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秦时九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摇头，眼泪随即被晃荡飞甩出去，我拼命抽着鼻子却还是止不住，最后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它们肆意奔腾:“你曾经说过，你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你果然没有食言，你让我受尽了委屈。一声对不起，就够了吗？远远不够。”
双肩顺势垂下，我再望他:“快抱抱我吧，唯有这样，我才能坚定知道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也唯有这样，我才能与这几年以来承受的煎熬与折磨和解，我才能从心底里原谅自己带给你的这一场无妄噩运，唯有这样….”
不等我将话说完，卓悦忽然像风一般冲过来，他的手环在我身上，像极了生长力正郁郁葱葱的藤蔓，充满着鲁莽的力量。
所有堡垒顷刻土崩瓦解，我脸埋在他手臂里眼泪浸入他衣物中，像雷雨呜咽着。
许久，卓悦耐心而温和:“好了好了，不哭了，别人都看我们呢。不哭了，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不哭了。”
脸抬起来，我挽起他胳膊盯着上面层层栾叠的疤痕:“疼吗？”
手略有回缩，卓悦温吞道:“早好了，难看是难看了些，但不疼了。都过去了。”
我执意抚上去:“我问的是当时。”
“还好。熬过去了，这些伤疤就是勋章。它们杀不死我，只会令我更强大。”
拥了拥我，卓悦继续说道:“郑志华和郑玲的收尾工作，老周会看着办，陈慧慧和钟柳，老周也会安排人确保她们安全回到家。我们走吧，回家。我想….去看看孩子。上次到家里，看到孩子我百感交集，既心疼你的选择，也心疼孩子都长那么大了，没有得到哪怕一丁点父爱。”
一堆疑惑待解开，可我总不能在久别重逢后就像倒豆子般与他一桩桩拿来细数，想了想我还是挑最关注的那几件:“卓悦，我听周延说的，是郑玲先找到的你。周延提供信息无误的话，郑玲她是如何找到你的？这些年，我没少搭上搭，不断扩大范围去追寻你的踪迹却一无所获。郑玲不管是暗地里还是明面上，她都没怎么参与寻找你这件事，怎么你最后是被她找到并带回？还有当年设计绑架我的幕后始作俑者是谁，那始作俑者和把你从海里掳走的是同一个吗？”
目光凝住前方，卓悦娓娓道来:“周延说的没错。是郑玲先找到的我。正确来说，是我让郑玲找到我，她才能找到我。”
顿了顿，卓悦声线沉下来:“当年设计要让你沉身海底的，是卓家。从我狙击卓氏集团的股价后，卓行金为了稳住卓氏集团的正常经营，他选择暂时与我和平共处。但他切切实实不是那种愿意服输的人，他不愿意承认从未被他看好过的我，竟能将他，将根基深厚的卓氏玩弄在股掌之中。他渐渐对我痛下杀心，认为要在我重新崛起前弄死我比较保险。但是李丽娟总归是认为残害自家血脉，这般造孽为伦理不容，李丽娟劝阻并请求卓行金再给我一次机会。之后叶玫献计，建议卓行金可以杀鸡儆猴。当时周延已有意与我联手，他也十分关注卓家动态，他得到些卓家要起杀机的消息后提醒我，让我必须在无力顾及时暂时与你断掉维系，以免你受我波及身陷囹圄。我当时真的是应接不暇，只能听从周延建议。但我最终还是慢一步。”
我听得心惊肉跳:“他们还有王法吗？他们是人吗？杀鸡儆猴，就是要拿人命为祭吗？叶玫，也未免太狠毒了？她居然建议卓行金弄死我？”
“卓行金一直以为钱可以无所不能，他可以花钱买下任何他想买下的东西，包括人命。而以叶玫的脑子，她确实想不出杀鸡儆猴这么恶毒的招数。真正为她提供这一个点子的，是一个与她暧昧多年却从未见过面的网友。但实际上那个将叶玫撩拨得死心塌地的男网友，是郑玲。”
声速慢下来，卓悦眼里暗涌涔动:“从郑志华窥觎着卓氏集团资源那一刻开始，从我被郑玲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郑玲就顶着小号成了叶玫在网上排解忧愁与寂寞的网友，这些年以来她通过网络交流，对叶玫执行洗脑控制，利用叶玫来除掉任何她想要除掉的人。当年你撞破卓功伟的奸情，就是由郑玲先在网络操控，让叶玫指挥王可可带卓功伟出现在你住宿酒店附近，再由杨岚掐点，让你不偏不倚遇上。当年郑玲的本意，就是想借卓功伟的手打击你，将你牵入更大旋涡里。后来，郑玲更是在网络上暗示叶玫可以利用卓扬对付你，让叶玫去给卓扬洗脑，激起卓扬对你的怨，不断给你使绊子。”
