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光尚未亮起的晨曦之前,芥川龙之介便已然清醒。
向来浅眠的他能够入睡的时间极短,途中又往往会因为身体的问题而被迫多次醒来——咳嗽、疼痛、梦魇,或是更多更糟糕的东西。
这并非是什么很大的问题,毕竟睡眠太沉的人在遭受攻击时是几乎无法反应过来的,在镭钵街生存时,已有太多这样的案例摆在他的面前,逼迫着自己睡觉时必须警戒一点,再警戒一点。
而如今成为港口Mafia一员的他,更是失去了安然入眠的权利,越处于身体状况糟糕的时刻,越需要将神经绷得更紧,戒备着任何可能来袭的危险。
毕竟港口Mafia并非是做慈善的机构,即使身为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也会在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被冷漠抛弃。
比如要有用处,才能够活着。
如果杀戮才是他的价值体现,他就必须变得更加强大。
芥川龙之介睁开眼时,恍惚间仍觉得自己的伤口与肺部在反馈着钝而闷的疼痛,仿佛已深入骨髓。
他下意识想要去触摸那里,甚至对即将到来的咳嗽习以为常。
——随即,芥川龙之介怔愣住了。
没有。绷带、伤口与疼痛,都消失了。
不仅如此,深呼吸时肺部也没有产生尖锐的痛楚,如此稳定而平和的气息循环,就像是……
就像是健康的正常人一样。
这不可能…!
芥川龙之介的意识顿时彻底惊醒,在他就要抬手掀开被褥的刹那间——有只温暖的手掌,轻缓覆盖在了他的眼前。
【龙之介,】
那他的名字被亲昵呼唤的那刻,视线也毫无预兆的被尽数阻挡。黑暗悄无声息的降临之时,他居然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而在芥川龙之介僵硬住的片刻间,对方连出声的话语也温柔低沉,【怎么了,睡不着吗?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很快就会过来。】
很奇怪的声音——并非指遣词措句或者是语气,而是那有些呆板的,好似并非来自声带,而是自电流的相互摩擦间诞生的音色。
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什么拟真的电子音,就像是一板一眼被丝线牵扯的人偶。
芥川龙之介躺在柔软的床上,眼前是一片漆黑。
这个未知的存在,明明眼下就在他的身边,却要说“有事情要处理”,“很快就会过来”……
是他治好了自己的身体?是医生吗?首领的新部下?
但是,这样无视正常社交空间而直径侵|入|私人领域的行为,太越界了。
心念一动,芥川龙之介的衣服下摆在眨眼间被延展,亦如骤然刺破土地的雨后春笋般,这些锐利的布刃也接二连三地破开厚沉的被子,向着方才听到的声源处刺去——
仔细看能发现这些布刃的顶端其实是柔软的,意味着发动攻击的人只是想要将对方吓到远离,抑或是被布强行
推得远离,并没有当真打算伤害治愈了自己身体的医生。
【什么情况……】
对方确实是被吓了一跳,但却并没有离开的行为;而那些没有杀伤力的布刃也仿佛抵在了根本无法推动的巨岩之上,即使有触碰到的实感,也没能将对方推动哪怕一毫米。
“是医生吗?”没有办法,芥川龙之介直接开口——他的语气不算冷淡,但也称不上十分温和,在下已经醒了,请将手拿开。”
说着这句话,他边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想要去够那个人的手腕,将它推开。
【……】
对方有那么一时半刻,错愕到没能说出任何话语。
芥川龙之介也成功捉住了挡去自己视野的罪魁祸首,但用力时发现那只手简直纹丝不动!
……?
他有点愣住。
甚至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那只手的肌肉根本就没有发力……这算什么,一只黑猩猩坐在他床边?
【你…等等,等我一下。】
黑暗之中,芥川龙之介能听出那道情绪蕴含量极少的类电子音变得稍许惊慌。
【庆祝…生日…特殊事件………世界线…联…联动??】
模模糊糊的一阵听不清完整语句的低语声,紧接着又是漫长的沉默,也不知道对方是在思考些什么。
期间,芥川龙之介又试着用力推了几次那只盖在眼睛上的手掌,但依旧没能挪开哪怕半分。
无法通过视野来辅助他准确判断眼下的局面,强烈的不安感开始蔓延,危机意识如尖锐拉响的鸣笛,刺激得芥川龙之介全身神经紧绷,就要认真动用异能力之时——
那只手忽然拿开了。
此时的屋内光线并没有十分明亮,但依旧使那双黑瞳条件反射的微微眯起,即使视野尚未彻底恢复,也立刻朝一旁转动,向床边投去探究的目光。
一位容貌出众、气场上也具备相当的风度与优雅的男性,绣有暗纹的精致衬衫与偏休闲的长裤,正双腿交叠着,侧身坐在床边看他。
近乎是无意识的,芥川龙之介心底升起全然的亲近与信赖,足以令绷紧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你是另一个世界的龙之介?”
