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走下步石任由草上的雨珠沾湿裙角,弯身拨开草丛,一只小东西引入眼前,红眼珠、长耳朵、一身白绒绒的毛被泥巴弄得脏兮兮。
邱月嘴角勾起浅笑,不嫌弃它的湿漉和脏将它抱在怀里。
“长尾,你怎跑到这来。”这里和她的月亭苑有段距离,它总不会自己一蹦一跳到这里来,不过怎么来,邱月也不关心,因为长尾是她的。
长尾是一只兔子,名为长尾只因它的尾巴比普通兔子都长些,遂随便起罢。
长尾讨好般在她怀里蹭了蹭,随即舒服的窝在邱月怀里歇息。
邱月嘴角微提,笑了笑轻抚了它的头,随即刚转过身,看到有几名丫鬟慌乱的站在身后,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邱月静望了一会儿,见她们依然没说话,遂朝着和馨苑走去。
见她起步离开,其中一名丫鬟才急忙道:“三小姐,请留步……”
邱月认得她,她是邱若莲身边的二等丫鬟,至于名字她倒没留意。
邱月顿住脚步看着她,也不出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丫鬟指了指她怀里的兔子道:“那是二小姐的红兔。”
“它是长尾。”邱月声音不急不慢地接着道:“不叫红兔。”
丫鬟急了,解释道:“可它已经被二小姐要过去了,请三小姐别为难奴婢。”
“嗯,我知道了。”
可是邱月并没有放下长尾,而是平淡地回了一句接着走。
丫鬟本以为她答应给回红兔方松了口气,可见她回了知道却要离开,忙打伞跟上,一边走一边道:“三小姐,请您把红兔给奴婢吧。”
“它不叫红兔。”
“三小姐……”
一语未了,邱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长尾是我的,谁跟谁要,便问谁拿去。”
“……”丫鬟只觉额头一抽,她快受不了了,好想抓狂,好想大喊。
邱月静静地望着她复杂的脸色,不发一语之下,丫鬟顿住了脚步,没敢再往下说,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也不想再往下说。
虽说她不受宠,可毕竟她还是邱府的嫡女,浑身散发着嫡女的气质和威严,大夫人还是掌家的,而且她平淡静望之下,有一股让人油然而生的敬畏。
并且,她真的不想听三小姐平淡地话里却让人想抓狂和大喊,她怕下一秒真的忍不住惹了祸。
邱月打伞转身走进了和馨苑,和馨苑和邱若莲的芙蓉阁虽比她的月亭苑近,可也有段距离,长尾能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她也在母亲这里。
果不其然,邱月一迈步进入母亲的主卧便见到邱若莲和母亲正在炕上聊得起兴。
只见一名一身清雅穿着的美妇和艳美女子对设坐在坑上锦褥上,坑上中间横设炕桌,两边则设着绣有牡丹花的靠背引枕。
清雅美妇正是她的母亲,文氏长馨。文氏是京都文丞相的嫡长女,外祖母在母亲很小时便病危了,所以外祖父便加倍疼她宠她,事事顺她意思,连嫁离京都,嫁给了官位只是太守邱国栋也顺了她意。
文氏是一名礼佛者,故而和馨苑到房布局都是清雅、高洁,没有华丽的布置,房内还点熏着檀香,前堂正对着门口的是金灿灿地佛像。
也正是因为文氏是礼佛者,所以事事想的都是家和万事兴、和睦,只要不是大事都隐忍过去,不闹不争。遂不知,她这样纵容了一些人的贪婪和野心。
邱月视线落在文氏身旁的女子,一身鲜艳的莲花齐胸襦裙,梳着倭堕鬓插着金莲发簪,配上艳美的妆容,更相耀眼。
相比于邱月素雅简单的棉麻交领襦裙,实属惊艳。
回想起她刚回到邱府时的模样和现在的模样,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邱若莲在她六岁的时候走失过,失踪了好多年,是在四年前二叔父邱国成给带回来的,他是一名茶商,在杭州经商时遇见失踪多年的邱若莲。据说她被一对贫苦膝下无子无女的农夫农妇从人牙子手中买了她回去,日子过得很贫困,每日三餐不饱,那对农夫农妇晚年又染了疾病,在邱国成见到他们没几天后便不治病危了,毕竟是邱府的血脉和仅剩她一人,于是就带了回来。
刚见到她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经风,甚是可怜。她的苦和面黄肌瘦让祖父母、父亲他们心疼,都想着加倍对她好,弥补她。只要邱月有的,她也有,邱月也十分照顾她。
可渐渐的,人在金钱和权力面前往往容易变质,邱若莲渐渐的事事都要争,渐渐的不甘于此。
邱若莲比她大一岁,她是丁姨娘的长女,后有一个同母的弟弟。
邱若莲母亲是定和府大人的庶女,名丁氏方慧,是邱国栋在文氏怀了长姐邱星五个月时纳的妾。遂不知丁氏也怀孕了,有了刚好一个月,文氏得知他纳妾,还怀上差点流产,好不容易才保住。一年后,丁氏又怀上了,二胎是个男丁,取名邱若衡。
原本邱月还是邱府人人敬慕的嫡次女,她老是给他们带来福气,祖父母的最疼爱,父亲最宠爱的。可就在邱若莲回来的半年后,凡是与她有牵连和待过她苑的都倒霉出事,渐渐的便成为人人口中的灾星。
祖父祖母开始不待见她,父亲开始还待她如初,可后来也没来渐渐疏远她,姨娘、下人们都对她冷漠,父亲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是嫌恶,为了防止她带来厄运,被禁步于闺中。
邱若莲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嘴,哄人的功夫一流,渐渐的成为了祖父母和父亲的心肝宝贝,凡是都以她为先准。
想起往事,邱月不禁再次望了邱若莲一眼,随后面向文氏半屈膝行礼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邱若莲虽然是她姐姐,可是毕竟庶出,而她是邱府的嫡次女故而也不用她行礼。
文氏见到她时一怔,随即心生愧疚,多久了,她有多久没见到她出苑了。
“月儿,到炕上来坐。”文氏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邱若莲笑着从文氏对设的锦褥上起身,让了位置,“妹妹今日怎么地好心情给你吸引来了?”
