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乱镜之地下秘境

若不是这个迷宫里还弄了这么多怪物,妄图跟他来一场妖海战术的话,他并不会唤醒这截仙骨。

但现下都唤醒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随着那一道荧光被完全打入仙骨之中,他手心骨头上的光泽越发莹白柔和,除了那个被人强行折断后留下的小尖外,其他地方无不在时间中被磨平棱角,已如珍珠一样圆润光滑。

这是一截离开仙人之躯很久的骨头了,所以才能被打磨得跟玉饰一样,又因为这是一截品相极好的骨头,便如同上等仙玉一般,又不似仙玉那样是个死物,仙骨可以被唤醒灵性,便可以将之当个小宠养在身旁,也难怪江公子眼巴巴馋这截骨头。

小骨头在岑双手中醒过来时,先是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岑双的指头,随后才像反应过来似的,僵在岑双手上,再猛地从岑双手心蹦了起来,一蹦三尺高,还窜来窜去,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岑双站了一会儿,眼看着对方蹦跶个不停,到后面甚至在他垂落的头发处试探起来,好像他能将一个活人藏到头发里似的,岑双才“……”地伸出手,指尖一捏,那截骨头便被一道法术拽了过来,又被他捏在手里。

岑双看着它,淡淡道:“别找了,清音仙君与我走散了。”

仙骨一听,连挣扎都不挣扎了,整个骨头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萎靡不振”。

“……”岑双松开它,将它放在掌心摆弄起来,但不管他怎么炒菜似的翻来覆去,小骨头都不为所动,看着跟死了一样,虽然,它也没活过。但岑双还是觉得新奇,不免有了些兴致,问它,“你喜欢仙君什么,喜欢他漂亮?喜欢他好闻?喜欢他的与众不同?还是喜欢他身上的仙骨?”

小骨头动了动,并不是理他,只是转了个身,拿那个小尖尖对着他。

岑双也不恼,更不执着问出个答案,只拨了拨那个小尖,又问:“知道之前一直使唤你的人是谁么,还能不能认出他?”

大概察觉到岑双开始说正事,不跟它闹了,所以小骨头在他手心瘫了一会儿,便立了起来,跳了两下。

既然那人当初能那么放心地将骨头送给一个怨灵,便证明对方要么不怕暴露身份,要么留了后手,即已经将骨头不该知道的东西全都抹去了——毕竟仙骨不同于仙人,它虽有灵性却没有真正的“记忆”,所以那些如泡影一样的印象是可以被戳破的。

而小骨头跳的那两下,是个“不知”以及“不能”的意思,便是后者了。

明白了仙骨要表达的东西后,岑双屈指一弹,看着小骨头“啪嗒”一下摔在他掌心,唇角勾了勾,问道:“那你应该知道此地如何走罢?”

此言虽是询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因着镜妖于三百年前被梅雪宫收服,期间不可能与其他人有接触,所以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仙骨都必定是三百年前便落到了水月镜花之中,就算仙骨对三百年前曾使用过它的人已经一无所知,但它又不是个安分的,这三百年

,想必早便将水月镜花摸索得差不多了。

且从群芳盛会开始到现在的时间尚短,无论水月镜花混入的是什么人,现在又做到了何种地步,都不一定就知道了仙骨的存在,连对方用变异纸人来袭击他们都利用的是幻境早就设好的规则,这就更能证明这些幻境是镜灵早早准备好的,所以将仙骨藏到纸人体内再送到他们手中,也必然是镜灵自己的主意。

这究竟是镜灵一开始打算好的,还是因为它自身遭遇了什么才临时决定将仙骨送出,尚且不清楚,但根据镜灵分身跟着他时的种种表现,想来将这截仙骨送到他手里,还是为了给他指路。

而且如此反骨的仙骨能按照镜灵的想法躲起来,一直藏在纸人里等他们,可见其与镜灵的关系很是不错,所以在拿到这截骨头后,岑双才明白了为什么那缕风从一开始会选择跟在他身边,想来,还是因为他手中的蠢骨头。

蠢骨头从岑双掌心爬起来,还记着方才岑双屈指弹它的仇,在岑双手心敲了两下,才跳起来,在空中绕着岑双飞了两圈,才停在岑双面前,蹦了一下。

这是知道的意思。

岑双便收回已经空了的手,对骨头道:“那便带我离开这里,去镜灵想让我去的地方。”

小骨头却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就知道。

所以才不想在与它单独相处的情况下,唤醒它。

岑双缓缓叹出口气,再次伸出手,点了它一下,用他如今最擅长的温柔口气,道:“知道你受了委屈,但看在我也不容易的份上,帮帮我,可以么?”

