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手指上移,停在她的耳廓,片刻后又放开了她,去一旁多宝阁上拿了一个青花瓷罐,打开后用指尖沾看一点药膏,细致地抹在她的耳垂红肿处。

药膏冰冰凉凉的,抹着倒是舒服。

只是触及到伤口,难免还有些疼,赵嘉宁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薛钰动作一顿:“疼?”

赵嘉宁怕他嫌她娇气,咬了下唇瓣道:“嗯……不疼的。”

耳垂处却忽然传来风吹的触感,温^热轻柔,立刻缓解了她的疼痛。

赵嘉宁睁大了眼睛——是薛钰在帮她吹。

周身被他的气息所裹挟,赵嘉宁垂下了眼,睫毛轻轻颤动。

之后薛钰继续上药,她果然不怎么疼了。他一边上药,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之后不许让自己受伤,听明白了么?”

“你是我的人,我的东西,我的玩意儿,你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是我的,所以你没有资格擅自受伤——听清楚了么?”

赵嘉宁自然只能乖乖答应:“我知道了……”

“也不许别人让你受伤,”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霎时戾气横生:“让你受伤的,全都该死。”

赵嘉宁心说那你先自尽谢罪好了,嘴上却道:“……别人会不会让我受伤,我哪里管得住呢。”

薛钰摩挲着她的唇瓣,语气算不上好:“真是蠢笨无用,你难道没长嘴么,被欺负了不会来跟我说?”

“赵嘉宁,”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会保护你。”

赵嘉宁正有些恍惚,就听他下一句道:“没有人能伤害你——除了我。”

赵嘉宁:“…………”

她恨恨地咬了下牙,面上却不显:“我知道了,我只让你欺负。”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湿漉漉的,特别像某种温驯的小动物,人畜无害:“只有你能欺负我。”

薛钰喉结滚动,从鼻端轻轻哼出一声:“算你有点觉悟。”

他拨动了一下她柔软的耳廓,忽然闷笑了一声,他这一笑,赵嘉宁就知道他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果然听到他下一刻道:“你这个胆子倒是跟兔子像,那么小一点,一吓就破了胆……”

“以为戴兔子就能讨好我,可惜我现在已经不爱兔子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吧,喏,便是我养的那只霸下,不如你下回改戴乌龟耳坠,怎么样?”

“王八耳坠?”她皱巴着一张小脸,一点儿都不想戴这种丑玩意儿:“……可哪有这样的耳坠,底下挂个王八,没有姑娘喜欢的……”

薛钰闻言敛了眉:“你不喜欢?”

她敢说不喜欢么?她自然不敢拂他的意,因此只能撒娇着道:“没有……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只是我怕没有这些的款式。”

少女嗓音娇软,撒起娇来更是甜腻勾人。

薛钰眸光微动,又掐了她的脸颊:“笨,没有不会找人订做么。”

赵嘉宁苦着脸“哦”了一声。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薛钰摇了摇头,她也不想想,他怎么可能让她再戴这种颇有份量的耳坠。

他算是看出来了,无论他说什么,赵嘉宁都会当真,他也不再逗弄她,上完药后,帮她整理了衣襟,嘱咐她道:“好了,回去吧,叫人给你提盏灯,嗯?”

赵嘉宁乖乖地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她连忙伸手捂住肚子,红着脸低下了头。

薛钰挑了一下眉,要笑不笑地道:“饿了?”

赵嘉宁难为情,不肯抬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余光却忍不住地瞟向放在书案上的那一碗海参羊肉汤,汤底浓白,香味四溢,一看就很好吃。

薛钰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碗汤盅,小姑娘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下了了:“想吃?”

“没……不敢……只是主子金尊玉贵,这汤盅平平无奇,不配主子享用,可若是倒掉也觉可惜,不如……”

薛钰抬眉:“不如赏给你?”