“姐姐坐,我坐母亲身旁即可。”邱月道。
见她没明说明问,邱月也就顺势当作听不懂的样子淡笑没回她的问题,随即走上炕上坐下,后又轻抚着有些哆嗦着长尾。
“没想到今日妹妹竟出苑了。”邱若莲也不恼,笑着走到她身边一边伸出手一边道:“红兔真不乖,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不过谢谢妹妹给姐姐抱回来。”
邱月眉心轻皱避开她的手,细望着她,“它叫长尾,不是姐姐的红兔。”
文氏不想二人为了一只兔子闹不和,也不想月儿为了这事又给她祖父母他们说,遂劝话道:“月儿,一只兔子罢了,给姐姐吧。”
邱月回过头望着她,“是母亲应了姐姐的?”
文氏知道她的脾性,不会哭闹,也就直接道:“嗯,你姐姐甚为喜欢,也就答应了。”
可文氏算错了一点,那就是长尾对邱月来说的重要性。
邱月也不说话,看着文氏良久,看得文氏都心生愧疚和想说不了。
这时,邱月出声了,她浅笑一下,平淡地道:“我知道了。”
在众人错愕然时,她接着道:“既然是母亲应的姐姐,那姐姐问母亲拿吧,长尾是我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是打了两个人的脸啊。
其实邱月性格以前也这样,一个九岁而已的小女孩被禁步于苑里,四年来就只有四季丫鬟和金水、大力和她说话,如今更加明显而已。
不过瞧他们这般神情,兴许因从福气变成了灾星祸害,加之四年未见的缘故,让她们陌生了?
文氏不禁羞愧得脸泛微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打圆场。
尴尬之时,邱若莲体恤地以手覆着文氏的手,温柔体贴地道:“没关系的,既然妹妹不割爱,姐姐不要就是。”
语顿,邱若莲叹了声气续道:“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实属不该,妹妹被禁步月亭苑,每日面对四面墙壁好生苦闷,我竟还和妹妹要走长尾。说起来,姐姐在这里给妹妹道歉。”
邱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依然没有出声,而邱若莲则微微侧身面向文氏,眉心微拧,柔和地歉声道:“也对不起,让母亲难做了。”
文氏轻拍了拍她的手,祥和地道,“莫要这么说,是母亲考虑不周。”
“长尾回来即可。”邱月轻抚着长尾,不介意回道。
邱若莲露出一抹感动的笑容,柔和道:“还是谢谢妹妹大度,没跟姐姐计较。”
“嗯。”
后面的秋季听了后看到二小姐眉头一抽的样子,尽力隐去笑容,遂故意垂首抿紧唇。
邱月的视线从她身上离开,缓缓地道:“母亲,女儿有话想和您说。”
邱若莲也不是傻瓜,笑着从锦褥上起身道:“母亲,女儿先告辞,晚些再来看您。”
“嗯,回罢。”文氏轻轻摆了摆手,待她离开后,方问道:“月儿,你今日怎么出苑了?”
邱月细望了她一眼后道:“母亲还要我回去禁步?”
文氏顿觉尴尬羞愧不已,垂首轻叹了声气道:“为了家里和睦,母亲不得不这么做。”
邱月不想说违心话哄她,又没有说重话回她,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周围静默一片。
秋季听了夫人的话,其实很想为小姐说几句话,可知道小姐不会让她这么做也就忍下了,同时也很心疼她。
最后文氏有些心虚,转过话道:“方才说有急事说与母亲听,可为何事?”
“明日华茵楼在花街举行花节。”邱月习惯地没将话说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文氏懂她意思,只是这老夫人的禁令让她有些犹豫和头疼……
邱月坚定地望向她左右摇摆地眼神,续道:“女儿要去。”
看着她眼神坚定,口气不带询问,文氏轻叹一声,无奈地点了点头:“去罢,四年未迈出苑一步,是母亲对不起你,可为了家里和和睦睦唯有委屈你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母亲,今日女儿回去禁步了。”
“……”若不是尚还了解她的脾性和平淡地语气,文氏还真以为她在酸自己,故意说与她听好让她觉得愧疚。
邱月起身走了几步忽地停了下来,回过身看着桌面上适才邱若莲坐的一旁磊着的佛书和佛珠方转身离开。
为了家庭的和睦,她就必须受这些委屈?情知文氏的性格如此,说多亦是无益,何况邱月有她自己行事风格自不会哭诉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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