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她立即起身。
马正理本要相送,却被她阻止:“孤只身而来,自不希望闹出太大动静,还望马大人体谅。”
她似在避讳,又大逆不道的想得知多年以前的事实。
马正理无法揣测她的心思,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处,在马翠担忧的目光中陷入痛苦的回忆无法自拔。
那些记忆与他而言,是这一辈子最沉重的负担。
……
雨还未停,路面起了淡淡的薄雾,戚长容撑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巨大的伞面遮挡了她一半目光。
一双黑色靴子印入眼帘,她停下脚步,将伞面微微上倾。
来人蒙着面,露出一双比毒蛇更毒的眼睛。
四周围着越来越多的人,皆是一模一样的装扮。
一股浓郁的杀气扑面而来,戚长容并无诧异,坦然的令杀手都略感心惊。
但那并不代表他们会改变刺杀她的主意。
黑衣杀手们动了,一声不吭地以戚长容为中心冲了过去。
‘峥’的数声,剑身出鞘。
戚长容面上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泣血短刃自袖口脱出,被她握在手上。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拼杀。
片刻之后,扑通几声,来刺杀她的黑衣人尽数倒在地上,脖颈间有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细血线,而戚长容的泣血短刃仍洁净如初,半点血污也无。
她神情自若,抬脚而去。
在她离开的瞬间,奔腾的血液自他们脖颈间的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一地雨水。
刺客们死不瞑目。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得知消息有误,大晋的东宫太子并不如传言那般无用,而是有一身诡异的功夫。
可惜,他们再也无法将如此重要的消息传回去了。
戚长容步伐平缓,向马车不疾不徐的靠近。
罗一先她一步守候在马车旁,见她平安出来,蓦地松了口气。
他本是要护送戚长容回宫的,也一同出了那道大门,可中途殿下却非要他先行一步,他只好听命行事。
戚长容收伞上车,放下车帘前顿住,语调平和的对罗一道:“里面出了些意外,你带几个人进去处理,雨马上就要停了,不要吓到百姓。”
罗一不明所以,点头称是。
待到马车驶离以后,他将手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周围瞬间出现五个身穿便服的暗卫。
几人结伴入巷,当看见满地刺客尸体时,眼中皆划过极为震惊与后怕的情绪。
其中一人勉强平静道:“殿下应当无碍,除我们以外,还有另外两队在暗中保护于她。”
几队暗卫互不干涉,只奉命而出而藏。
而且战场清晰不混乱,打斗应该在很短时间就结束了,也唯有这样的解释才能说通。
否则只殿下一人,又怎么可能从这些人手里安然逃走?
罗一颔首,一人扛起一具失去生息的尸体,朝乱葬岗的方向奔去。
至于地上的血水已经被大雨冲刷的渐渐淡去,再过不久就能完全进入暗渠,他们不用特意处置。
马车行驶到人烟稀少的正街,车夫轻声询问:“殿下可要回宫?”
戚长容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去白胡巷子口。”
“是。”
车夫是晋安皇特意赏下来的,功夫也不错,更是话少,这也是为什么戚长容会带他出来的原因。
另外几个话太多,吵的她头疼。
半个时辰后,上京第一场春雨终于散去,街道上的行人也越发的多,各式各样的小摊也摆了出来,酒楼茶馆的生意也红火起来。
而在五巷贫民窟里,那些被家长放出来的孩童们都不知道那里曾发生过什么,依旧玩儿的欢乐。
车夫叩响君府大门,君管家见来人是戚长容,连通报都未通报,立马笑容满面的将人迎了进去,并道:“今日大雨,将军并未外出,府里正热闹着。”
戚长容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好奇的问道:“将军府来客人了?”
君管家语带歉意:“是将军以前的玩伴,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殿下见谅。”
戚长容了然,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十多年未见的玩伴一时闹的太凶,她理解,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戚长容自诩见惯了大场面,可当她看见一屋子要醉不醉的臭男人时,还是不可遏制的沉默下去。
屋里还有几张熟悉面孔,似乎上京有名的纨绔们都聚集在此处。
见到她来,本就有些局促的戚自若吓了一跳,慌忙起身间不小心碰掉桌上的酒盏。
戚自然面上更是窘迫,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结结巴巴道:“太……太子哥哥。”
看见戚自若,戚长容诧异的挑了挑眉头,不等她问,戚自若自个儿就明明白白的坦白了。
“我出宫前已告知母妃,母妃同意我才出来的。”
她还记得太子哥哥说过让她多陪琴妃的话,二话不说先行解释,生怕令戚长容误会生气。
赵月秋不动声色的将戚自若挡在身后:“殿下,是臣女将十三公主带出宫的,殿下若是怪罪,就怪罪臣女吧。”
两个姑娘家清脆的声音惊醒屋中那些差点醉的失态的男子,一听东宫太子屈尊而至,个个都吓的酒醒,大气不敢喘的跪了一地。
君琛脸色微红,神智清醒,似是未曾察觉屋内紧张气氛,随口闷声道:“殿下可要与我们一起烫热锅子吃?”