他重新走到圈椅旁坐下,指关节微蜷,向下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沉吟道:“好,赏你了。”

“你说的对,不配我的东西,倒掉也浪费,不如赏了奴才。”

赵嘉宁表现得低眉顺眼,仿佛早就接受了这个身份,并不以此为辱:“谢主子赏赐。”

薛钰点了点头,指了梨花木长几旁的一个圆杌道:“把那个搬过来,坐我身边吃。”

赵嘉宁原以为她能将这汤盅带回去,这样等到了住处立时就能吃了,没想到薛钰让她在这里吃完……她不禁有些后悔了,在薛钰身边,她完全是寝食难安,怎么能好好吃东西?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她便只能乖乖照做。

搬来圆杌后,赵嘉宁在薛钰身边坐下,正要去够那个汤盅,低头却瞥见薛钰已经将它放置到她面前了。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悄悄抬头,薛钰已经重新执起书卷,灯光晕染在他脸上,如描似画的一张脸,让人不觉有些恍惚。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这会儿肚子饿了也没忍着,薛钰既然赏给她了,她也没什么好委屈自己的,赏给奴才就奴才,她早就麻木了,也不会故作姿态。她姿态放得越低,就越能顺薛钰的意。

只是屋内太过安静,偶有灯花哔啵之声和薛钰翻书的动静,愈发衬得落针可闻,因此赵嘉宁有些不敢放开了吃,只能把小脸埋进碗里,鬼鬼祟祟地吃了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

薛钰自然知道那汤有壮阳催青的效用,不过那是针对男子而言,赵嘉宁一个小姑娘,喝了那汤也不过活血化瘀,暖和暖和身子,倒没什么妨碍。

书卷又被翻过了一页,薛钰动作一顿,忽然意识到似乎没听到赵嘉宁那边的动静——她难道没吃东西?

他于是放下书卷,抬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她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有这么喝汤的么……

他蹙眉叫了她一声:“赵嘉宁。”

赵嘉宁身子一僵,惴惴不安地抬起了脑袋。

薛钰只看了她一眼,眼角便一阵抽动:“赵嘉宁,你怎么回事?喝个汤也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半张脸都沾上了油花,脏得要命。”

赵嘉宁心虚地低下了头。同时又有些委屈,她还不是不想发出动静,又想快点喝完才这样……勺子若是磕碰到了汤盅内壁,难免发出动静,偏她的手又不稳。

薛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滚过来。”

赵嘉宁便搬着圆杌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等坐到了他身边,薛钰拿了一方帕子,伸手一脸嫌弃地帮她擦拭了嘴角沾的油腻。过后又端起汤盅,拿了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赵嘉宁被伺候惯了,最初的怔愣过后,也很快习以为常——没什么稀奇的,主人不都会给宠物喂吃食吗,这也是养宠的趣味之意。

这样一勺一勺,也不知喂了多久,等到满满一碗海参羊肉汤见了低,薛钰才放下空了的玉碗。

这汤活血,赵嘉宁喝得小脸红扑扑的,觉得身上有点燥热,舔了舔唇,肚子里也暖洋洋的,她十分餍足。

薛钰看了她一眼,见她吃饱喝足后一脸餍足,眯了眯眼,将人捞到怀里摸了摸肚子,果然已经撑得圆滚滚了。

手感倒是不错……

小姑娘软乎乎暖烘烘香喷喷的,抱在怀里倒舒服,薛钰挑了一下眉:“别动,”他道:“让我暖会儿。”

合着是将她当成汤婆子暖身子了,不过赵嘉宁自然也不敢违抗,乖乖地伏靠在他怀里。

薛钰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沉静隽永的檀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冷冽幽香,如秋日枝头高洁的木兰。

赵嘉宁躺在他怀里,看着薛钰手指翻过一页书纸,闲来无聊,也伸长脖子偷看,见是一张图纸,绘画的倒是很详尽,只是她看不懂,只隐约知道这是什么器械图,却忽然想起来时经过兰板桥时,底下池子里漂浮着的莲花灯,眼睛一亮,脱口道:“你会做会动的木质小乌龟对不对?”

莲花灯下常系小乌龟,乌龟游动带动莲花灯漂移,但如今数九寒天小乌龟动不了,但薛钰做的莲花灯却能制动,李嬷嬷告诉她那是下面装了括机,她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机关,只是联想到小乌龟,便当做那个机关是木质的小乌龟了。

薛钰眉梢轻抬:“你喜欢?”