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我难以置信撑大眼瞳:“郑玲假扮成男的，以网友身份控制着叶玫？天啊，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反倒是郑玲，她就这么做了？”
在红灯前停下，卓悦短叹一声:“对于郑玲而言，当年她顶着莫大压力，放弃了她不好看的卓扬，反而是把我提拔扶持起来，我就该是她的人。即使她并无想法要与我结婚生子，但她对于我结婚拥有正常婚姻这事一直很不悦，她或是内心认为我这是一种反骨，是一种白眼狼的表现。我就应该保持单身，对她随叫随到。她高兴时，与我暧昧两把，再高兴点，或者也可以与我突破更亲密些的关系。而你的存在，就是影响到她对我的占有权与所有权。基本上前几年发生在你身上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差不多都是郑玲搞出来的。她高明就高明在，她从不需要亲自出手，她只需要藏身暗处，操控着她可以操控住的任何人，去为她达成目的。这个女人，很可怕。”
也有余悸阵阵，我半响缓过起来:“即使今晚亲耳听到郑志华与郑玲对撕，互数对方罪状，我还是感觉这一切挺不可思议，这世间上居然有心思那么深的人，简直是刷新我三观。对了，卓悦，你刚刚只答一半，你只说了是谁要我沉海，没说是谁把你掳走了？你怎么去的尼泊尔？你说是你想让郑玲找打你，她才找到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蹙眉，卓悦声线又沉下几度:“在卓行金看来，我对卓氏动手就是挑衅他权威，我的存在于卓氏而言是定时炸弹，他一方面答应李丽娟再给我机会，另一方面仍旧暗下决心除掉我。再加上卓功伟认为我已脱离他可掌控的范畴，他生怕受我波及，卓行金最终收回给予他更多在卓氏话语权，他也怕卓行金对他失望之余，会把卓于易提上去。卓功伟与叶玫，即使再貌合神离，但他们在利益面前是牢不可破的联盟，他们更想为了卓同克打算，于是他们又向卓行金献计，以你作诱饵，诱我入海，一并除掉我。是卓行金安排的人，他们原本要将我带到深海再捆上麻袋扔入海中，但李丽娟….那个虚伪的老太太，她终归是良心发现，她买通这些杀手，最后把我流放到尼泊尔，借靠当地势力将我软禁在那里，由我自生自灭。她或者觉得，不是由卓家人亲手杀掉我，卓家的罪孽就不会继续累积，至于我是死是活，就全凭我造化了。”
哪怕卓悦就像个局外人般讲得平静，可我的心湖还是被涟漪冲出痛感来，我不由自主扶住他胳膊:“卓悦，不要太难过。”
“从未有过期待，也谈不上有多失望。我还好。我唯一失望的是，卓扬由始至终都是白眼狼，他薄情又自私，冷血又残忍。原来当年他一早打算与郑志华勾结，想要通过摧残我的方式回到卓家。是郑玲认为他成不得大气，他才未能如愿。”
深深望了我一眼，卓悦继续说道:“你大学同学陈波，他意外拿到卓扬大学时用过的手机，那台手机上有卓扬与郑志华互发的短信。当初陈波有意要将手机给到你，所幸我在他要将手机交付给你前发现了手机的存在，我私底下请求陈波将手机给我，并且要对你保密。也是顺着这条线，我越溯源越觉得那一件接一件事的关联令我心惊肉跳，我也越来越不想让你参与其中。当我得知何西峰是被郑志华与郑玲联合逼上绝路，当我知道是郑玲让钟柳那个修车的前男友务必给何西峰换上个超出极限的刹车阀，务必让何西峰好不容易下决心走绝路有去无回，我震惊于她的恶毒，也同时为他们竟要与何西峰较量感到惊奇，我继续翻寻，我越翻觉震惊，也越往前翻，被我翻到原来当年我妈本不该走那么早。是郑志华，是郑玲，教唆卓扬在我妈时常喝的茶水里放药。卓扬他….一直觉得我妈不让我们认祖归宗，是迂腐，是假清高，他认为我妈阻挡了他荣华富贵的路…..”
我差点要裂开:“卓扬？他怎么下得手去？他还是人吗？早知道他已经坏到骨子里，我当初在坡道上就不应该只是吓吓他，我就应该让他滚下山去，摔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