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远侯?”燕君试探地叫道。
对方鄙夷地轻笑,绿眸中划过一丝悲凉和讥讽,他嗤笑道:“陵远侯?他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是楚国的智多星,封侯拜相,地位显赫。而我呢?我这双眼睛,你不怕吗?”距离如此之近,他的绿眸泛着琉璃般神秘的光泽,燕君从他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神有片刻的恍惚。不知不觉地,她伸手抚上他的眼睛,那琉璃的色泽中透着摄人的诱惑,竟让她逐渐地迷失。
虽是各自蒙着脸,但眼神的交流直触心底最柔软处,两人不约而同地侧了脸,避开了彼此的视线。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神,让彼此都有些惊诧和害怕,他们都属于极度缺乏安全感之人,所以最能抵触对方的内心深处。
燕君纵身跳下了古槐,她确定对方肯定不是穆青云,人的气息和容貌可以相似,就连气质和性情也可以模仿,唯独眸色不可能改变。她仰头朝树上的人说道:“你的眼睛很美,总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羡慕你,因为你有一双绿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她的话语轻柔,在这迷蒙的夜色中,恰似呢喃。说完,她迈步离开了古槐,循着返回的路途继续夜行。
树上的人呆愣住,目光迷离,遥遥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夜幕之中。心弦在刹那间颤动,拨弹出萦萦绕绕的音色,从没有人如此称赞过他的眼睛,他的绿眸一直是他最为忌讳之事。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眼角,那里还残余着她的些许温度。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温暖。
临近七王爷的府邸,燕君放慢了脚步,身后一直有影子跟随着,她早已发觉。在街角处停下,如期地等来了身后之人,她的眸光微敛,盯视着跟前之人,沉声道:“别再跟着我,我只会给你带来噩运。”
对方唇角轻扯,悠悠说道:“倘若,带来噩运的人是我呢?”
燕君敛眉打量着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他一直跟着自己究竟有何目的?是无处可归,还是另有意图?
“那你就更该离我远些。”她依旧无情地驳斥他。
他静默了稍许,说道:“我,无家可归。”
燕君根本不同情他,再次回绝道:“我的处境,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燕君是打定主意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先不说他的身份究竟为何,单是那些刺杀他的黑衣人来头就不小。天晓得他们还会不会再次找上他,她已经自身难保,可不想再带个累赘拖累她。
“至少,你有安身之所,我只需要一席之地。”他提出了他的要求,很简单,很朴实。一席之地,她有,可是,真有那么简单吗?
寻思了片刻,她最终还是心软了,动了恻隐之心。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领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到她的住处,对方身份不明,姓名不详,她果然太过心慈,她不由地苦笑。
昏昧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银光挥洒处,两个身影一上一下仰身卧躺,燕君睡在床上,而她领回家的那个男人睡在了地板上。至今,她都没有询问对方的姓名,他们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路人,萍水相聚。过了今夜,他们便分道扬镳,不再相见。所以,她没兴趣知道对方的姓名,也深信对方若是愿意,自己会向她说明,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姑娘,我冷。”地上的人突然出声。
燕君本就没有睡着,同屋睡了个陌生的男人,她如何能睡得着?听到他喊自己姑娘,燕君蹙了下眉头,有些不悦,她分明就是男子的打扮,还是个经典的刀疤男,为何他一眼就看穿了她?
她闷闷地回了句:“冷就穿着衣服睡。”
她不耐烦地闭上眼,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脑海中闪过他被人拉出轿帘时羸弱削瘦的身影,还真是个病秧子的体态。不过好歹是个男人,总不至于睡一晚地板就生病吧?反正要她睡地板,她不干!被人鸠占鹊巢,这事怎么都不划算。
一股竹子的清香逼近,夹杂着茉莉的芳香,她倏地睁开了眼,弹身而起,警戒地盯视着他临近床榻的身影,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对方此时已揭去了脸上的白纱,俊美的脸庞在月色中,带着迷蒙之色,如梦如幻,连带着那双绿眸也变得更加魅惑。他静静地望着她,眸底纯澈,丝毫无波,悠悠地开口道:“地上太冷,我睡不着。”
燕君很不耐烦地丢了他个白眼,抬了下下巴,往床里边示意道:“睡里边去,不许动一下。你若敢动一下,我就立即折了你的手脚!”为了给他点警示,她伸手抓在了床头的雕花上,稍使了内劲,将床头的雕花硬生生地掰下一块。
对方只是静静地观赏她的表演,并未露出些许惊骇之色,他抱起棉被爬到了床的内侧,静静躺下,面朝里,身子一动不动。燕君静坐着观察了他一阵,看他果然乖乖地躺着,她这才安心地睡下。身子还未躺稳,就传来他低低的说话声:“请不要侵犯我,我还是处子之身。”
燕君听到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会不会想多了?她会侵犯他?真把她当**女了不成?重重地侧了个身,与他背对而眠,她发誓,她若碰他一下,就砍下自己的手来!
在她视线无法触及处,某人唇角勾勒,逸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绿眸中萤光流转,恰似流星划过般璀璨。
前一晚,某人还信誓旦旦,若是碰他一下,就砍下自己的手。等醒来时,她不止碰了人家,而且还是如八爪鱼般缠了人家满身。燕君在睡梦中感觉怀中的抱枕软乎乎的,还沁香扑鼻,触感很是不错。换了个姿势,缠在某男的身上继续大睡。
头顶上方的人早已醒来,低头默默地注视着她,眉眼间皆是戏谑的笑意。举目望向窗外,初升的旭日逐渐上移,金色的余晖洒入窗台,是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再次垂眸望向身上之人,目光有些复杂,许久,他拨开了她的手脚,起身离开房间。
当燕君醒来时,神色恍惚,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记得自己昨夜一直都很警惕,即使是睡觉,也是闭目养神罢了,谁知竟睡得这么熟。忽然想到什么,她转头望向床榻的内侧,一堵墙壁直直地撞入她的眼帘。她惊诧地弹起身,有些不敢置信,自己什么时候睡到了里侧?而本该在里侧的人又去了哪里?
她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直懊恼自己怎么会这么容易失去警觉性。
不对!她不应该会这么容易睡着才是,莫非对方对她下了药?
真该死!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切完好,没有什么异样,她这才放了心。无意间转眸,在枕边看到了一株沾有露珠的海棠花,桃红的花瓣,饱满的蕊芯,散发着蓬勃的朝气,淡淡的芳香袭入鼻中,令人精神振奋。
海棠花握在掌心,燕君的心情却差到极点,这是赤果果的挑战,她决不允许昨夜之事再有第二次发生。一片片的花瓣在她手中碾碎成泥,她发誓,若是再让她见着他,一定要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