赵嘉宁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从没见过这么新鲜的玩意儿。”

“这有什么新鲜的。”薛钰淡淡看了她一眼:“缫车见过么,有些地方用了皮带脚踏,虽则省力,但还需人力,更好一些的,便是装了齿轮,借助水力风力运转,这便是自己会动了——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你没见识。”

“好嘛。”赵嘉宁缩在他的怀里,闷闷道:“我那么笨,我怎么知道。”

薛钰唇角上翘,浮弄出点笑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知道自己笨,倒还不算笨得无可救药。”

赵嘉宁:“…………”

“乌龟动作笨拙,瞧着蠢笨,倒是和你气质相近,你既喜欢,我就给你做一个。”

赵嘉宁闻言,一张脸就垮下来了:“我不喜欢乌龟……能不能换一个?”

“行啊,那就换兔子,兔子胆小无用,倒也配你。”

赵嘉宁:“…………”

她都对兔子有阴影了,自然不想要:“能不能不要兔子……做一个会动的京巴狗吧,好不好?”

薛钰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淡如水,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好。”

“只能兔子和乌龟,选一个。”

赵嘉宁扁了扁嘴,低头闷闷道:“那……那还是乌龟吧。”至少她对乌龟没阴影。她虽然厌恶薛钰,不过眼下只能屈居于下,不学会苦中作乐怎么行——从他那儿弄个有趣儿的小玩意儿解解闷也好啊,何况她是真的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

薛钰淡淡“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揉着肚子,赵嘉宁舒服地眯起了眼,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

但身上越来越烫,赵嘉宁有些难受,忍不住在薛钰的怀里蹭了蹭,薛钰低头看了她一眼:“坐不住了?”

赵嘉宁有些口干舌燥,闻言点了点头。

薛钰就把她放了下来,让她坐回了圆杌:“自已坐会儿,等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赵嘉宁糯糯地应了一身,乖乖地坐在圆杌上,但这样坐着累,她便索性趴在案桌上,闲来无事,歪着脑袋看他,薛钰此人,别的不说,这一副皮囊倒的确是养眼,看得人神魂颠倒,只可惜……

她还没可惜完,薛钰便幽幽地从书卷上抬起头,正撞上她偷窥的视线,微微蹙眉道:“赵嘉宁,你看什么?”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如实道:“看主子好看。”

她忖度着这种溜须拍马的话总不会说错,可她忘记了他是薛钰,薛钰此人,从来没有道理可讲。

他微眯起眼:“好看?”

“赵嘉宁,我许你偷看了么?”

赵嘉宁心说要是您准许,那也不兴叫偷看了呀主子,却听一旁薛钰凉飕飕地道:“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吓得赵嘉宁连忙捂住了眼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真真是比兔子还小的胆子:“不看了不看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没用的东西。”薛钰嗤道:“有贼心,没贼胆。”

被训了一顿的赵嘉宁再也不看薛钰打发时间了,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地杵在圆杌上发呆,因没旁的事物分散心思,倒愈发觉得身上热,口也干得不得了,急需喝点什么冰冰凉凉的。

冷却的茶水自然最好,可偏偏桌上没有,她也不敢惊动薛钰,只刚好瞟到原先放在一旁的红漆食盒,里面还有一个玉执壶和一个琥珀酒杯,正是先前李嬷嬷一齐拿过来的。

汤的滋味那般浓郁,这酒自然也不会差——侯府的东西,哪有不好的。

她从前也并非滴酒不沾,这浅酌一口解解渴,应该也没什么妨碍吧?

她这么想着,便将手伸向了玉执壶,也顾不上用酒杯了,直接就着壶嘴喝了一口,虽有些别样的腥膻,但到底入口冰凉,也能降热解渴,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

等到放下时,先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渐渐的身上却起了火烧火燎般的燥热,倒也无关情^欲,就是要了命的热,亟需碰触什么冰凉的物什。

她喘^息着,抬头看向薛钰,一身的冰清玉洁,气质冷冽彻骨,看着就很凉爽……

她也是被烧糊涂了,竟然慢慢地向薛钰蹭了过去,口中含糊不清地道:“抱抱我……”

薛钰放下书卷,低头看向跪趴在自己膝上的赵嘉宁,蹙眉道:“赵嘉宁,你说什么?”

“抱抱我,薛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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