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芥川龙之介住院开始,一直等到伊川澄终于对着手中那份体检报告点头,被准许出院之时,已经过去了一年又大半的时间。
其实芥川龙之介觉得他可以出院的更早些,但伊川澄又请医生列了份关于体能复健训练的计划,并掐着秒表来认真监督他必须准时完成。
甚至还会拿他偏好但平时很少能吃到的甜点与无花果当作奖励……
总之,等芥川龙之介再回到自己的住所里时,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包括那身在港口Mafia时常穿的黑外套与配有领巾的纯白内衬装束,在衣柜里已经挂了太久,落满浮尘。
他在治疗期是穿病号服,后来到康复期时,大多数时候都穿着棉质的宽松卫衣或长袖衬衫,布料很柔软,穿起来也很暖和,连同眉眼间冷傲的气质也冲淡不少,加上极有少年感的外貌,反而显出几分纯然的内敛与安静来。
芥川龙之介刚开始有点不习惯如此日常化的穿着,但伊川澄倒是相当喜欢,后期连衣服也都是他特意去商业街挑的。
而芥川龙之介刚回港口Mafia的事务所大楼时,还引发了一点小骚动——听说由于近两年他都没出现,已经流言传他人早就死在某次任务途中了。
芥川龙之介的视线放低,缄默瞥向他身边的伊川澄;而对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也朝芥川龙之介露出一个轻快的微笑。
若当事人不是他,以森首领一贯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大概率也是会相信这个谣言的。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绝对任性的武力确实可以碾压一切头脑。
看见芥川前辈终于回到办公室里,身为辅佐的樋口一叶当场就变得眼泪汪汪,“芥川前辈!!前辈终于回来了,看起来也健康了很多!呜呜呜,我真是太为前辈感到高兴了……!!”
“安静些……樋口。”
芥川龙之介的语速慢且低,但口吻却比以往变得温和许多。在安静的医院环境里待了太久,他愈发不习惯喧闹。
“还真是芥川大哥回来了,”立原道造惊喜道,“我刚才就听见有消息在传呢!可惜中也先生去西方出差啦,好像是那边有点纷争,需要他过去镇压。”
芥川龙之介“嗯”了声,“等中也先生回来,在下会亲自去感谢他。”
之前住院时,中也先生同样来探望过他不少次,还会顺带讲点港口Mafia最新的动向——例如他上次来的时候,就说红叶大姐收留了个与她异能力相似,且拥有杀戮才能的十三岁女孩,名字好像叫泉镜花……很得她的喜爱。
与加入港口Mafia但反客为主、在任何方面都占据主动权的伊川澄不同,泉镜花一直在接受暗杀相关的训练,本人也毫无生志、一心求死。
用尾崎红叶的话来说,真是个惹人怜爱的人偶娃娃。
不过,如今的芥川龙之介对那些并不感兴趣,澄也不是只会听命的人偶——亦如他当初以为自己是抚养了个能力强大又无处可去的流浪孩子
,没想到却是自己得到了彻底的救赎。
“对了,”樋口一叶收起擦干眼泪的手帕,“前辈在医院待久了可能不知道,最近有一个金额超级高的黑市悬赏,首领让我们务必要尽全力达成呢……”
“金额超级高?”芥川龙之介道。
“嗯,足足有七十亿哦!”立原道造点头,“据说目标是一头食人虎,但首领猜测其实是某种拥有虎化的异能力者,让我们按照这个思路去寻找食人虎的踪迹。”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哪有真正的老虎能被悬赏七十亿,还出现在都市里啦……”
“实际上,我们正好已经掌握到食人虎的真身了,是一位名字叫中岛敦的少年。”樋口一叶戴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墨镜,很是严肃的往上一推,“我打算变装前往,假借委托任务的方式,将目标从武装侦探社中引诱出来,由黑蜥蜴协助活捉。”
这两年芥川前辈不在,任务基本都被分摊给了隶属港口Mafia的武斗组织[黑蜥蜴]。
“武装侦探社?”原本只旁听的伊川澄顿时眼神一凛,“我也要去。”
他可还记得当初就是武装侦探社的某个成员与龙之介进行交战,并使龙之介遭受了电流灼烧的重伤。
相比伊川澄,芥川龙之介的反应却平淡的多——他几乎就是自不断的战斗中生存下来的,受伤这种事简直稀松平常,技不如人就是会落得败北的下场。
听到伊川澄说他要去,芥川龙之介便也点了点头,“那么就让黑蜥蜴去完成别的任务罢,在下可一同前往。”
正好他太久没有动手,也不知身手是否有所退步。
