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这个世界为之运转的东西,是金钱。
等离子团虽然是以理念聚结同志的组织,但真正令其维持运行的,却依然是如血液般流动于群体与个体之间的庞大现金流。
魁奇斯从古王国遗迹中发掘变现的财宝、等离子团外围信众的每月捐献纳贡,各种精灵解放组织定期举办的公开募集——由这三者汇集起来的财富会交由七贤人中的维奥与罗德,并重新投放入金融市场之中。
在这两位贤者中,维奥是业绩杰出的投资专家,罗德则是享誉世界的经济学者,两人分别擅长短线和长线投资。当他们得出关于某项金融决策的统一意见时,现实势必会如同这两位专家的预测一般,按部就班地重现。
正是这样两位金融大师,他们会根据等离子团从各种并不光彩的信息渠道的来的内幕情报,挑选出适宜投资收购的债权和资产,将一批又一批的资金以收益最大化的方式展开二次投资。
在这种信息不对称的、近乎作弊的金融操纵下,等离子团的每一轮投资几乎都能达到百分之五十的稳定净回报,而风险却几乎为零——这是足以让所有金融投资者怀疑人生的比率,如果他们有人一生中能办成这样的一轮大规模投资,便足以提前实现财富自由光荣退休,并躺在功劳簿上对着后生晚辈吹嘘一辈子了。
而这样天方夜谭般的奇迹,在等离子团内部却只不过是日常的例行公事。
如果不是等离子团每年需要支出大量的钱财来扩充武力、发展科研、笼络信众,以及边际效应递减的社会学定律还在顽强地发挥作用,等离子团早就靠着这手屡试不爽的经济手段统治世界了。
然而,就是这条气势磅礴、无可阻挡的资金纽带,如今成为了勒嵌在等离子团脖子上的一条绞索。
“等离子团的资金链断裂了——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凭空蒸发了一半以上。这一变故造成了金融市场的连锁反应,原本将优质资产出售给我们的企业嗅闻到风声,开始贱价向教团索回资产,原本慑于等离子团威势不敢不还款的公司也同时死皮赖脸了起来,提出了许多苛刻的还款要求。”
“教团的总投资比重太大了,根本没办法掩饰此时的窘迫境地。而且这些刁难我们的企业过往都曾和教团有些利益冲突,如今的落井下石多半裹挟着私怨,根本无法轻易打发。”
向N汇报情况的斯姆拉满脸苦涩地说——
“如果不能及时解决资金链的危机,教团的资产将一下子缩水到无法维持现有规模的地步。而如果考虑骤然弱势而引起的混乱,就算直接瓦解也并非毫无可能。毕竟,历史上有过太多因为丧失秩序而被时代吞没的势力了。”
“教团的现金流是如何蒸发的?”N冷静地反问。
绿发青年惊奇地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仿佛只是在随口询问感兴趣的话题,而等离子团的存亡与否与自己无关一般。
明明是抚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组织来着。
眼前,斯姆拉沉默了良久,因衰老而开始变得稀松的牙缝间挤出了两个字——
“越橘。”
故事要从越橘入伙的那天说起。
这名臭名昭着的恶系天王投靠等离子团的价码并不过分,至少他的诉求与其本人的地位与价值比起来,似乎也能算是合情合理。
他并没有与教团约法三章,也不曾要求过在组织内部的地位。他所求的仅仅是单纯的一大笔钱罢了——或者说,一大笔赌资。
这位一直扮演着回头浪子人设的赌徒之所以选择背叛联盟,似乎是因为早已忍受不了体制内部的条条框框。
他像一头渴求鲜血的巨牙鲨,在干涸的河床之中潜伏爪牙难以忍受,一直梦想着潜入更深沉更黑暗的大海之中。
而在合众,只有无法无天的等离子团有资格给予他想要的一切。
“由于我们依旧无法确认越橘是否诚心投靠,因此即便在博物馆事件发生、越橘与精灵联盟彻底决裂之后,教团还是坚持只提供给越橘最低限度的加码——仅仅是对方所要求资金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五千万元。”
斯姆拉向N如此解释着,视线不停瞥向表示着游艇行进方向的电子海图,似乎相当关心船只的运行状况。
元,全世界精灵联盟通用的标准货币单位,并不是什么大额货币。
两百元可以买到一枚精灵球,相同的价格可以买到一瓶能治愈宝可梦的美味之水——那位侦探对于警方之外的私人委托的出勤佣金则是五万,据说是既不廉价也不精英化的标准价位。
而N的这笔费用目前还是由斗子小姐垫付的。
然而,再小的货币单位,当数量达到一定量级,就成了庞大到让人窒息的巨款。
五千万元不过是十分之一的话,那么对方所要求的全款就是……
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斗子两眼放光的形象,绿发青年呼了口气:“虽然我对世俗的财富没什么概念,不过这应该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了吧?”
