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聂风和燕君两人来至逸河城的南门,聂家军早已集结完毕,等待他们的到来。
“将军,如今城里已经乱作一团,百姓和叛军都聚到了府衙门口,燕昕公子被围困在府衙内。将军未到,我等不敢擅作主张,特地在此等候将军的号令。”
聂风与燕君对视了一眼,沉吟稍许,道:“命所有的人换上百姓的服饰,化整为零,尽量混入百姓中间,稳定局面。一旦看到本将军发出信号,所有人一起涌入府衙,不可有误。”
“是,将军。”
目送着大军逐渐散去,燕君心中仍存有忧虑。
“聂大哥,你还是先回去看看聂老将军和夫人,我怕叛军会对他们不利。”
“没事的,由我爹在,出不了什么大事。你可别忘了,他也曾是楚国有名的大将,是经历过风浪之人。除非是大王的命令,谁也无法让他俯首受戮。”
聂风是对的,聂家拥有数千的聂家军,勇猛无敌,聂云龙若不是忠于楚国,甘心为楚王所俘,聂家军一旦叛乱,楚王根本就无法控制住局面。
时过境迁,聂云龙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经历了生死,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鬼话,他都看淡了。
“那好,我们一起去府衙,我倒要看看钱守礼究竟能在逸河城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燕君的眼中划过一抹狠厉之色,对于叛徒,她从来不会手软,也深恶痛绝。
逸河城的叛乱仍在继续着,四处可闻刀剑相击之声、喊杀声,大街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一场战争,说到底就是撕血拼杀的结局,到底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很难细数清楚。
这边硝烟弥漫,刀光剑影,在天道门的深处,却是不见血的黑暗,同样残酷。
黑暗的铁牢之中,萧瑟的身影倚在铁栏旁,虚弱的呼吸声回荡在铁牢里,若有若无,宛如一抹幽魂栖息在此。
“哐当”一声响,牢门处慢慢开启,一道刺眼的光亮从狭窄的牢门外射了进来,照亮了铁牢内狭长的一块区域。铁栏旁,一片衣角正好落在了光亮处,听到铁牢外传来的沉稳的脚步声,衣角微颤了下,它的主人也跟着挪动了下身体,但也仅此而已,此后再无任何响动。
嗒、嗒……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跨过牢门、步下阶梯,直至来到铁栏前才停了下来。
低沉的嗓音悠悠响起。
“已经一个多月了,你还是不肯交待清楚?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不要企图挑战我的耐性!”
低低的嗤笑声慢慢化开,铁栏里面的身影未动,淳厚的嗓音虚弱地回道:“我也说了无数遍,我得到天书时,它就是现在的模样,你为何就是不信?难道真要徒儿以死铭志,师傅才会相信?”
“别跟我说这些鬼话!倘若天书是从别人的手中转交到我这里,我可能会深信不疑,可是天书恰恰是从你的手里递交到我这里,我不得不怀疑。我的好徒儿,你是我的得意门生,你的能耐如何,我最是清楚不过,所以,你瞒不了我!”略带恼怒的声音稍顿了下,再次响起,“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倘若你还是不肯乖乖地招认,我会让你后悔的。你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我拿你没办法,不过,倘若是你最在乎的人呢?哈哈哈……我会让你后悔的!”
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牢门外渐行渐远。
铁栏内的身影却在此刻猛然跳了起来,瘦弱的身子趴在铁栏之间,穆青云动容地惊喊:“不!师傅,你不能动她!我不许你动她!”