紧张的气氛徒然一松,赵月秋吓了一跳,正想开口解围,就见戚长容迈步进来。
她环顾一圈,没有多余的位置。
不需多言,酒醒了一半的纨绔们立刻纷纷告辞,连离开的借口都差不离。
很快,拥挤的餐桌重新变得空荡,容她一人绰绰有余。
戚长容堂而皇之的占了个位置,含蓄了笑了笑,道:“都坐吧。”
言外之意就是她要吃热锅子。
戚自若战战兢兢地坐下,将头埋在胸前,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赵月秋也反应过来,忙连声朝外面吩咐道:“上一桌新菜来,再拿一副新的碗筷。”
至于邀请她的君琛,见一屋子人跑的比兔子还快两分,忍不住拧眉吐槽。
“一群没胆的孬种。”
君琛本就是个无所谓的性子,赵月秋又是一介女儿身,唯恐落人口舌,不好对东宫太子太过殷勤。
为戚长容介绍热锅子的重任就落在了戚自若身上。
她刚想开口,就见戚长容已经熟练的就着热汤烫菜吃了,神态坦然无一丝拘束。
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就已经没了用武之地,戚自若只好把话重新咽了回去。
许是酒意上来,君琛越看她越觉得像小白脸,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于是,他道:“殿下,光吃菜有什么味道,不如咱们拼酒如何?”
戚长容停下筷子,看了他一眼。
赵月秋嘴角一抽,本想打圆场,就听戚长容平静道:“有何不可,不过赌注为何物?”
君琛拿着酒杯晃悠,眯了眯眼:“输的人要无条件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戚长容点头:“可以。”
戚长容的承诺不值钱,但东宫太子的承诺无比值钱。
这就玩儿大了。
赵月秋与戚自若对视一眼,徒然意识到眼前的两位,都不是她们能管教或干扰的。
两人一杯又一杯的喝着。
君琛信心满满,相信自己决不会输给小白脸,然而越喝他越觉得不对劲。
酒是烈酒,他越喝越觉得晕乎,但戚长容好似越喝越清醒,喝酒像喝水一样,眼看两坛子酒下肚,眸光依旧如初始般清醒。
察觉君琛的视线,戚长容行云流水饮酒的动作一顿,忽而掀开眼皮看他,笑的很是含蓄:“怎么了?”
君琛似无意的问了一句:“殿下酒量很好?”
戚长容顿了顿:“还不错,宫中多宴会,时常品酒,若是不会饮酒,许会被人笑话。”
最后一句算是解释了。
君琛信了,越发觉得她喝不过自己,心中豪气一起,单手拎起一只酒坛子,豪放的道:“用酒杯喝多没意思,敢不敢使坛子?”
他在军营里与将士们共寝共饮,大大咧咧惯了,行事作风举手投足里有一股匪气弥漫,学不来上京贵族间温润有礼。
戚长容挑眉,并未被吓退。
于是,赵月秋和戚自若心惊胆战的看着他们拼酒。
在戚自若心里,皇兄一直是优雅温润的,与人交谈更是一副极有教养的模样,距离感十足,何时见她与人拎着坛子拼过酒?
赵月秋偷偷的碰了碰戚自若,瞠目结舌的偷偷道:“原来太子酒量这么好,十三公主现下有什么想法?”
“以前我总以为太子哥哥是天上的明月,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现在……好像下凡了。”
赵月秋点头,捂嘴轻笑:“太子这番做派倒是潇洒,看着也养眼,但我表哥越看越像个土匪,不像将军。”
二人越说越有趣,又怕喝多伤身体,忙各种捡菜到碗里,苦口婆心的劝他们多吃几口。
这一场酒喝到傍晚,直到君琛快要喝吐,戚长容仍旧脸不红气不喘,眼神清明的看着他。
君琛是个识趣的人,唯恐等会儿真的喝吐丢人,忙打了个手势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