保护范畴的。”
“不错。”
先是肯定，卓悦随后不动声色的话锋一转:“你怎么和何西峰去了这里？就你们俩人单独去的？”
我摇头:“不是，是我到西峰画廊上班的第二年，我与另外两个同事一块跟在何西峰手下学跟客户约谈签单的本领，当时正好有个客户在惠东县，何西峰就带着我们跑了一趟。见完客户他看时间还早，就带着我们几个菜鸟蛋子去双月湾看炮台，趁机给我们熏陶一下呗。”
“很不错。”
面色如常，卓悦将这些照片拢了拢整齐，他重新装回文件袋里递给我:“你拿着吧，这是属于你的回忆。至于莫宇寻说的另外那些照片，秦时九你也别太受困惑，不管后面发生什么事情我会与你一同承担。”
总归要顾及许多，我不能说“这些照片我大部分都有，再拿就重复了”，也不能说“这一沓照片里有零星几张是我没有的刚好补齐”，看似再简单不过的闲话家常，被我过分惶恐作祟变得复杂，我最终只能接过来，任由它犹如泰山般的沉重压着我的大腿，仿佛要将我困在过去里无从挣脱。
沉静后的懊恼重新滚滚而来，我开始像极超市促销架前挤迫在一起汹涌的市井老太太，我一分一毛的计较起我刚刚向卓悦陈述拍卖会当晚发生过的事，我是否有哪一处言辞不妥。
比起这些，我也越来越为莫宇寻的不按理出牌感到无尽担忧。
纠结众多缠悬心口，我目光落向窗外往后倒退的风光，直到卓悦开口，说:“秦时九，中午你想吃什么？”
目光正好掠过麦当劳高挂着的广告牌，我伸出手指了指:“想吃个冰淇淋，就是那个几块钱的甜筒。几个月前，我们还在针锋相对时你给我买过，你还规定我只能吃三口。今天我想吃一整个。”
“你当时是生理期，让你多吃，难受的是你自己。”
边答着我，卓悦放缓车速，他穿过两个路口，才能连接到去麦当劳的商场里。
停车场里风大，气温也被这狂吹滥刮带低了几个度，我在卓悦即将下车前拽住他:“外面冷，我又把你外套穿了，你出去得挨冻。不然你就在车里，我自己去买吧。”
“不行。”
平坦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卓悦轻轻反握了一下我的手，他说:“你总不能是吃个雪糕就能当午餐，总得要吃点别的。找个好点的餐厅，我想带你吃点好的。想想大学时代，我多次想带你去吃点好的，你总是以各种借口拒绝，最后来来去去都是光顾了些街边小摊小店。”
即使在我的大学时代里，我与卓悦不曾捅破那层纸，但在暧昧里沉浮反而更能彰显出厚重，每每他提起过去都可以将我带回沉甸甸的浓郁里，也能驱逐我所有患得患失的不安感，我回馈更多力道与他手黏在一起，笑着坦言:“其实我觉得跟你在一块就算吃糠咽菜都挺好。也不一定非要找多高档的餐厅，就像之前咱们在家里刷刷火锅喝喝啤酒，就挺美的。”
“想吃火锅？安排？”
打开车门，卓悦循风压了压被吹拱起来的衣领，说:“可能快要下雨了，外面起码比早上降温了五六度，秦时九你就待在车里吧，东西我去买。”
我想了想说:“也行，我把外套脱给你啊。”
说话间卓悦已经下了车，他拍上门:“超市里肯定不冷，外套你穿着，我很快回来。”
一直目送他走进商场，我重新将那厚厚一沓照片抽出来翻看，入目里全是疮痍与寂寥，回忆如河般浩浩荡荡。
就在我我眼底里酸意枝繁叶茂得快要糊掉我视线之际，宋艾忽然给我打了电话过来。
情绪很是激动，宋艾语气促促:“秦时九，你和我哥在一起吗？”
不祥预感顷刻澎湃，我连忙答:“是，我们在公司附近一商场，我在车里，卓悦刚刚走进商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