立于牢门口的身影微微侧转,逆光处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具,面具的背后冷笑连连:“青云,你什么都好,唯独太重感情。师傅跟你说过很多遍,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有感情的,一旦有了感情,有了牵挂,就会成为我们致命的弱点。你现在就有了弱点,最为致命的弱点……我只给你三日的时间,倘若三日后我还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那你下一次见到的就不是我,而是你最在乎的人的尸体!哈哈哈……”
大笑声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穆青云整个人似虚脱一般沿着铁栏滑了下去,千算万算,他还是没能瞒过他的师傅,被他囚禁于此,日日拷问。
没有天书,单凭他的师傅的武功,就已经能无敌于天下,倘若他再得到天书,他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不行,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他不能让他心爱之人陷入险境。
“来人啊,我要吃饭!快给我送饭进来!”他朝着牢门外大喊,幽光的光线下,依稀可见他下巴续了一圈短须,整张俊脸看起来憔悴不少。唯有他那双眼睛泛着坚定的光芒,求生的意志力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逸河城的府衙,叛军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整个府衙,看似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对于燕君和聂风两人来说却根本不起作用。两人从西北角府衙防守较为疏松的一处地方突破,快速地推进,很快接近了燕昕所在的房间。
经打听,钱守礼等叛军将燕昕困在了他的房间里,就等着他写下归降书,让所有义军都停止抵抗。
“钱守礼,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写归降书的。我乃是先王之子,名正言顺的燕国太子,你背叛了我,弃明投暗,你早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以为你投靠了燕王,就真的能平步青云、安享荣华富贵了吗?你简直愚蠢到家!燕王是什么人?他为了王位,连自己的兄长都可以无情杀害,还霸占他的兄嫂,如此一个禽兽,他能守住燕国的基业吗?等哪一天燕国亡在了他的手里,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谁说我要投靠燕王?燕王昏庸无能,人尽皆知,我怎么会这么愚蠢,去跟一个昏君做交易?”
“那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燕昕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叛乱竟然不是因为燕王的收买,若是如此,那么性质完全变了……
“你想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可惜,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配知道。燕昕,你虽然是王族之后,可惜你没有真正王者的风范。你只为一己之私而聚集义军为你的王位而战,你可曾想过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从前的你,或许正义凛然,值得人尊重,可是自从义军起义后,你急于求成、屡屡将义军陷于险境,不顾惜他们的性命,一味地攻打城池,结果损兵折将,还搭上了无数将士的生命,你对得起他们吗?”钱守礼一身戎装,手持宝剑,矗立在屋子的中央,气势凌人。
屋子的周围站满了叛军,燕昕困守在屋子里,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显然事情发生得太过意外,他甚至还没有时间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被困住了。
燕昕眉眼皱在了一起,凝神沉思,认真地考虑他的话后,才惊觉原来因为他的着急和急进已经造成了这么多的伤害。他不想的,他是无心的,他发誓。
“将这颗药吞下去!”钱守礼突然将一颗丸药递到他的跟前。
“你让我吞毒药?”燕昕瞄了眼药丸的眼色和形状,他已猜到了大概。越是鲜艳美丽的东西,就越是有毒性。
“我不会吞下的,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钱守礼也不急,突然朝着门外拍了拍手,他森冷的语调道:“将人带进来!”
房门打开,一名女子被两名士兵架着从门外走了进来,女子一见着燕昕的面,顿时露出焦急惊慌之色。
“太子哥哥,救我!”燕芷害怕地低泣着,她自幼生长在王宫里,锦衣玉食、下人环伺,哪里受过这等惊吓?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逐渐盈满泪光。
燕昕闻言,顿觉不妙,事实上自见到燕芷进屋的刹那,他就感觉到了不妙。
“钱守礼,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何苦为难她?你别忘了,她可是燕王的女儿,是燕国的公主,倘若你敢动她一下,不止我,还有燕王都会找你算账、唯你是问!”
钱守礼阴恻恻地笑了下,威胁道:“只要你乖乖服下药丸,再写下归降书,我就不为难她,倘若你敢耍花样,我第一个拿她开刀!”
“你敢?”燕昕焦急地呼喝,一时之间竟乱了阵脚,眼里、心里只担心燕芷的安危。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在意她的生死。
“你看看我敢不敢?”钱守礼忽然一把揪住燕芷的长发,将它们连根揪起,疼得燕芷哇哇大哭,让人好不心疼!
“好疼!太子哥哥,救我!”
“等一下!”燕昕急急地喊停,额头上已渗出一层薄汗,面色惨白地望着满脸泪痕的燕芷,他能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的确在疼,一点一点钻心的疼痛。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他可以忘却她父王的身份,忘却他们之间曾有的恩怨交缠,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关心她、爱护她,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我服下,我服下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