“是的,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天王身份,就算真的实打实支付五亿元也并不离谱。在当时的我们看来,光是能时刻掌握一名天王的动向,并通过他的背叛来动摇联盟的权威,这一笔钱就已经算是花得物超所值了。不过说到底,那个家伙还是可靠性存疑啊。”
老人感慨着说。
“越橘就算名声再不好,但再怎么说也是曾经肩负过四天王称号的训练师。若说他此番的行为没有更深一层的意图,我反而不太相信。因此我们七贤者一致决定,将一次性付清的钱款改用按月发放的形式支付给那位天王,而这笔钱款的首付,就是五千万。”
看来不止是能倾听宝可梦心声的自己,但凡是具备基础判断力的等离子团成员,都对越橘充满了警惕。
看来卧底还真不好当。
然而接下来,斯姆拉的叙述却打了个猝不及防的急转弯——
“可是尽管如此,我们最终还是付给了越橘他所要求的全部金额。”
“五亿元,一分钱不少地,用现金的形式,交给了那名赌徒——在交易现场中,十台点钞机一起工作了整整一天,整齐码放的钞票几乎填满了房间。”
“越橘用了什么方法,让并不信任他的教团改变了主意?”
N并没有继续考虑越橘的天价劳务费与等离子团蒸发的资金链的关系,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提出问题。
“这三位忍者应该更了解当时的情况吧?”
斯姆拉指向还在航行设备边上忙碌不停的黑暗铁三角。
他们见证了恶系天王潜入黑暗深海后的第一次赌局,见证了那名长着鲨鱼般利齿的市侩赌徒放飞自我后的第一局游戏,见证了一名赌徒破戒的第一场战役。
“那么就猜硬币吧。”
当时,越橘天王一边毫无风度地扣挖着耳朵,一边对身为七贤人代理的忍者们如此说道。
“如你所见,本人并不擅长讨价还价,既然现在你我双方的意见发生了分歧,那么就不妨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争端。”
越橘从深蓝色礼服的口袋中取出黑色的钱包,打开其中的夹层,从里面拿出一枚银白色的硬币。
“最近随着移动支付的流行,像这样的实体货币已经越来越少见了呢,甚至有些年轻人开始无法理解零钱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这实在是赌博界的一大损失,因为这些会在口袋里叮叮咣咣作响的硬币,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赌具。”
恶系天王举着硬币,在忍者们的眼前缓慢晃过。
正面一遍,反面一遍。
足以看清任何细节。
薄薄的铁镍合金之上,不存在任何隐藏机关。
“去联系你们的话事人吧,告诉他们我的投诚条件——一场赌博。”
“以我本该得到的五千万元为筹码,我将连续投掷十次这枚硬币。如果投掷的结果全部花面朝上,就请把聘请我的筹码翻十倍,以我本来要求的五亿元直接支付给我。除此之外,但凡有一枚硬币出现了不一样的结果,也就是字面朝上,我就将分文不取。”
这场赌局的条件片刻后传达到了魁奇思的桌面,七贤人召开紧急会议,在一个小时的争论之后,同意了这场赌约。
十次投掷连续花面朝上,二的十次方,一千零二十四分之一的概率——用这样的几率去对赌区区十倍的利益,说什么也算不上明智。
然而——
“全部都是……无一例外的花面朝上。每一次投掷结束后,我们都检查了硬币的正反面,不管是重心还是花纹,都没有任何问题。”
游艇的航行已经基本摆正,一名空闲下来的忍者在斯姆拉的示意下开始描述自己亲身经历的赌局。
这名有些头领架势的忍者低着头回想当时的情景,身体的微幅颤抖显示出其此刻惴惴不安的心情。
“赌局的现场经过直播录像,也同时传递到了我们这些等离子团高层的面前,而且录像在事后又被反复检查了无数遍,只讨论那上面的图像的话,确实看不出任何作弊痕迹。”
斯姆拉在一旁补充,一边狐疑地瞥了眼黑暗铁三角,显然还在怀疑他们中了越橘的什么诡计。
忍者一副闭眼认错的模样,记忆仿佛沉入了那场黑暗无边的赌博——
昏暗的房间内,越橘用修长清秀的指尖夹起硬币,大拇指发力向上弹动,高速旋转的硬币在空中仿佛不断闪烁的圆球,直到落到地板上并反弹了几次之后,才显示出确切的图案——绚烂美丽的鲜花。
一次又一次。
“从第二次开始,我们就试图用宝可梦扇动翅膀来改变房间内的空气流动——就算越橘掌握再高明的技巧,也无法在这种风势中控制硬币的旋转。到了投掷的最后三次,我们甚至经过越橘的许可,由我们三人代替越橘分别投掷出那枚硬币——但结果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三名忍者,掷出了最后的三枚花面。
是的,正是对等离子团忠诚无比的黑暗铁三角,亲自投掷出了让教团输掉五亿元的硬币。
期间绝无任何串通作弊的可能。
“教团陷入危机,就是因为输掉了这五亿元,因此出现了财政缺口吗?”
N想当然地问道。
斯姆拉苦笑起来:“王上,您可能不太教团整体的规模——不管是五千万还是五亿,对等离子团庞大的现金流来说都构不成任何威胁。就像人不会因为打一个喷嚏就陷入昏迷一样,收买越橘的巨款也只不过是教团日常开支中的九牛一毛,真正对资金链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另有其事。”
老人把手指向电子海图上的某处。
“那位越橘天王拿着这五亿元,开办了一家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