可小骨头明显不吃这套,所以它又撞了一下岑双的手,但很快,在它看到岑双露出一个略显落寞的表情后,在空中愣了很久,那个尖尖晃了晃,选了个方向飞了过去,飞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等着,见岑双跟上,才继续朝前飞。

岑双唇角翘了翘,跟在仙骨后面,直接玩起了破解版的石林迷宫。

虽然路线成了破解版,但是每每他抵达新的巨石范围,还是会有人脸怪物源源不断地从石面上冒出来,只要一看到他,就开始微笑,笑一会儿,便争相朝岑双爬去。中途有一次岑双因着好奇,还特意放了一两只人脸怪出来,想看看它们的完全体。

也是看到后才知道,原来人脸怪是另一种变异的纸人,当它们完全从巨石中爬出来时,除了会显露出那张丰盈润泽的面孔外,薄纸做的身体也会跟着暴露。

但制作这些纸人的家伙未免太过敷衍,除了一张凸出的人面外,全身上下不管是衣服还是头发,都勾画得极其浅显,更有甚者,就在一张纸片上画了两道黑色线条,便将之指代为手足了。

所以也可能不是纸人们为了吓人才保持这个样子,实在是其他地方涉及到了它们的知识盲区,幻化不出来了。

但也许,创作者就是想通过这种荒诞与怪异的手法,来宣泄或表达些什么。只不过岑双不爱做理解,所以在那几个变异纸人爬出来后,没等它们靠近,便有一片片竹叶化作点点

青焰,将它们都烧成了灰烬。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又走到一片新区域时,仙骨忽然停了下来,它先是对着同样停下脚步的岑双晃了晃,然后用它的尖尖指了指那些巨石,又晃了晃。

岑双道:“你是说,别烧这里出来的纸人?”

小骨头蹦了一下。

岑双表示同意后,骨头便领着他继续朝前走,如之前一样,他们所过之处还是会有人脸显现,但这次岑双并没有再施法去烧它们,于是可以见到,越来越多的人面纸人从巨石里爬了出来,但他们爬出来后和其他纸人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它们似乎没有任何攻击岑双的欲望,只是不断在巨石之间徘徊。

但他们在外形上与那些人面并无区别,同样一张丰盈笑脸,搭配极其敷衍的纸片身躯,行走时甚至伴随着纸张撕裂的声音,咔嚓咔嚓地响着,多少让人心烦意乱。想当然的,在这样纸人扎堆的地方,如果突然出现一个正常人,那画面感大抵和一个妖怪忽然出现在人群中一样强烈,一样惹人注目。

所以当岑双跟着骨头走过一个拐角,眼眸里突然映入一袭白衣,白得跟枝头梨花一样时,确实愣在了原地。

但不多时,等他定睛再看,便发现那并非是一袭纯白衣饰,那人垂下的袖口处有着一道堇色,双肩与腰上也同样飘落下对称的浅紫色饰带,虽背对着他,但对方系在脑后的明目绫,又再清楚不过地透露出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仙君。

可岑双还是收敛了表情,因为他不觉得他会眼瞎到一开始认错人。

他越过同样变得不对劲的小骨头,朝前迈了两步,正要迈第三步时,双腿顿在原地。站在前方的“仙君”听到他的脚步声后,不待他继续向前,便回过了头。

“仙君”还是那个白衣如雪的打扮,身上的紫带纷纷扬扬,银白的长发纤尘不染,可那张脸却不再是群芳第一的脸,而是一张没有五官的干瘪纸片脸。

诡异,离奇,丑陋不堪。

不悦在心头一闪即逝,让岑双不自觉抿了抿唇。

挪开视线的同时,又想着,他果然没有看错,对方在一开始的确幻化成了那个不可能出现在水月镜花中的人,随后又化作了仙君的样子,但因为对方谁也不是,所以小骨头看到对方时才会无动于衷,而不是像看到真正的仙君那样,上赶着就往人家袖子里钻,不用哄都能带着到处跑,非常的不值钱。