他再出声时,芥川龙之介发觉这次的声音明显与刚才听到的不同了,与人类别无二致的真实,也更加的…温和。
“…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停顿片刻,芥川龙之介才开口。
“你可以理解为平行世界,”对方细致地向他做出解释,“换句话说就是正在我眼前的你,与原本这个世界的龙之介,交换了灵魂。”
“我是伊川澄。”——在说这句自我介绍时,芥川龙之介发现他明显是下意识想伸手过来,半途又克制住了,转而僵硬的放在腿上,“嗯…因为昨晚是你的二十岁生日,系统自动触发了特殊庆祝事件。”
……最后那句话有点没听明白,但大概知道出现如此状况的原因了。
芥川龙之介终于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腰有点酸。
抬起手时,食指的指节处还残留有些许齿痕——似乎是他自己咬出来的。
芥川龙之介盯着右手指节的那处齿痕,陷入了无言的静默。
“…………”看他反应不太对劲,伊川澄略显心虚的轻咳一声,“抱歉,昨晚可能有点过分。”
芥川龙之介:“…………………………”
是他想象的那个关系吗,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
即使头脑依旧维持着如往日一般的清醒,但在这个男人面前,芥川龙之介发现自己的危机感与不安定感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心不由自主的亲近欲望。
这个世界的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能将如此深的信任全然交付给这个人?
与银相依为命在镭钵街生存至十六岁,后又在港口Mafia待了四年,为了能够获得活着的价值而不断寻求证明与认可的芥川龙之介,无法理解。
他望向伊川澄的视线里,充满了警惕与狐疑。
“要来了解这个世界吗?”头一次被自家芥兔用这种眼神盯着,心底暗自叹了口气的伊川澄邀请他,“或许会有点龙之介…嗯,我还是更习惯喊这个名字……感兴趣的东西。”
“……银呢。”芥川龙之介蓦然抬眼问道,比深海更暗沉的黑瞳毫无光泽,却如紧盯猎物的野犬。
“在立南高校读高三。”伊川澄微笑起来,“已经确定考上了应庆大学,很了不起。”
虽然昨天过来时还不怎么开心的模样,因为没能和哥哥考上同一所大学。
“应庆大学……”芥川龙之介重复一遍,冷厉的目光中显出些许释怀,“银能上学,这样就很好。”
能够拥有这般明亮的未来,是他曾经未敢奢求过的。
“是吗?”伊川澄慢条斯理道,“可你正在读东京大学哦?我刚才就有点想提醒来着,今天不是周末,等会还有课需要上……”
“………欸?”
——芥川龙之介的错愕落在伊川澄眼底,让他终究没忍住抬手揉乱了对方的头发,“果然情绪还是要生动点才好。”
虽然从外表上看并不明显,但对龙之介细微神态皆了如指掌的伊川澄而言,刚才那股快要哭出来的情绪真是……再清晰不过了。
这还只是得知了自己和银在上学的消息而已。
好好的一只可爱芥兔,到底是被谁养成了戒备又警觉的敏感兔啊。
伊川澄深吸口气,又在心里磨了磨牙,让芥川龙之介先去洗漱,自己则去联系昨晚刚庆祝会散场的宾客们,“快回来,用飞的,太宰我负责接。”
——对着电话的他神情凝重,“啊,当然是出事了,龙之介与另一个世界的他灵魂互换了……不,问题不在于这点……问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龙之介经历可能很糟糕,导致他看起来不太好……我当然不会多问,但需要你们过来一趟……”
“嗯,陪他散散心,别打听多余的事情……敦可以变变小老虎什么的,进行下毛绒治愈……”
选择性忽略了电话对面传来[这是月下兽,不是什么毛绒绒的小动物异能]的抗议,结束通话的伊川澄神色冷静。
他是紧急开启拟真投影形态过来的,而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意大利住所里,游戏机屏幕上的系统弹窗刚被他关掉不久。
【庆祝芥兔的成年期生日,二十四小时特殊事件开启,搜索随机世界线进行联动……搜索成功,本篇世界线即将接入……接入成功。】
【自认为是无可救药的极恶祸犬——本篇线,芥川龙之介。】
【渴求死亡又挣扎世间的迷惘信徒,执念缠身的绝望殉道者。】
【特殊任务开启,可选择是否完成:你并非是为了哭泣而来到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