但在近两年的疗养过后,芥川龙之介也明显感觉自己的精神状况变得很好,或许能够使用出更强大的[罗生门]。毕竟异能力的强弱从某方面而言,与其使用者的精神力也息息相关。
“啊,芥川前辈和澄就暂时在别处稍等片刻,”樋口一叶摆摆手,“我想出来的委托内容是公司大厦的后方出现了走|私|团体,需要拜托他们帮忙去监视现场,获得与军警交涉的证据……怎么想也不会带着小孩过去啦。”
“而且与身为无名小卒的我不同,他们就算没有见过芥川前辈真人,应该也拥有照片之类的资料,万一被认出来就暴露了。”
“那里面肯定有一个家伙认识龙之介,”伊川澄光是想起来就不高兴,“我正要去见见他呢。”
[见见]这几个音节被他咬得很重,一听就知道不是普通的见上一面。
芥川龙之介没想到澄会小心眼的记得这么牢,暗沉黑瞳里反而露了点难得的浅淡笑意——先把从未见过他这模样的樋口一叶给惊呆了,“与敌人交战时,受到任何伤都是正常的。”
“嘁。”伊川澄鼓了鼓嘴,“总之我是要去见一下的。”
是正常情况没错,但他就是不爽。
而且他还没告诉龙之介,自己的记仇小本本名单第一位,其实是那个叫太宰治的男人。
因为芥
川龙之介的突然回来,樋口一叶的计划执行时间稍有推迟,但大体上进行的很顺利,没费什么劲就让目标主动走进了无人的死胡同里。
因此,当中岛敦与谷崎润一郎以及谷崎直美往前再走了段距离,看见暗处正静然伫立着一道身穿黑外套的背影时,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咦,目标不是一群穿着像流浪汉的外国人吗……”
中岛敦下意识说出了疑问,谷崎润一郎则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劲,“是陷阱!”
“正是。”
——早已等候多时的芥川龙之介转过身来直面他们,神色平淡,“在下名为芥川,乃港口Mafia的……”
原本总是自讽为[走狗]的他,蓦然想起伊川澄正在更隐蔽的角落里看着这边,后半段话便被截断了,只将目光落在中岛敦身上,“目标是食人虎。”
“欸……我?”中岛敦眼露茫然,但谷崎润一郎却动作极其迅速,几乎是瞬间便将他扑倒在了一旁。
当那道黑色的洪流已然擦着身体奔袭而过,仅在地面留下巨大的肆|虐痕迹时,中岛敦才反应过来对方发动了攻击…!
“真的是糟糕了,”谷崎润一郎如临大敌,“是连港口Mafia里都属于极其危险分子的芥川啊,这两年都没有他的消息,还以为……就没给你介绍。没想到今天突然冒出来了……我们是不可能打过他的。”
“很强吗?”中岛敦也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很强。”谷崎润一郎点头,“国木田先生说他在两年前曾经与这个人打过交道,给我们的经验就是只要遇到了他,立刻逃跑。”
面对敌人的全神戒备,芥川龙之介的措辞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敬语,也并不着急于发动攻击。
“很荣幸仍被记挂于心,但在下无意多生事端,仅需那只食人虎随在下离开即可。”
“如果我们不答应呢?”谷崎润一郎道。
“我等略做过调查,你并非侦探社的战斗人员,试图与在下战斗的这份决心毫无意义。”芥川龙之介平静回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面对这番绝望的境地,谷崎润一郎反而压低身体,突然伸手摸向后腰,一副要掏出所藏武器攻击的模样。
这个举动确实使芥川龙之介立刻警戒,[罗生门]操纵下的纯黑利刃也化作数道疾驰流星,向那三道身影切割而去——却并没有攻击到的实感。
是谷崎润一郎的异能力[细雪],在空间里投影幻象、蒙骗敌人视觉的能力,用于隐蔽身形上简直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在两方交谈的短暂时间里,[细雪]已经悄无声息的发动了。
“[罗生门·幼蕨]。”
芥川龙之介猛然回身,随心所至的黑刃便化作生长于地面的利刺,瞬间遍布整条胡同——
两声痛呼霎时响起,抱着妹妹直美的谷崎润一郎与中岛敦,被迫暴露逃跑的踪迹。
“找到你们了。”芥川龙之介开口。
于是下一刻,漆黑凶恶的兽首如蛟龙般奔袭而至,就在几乎要咬中目标之时——骤然溃散于空中。
“好啦好啦,到此为止。”
这道熟悉的声音,令芥川龙之介错愕睁大黑瞳。
久寻未曾得见,如今才姗姗来迟的故人,却在登场时便自[罗生门]的攻击中救下目标,站去了与他对峙的另一侧。
“这可真是好久不见啊,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