小骨头在空中飞了许久,在终于抵达目的地后,迫不及待就往岑双身上跑,可它在岑双肩头躺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岑双行动,让小骨头不由疑惑地在他肩上打了两个滚,又爬起来,飞到岑双眼前,非常具有明示意味地用它的尖尖指着那个无脸纸片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岑双将骨头捏在手里,缓缓道,“但它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没有靠近的欲望。”

小骨头在他手中侧了侧身,像极了岑双歪头的样子,是个疑问的意思。

岑双没再跟它解释,抬头看向那个无脸纸人,那纸人虽

然没有脸,但是却好像能看见他一样,先是冲他拱了拱手,随即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做了个“请”

“55[”

这件事放下,跟在无脸纸人身后,东拐西拐一阵后,停在一根巨石前。

这根巨石与其他巨石并无区别,但无脸纸人却在这里停了许久,随即还开始摸索起来,就在岑双想着能否跟纸人交流时,那只无脸纸人忽然抬起手,按倒胸口处,十分凶残地陷入进去,翻搅一通,掏出了一颗珠子。

岑双手中的小骨头不解地偏了偏尖尖。

岑双察觉到骨头的反应,目光深邃地朝无脸纸人看去。

在珠子离体的一瞬,无脸的纸人险些跪倒在地,但在岑双的注视下,它并没有放任自己倒下,而是用没有握珠子的手撑着石面,此刻,这个无脸纸人全身都蒙上了一层灰白,看起来跟要死了一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个完全迥异于其他纸人的无脸纸人,在将那颗珠子掏出后,它的脚底便开始自焚起来。

它注意到岑双的视线,便抬起头,一只手点了点它撑着的地方,另一只手将手中的珠子递给岑双,没有嘴唇,却突然说起话来:“只要你将这颗珠子放入这里,便可以离开了。”

是男子的声音。

岑双看着那张没有脸的面孔,没有急着说话,也没有急着接过珠子离开。

无脸纸人似乎也明白他的顾虑,便道:“你别担心,我不过是一缕被封印在这里面的孤魂,没有恶意,你瞧,我既非冤魂,也非恶鬼,如今魂魄都不完整,就算有恶意,拿什么害你。”话到后面,还染上了一丝自嘲的意味。

岑双没说相不相信,沉吟片刻,道:“你不像镜灵安排在这里的指路人。”

无脸纸人道:“确实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与我一位……故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便想着,不若来与你说几句话,遂顶替了这里的纸人,来见你,还想求你一件事。”

岑双道:“什么事?”

纸人道:“以我残魂为你打开一条继续走下去的生路,只希望你在见到这一方陵墓主人时,能帮我跟他说一句话。”

岑双问:“什么话?”

纸人道:“帮我转述于他:‘此前种种,是我错了,但愿你不要继续错下去。’”

岑双奇道:“既说是这一方陵墓的主人,你又一直在此,为何不自己告诉他?”

无脸纸人没有回答,反倒是垂下了头,也不知透过地面在看什么,到死也没告诉岑双原因,只莫名其妙说了句:“公子,你与他,当真,很是相似。”

彼时,烈火已经焚烧到它头顶,不过片刻,地面上便只剩下一堆灰烬,这么看着又与其他普通纸人的死亡并无不同了。

它的身体早就死了,这不过是一张让他经年累月在此地徘徊受苦的纸片躯壳,而今它自我焚毁后,残魂便彻底消亡。

徘徊无数年的游魂,到最后也没见到他真正想见的人。

岑双将那捧灰烬打量了个几眼,“啧”了一声,又将想蹿过去嗅一嗅的蠢骨头塞入袖中,顺着珠子打开的石门离开了。

离开时,脑袋里莫名滚过一个念头:早知道笑面瘫人设撞得如此频繁,当初就应该做一个冷面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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