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个叫熊嚭的年轻人走过来了。
熊嚭,是楚国豪强熊达的公子,家中有权有势,本人又学富五车,算是他们这些人当中出类拔萃的一个了。
熊嚭走到景告面前,笑眯眯的说道:“景兄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景告哦了一声,觉得这个话题很尴尬,一点谈兴都没有。
没想到熊嚭不依不饶,继续笑嘻嘻的说:“景兄放心,你考不上也没关系,只当是来游玩了一趟。我们考上了,照样可以为关东豪强谋福祉。”
景告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还没有考,等结果出来,再说这话不迟。”
熊嚭哈哈大笑:“怎么?景兄还没有死心吗?不知道你在商君别院学了些什么?谪仙自己的字认全了吗?”
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拳头,砰地一声砸在熊嚭脸上,熊嚭顿时鼻血长流。
熊嚭勃然大怒,叫了一声:“哪个不开眼的……”
话音未落,那只拳头变成了手掌,重重的掴在熊嚭脸上。
熊嚭的脸顿时红肿起来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打人的是伏尧公子。
熊嚭惹不起伏尧,只是恨恨的看了景告一眼。
而景告则向伏尧行了一礼,满脸尴尬的叫了一声:“师兄。”
而伏尧则气呼呼的说:“有人侮辱师尊,你就无动于衷吗?”
景告很是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伏尧说的师尊,就是谪仙。
伏尧已经转过头去,对熊嚭说话了:“看样子,你认为商君别院出来的,都考不上了?”
熊嚭没说话,也不敢说话。
伏尧想了想说:“敢不敢赌?前十名之中,必定有商君别院中的人。”
熊嚭心想:你这不是输定了吗?
于是他问:“怎么赌?”
伏尧说:“赌命,输了的把脑袋切下来。”
熊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干笑着说:“公子万金之躯,在下岂敢砍下公子的脑袋。”
伏尧想了想,忽然指着景告说:“那就你们两个来赌吧。”
景告脸色煞白,差点当场瘫倒:有这么坑人的吗?
景告苦着一张脸,对伏尧说道:“师兄,在下其实不想……”
伏尧摆了摆手:“长兄如父,你不用再说了,今日我就替你做主了。”
景告有点懵,心想:还有这种说法?你做我师兄,我勉强同意也就罢了,怎么一转眼,变成我父亲了?
前来送扶苏的淳于越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扶苏也在旁边无奈的说:“如今伏尧之无耻,颇有些槐谷子的风韵啊。”
淳于越安慰他说:“无妨,伏尧公子年少,尚未定性,日后好好教导,是可以改过来的。”
扶苏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那边伏尧强行帮着景告做了决定,然后看向熊嚭:“怎么?你敢不敢赌?”
熊嚭并不是不敢赌。他知道,经过李水的一通胡闹,景告是输定了,所以自己的脑袋在肩膀上安安稳稳的,没有一点问题。
他考虑的是,赌赢了能有什么好处。
景告,毕竟是关东豪强,大家都是亡国之余,一旦自相残杀起来,会不会惹人非议。
结果周围那些豪强子弟,都叫嚷着说:“赌呀,跟他赌了。”
熊嚭向周围看了看,发现关东子弟都一副群情激昂的样子。他忽然恍然大悟,这就是民心所向啊。
咸阳人谁没有吃过槐谷子的亏?平日里不敢说什么,现在有了机会,可以对付槐谷子的门下走狗,那岂有放过之理?
景告这些投靠槐谷子的人,早就被关东群雄视作叛徒了。
于是熊嚭在心中暗暗的点了点头。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继续在权衡利弊。今日赢了景告,可以为科举多一点彩头,可以获得关东子弟的钦佩,也许能成为他们之中的领袖,这确实是不小的资本。
可如此一来,也就得罪了伏尧公子。不过……熊嚭忽然想到:得罪了伏尧公子,不还有扶苏公子吗?
据说扶苏公子,才是陛下真正中意的太子人选。而扶苏公子和淳于越,一直对槐谷子都有些不满。
今日打击了伏尧公子的气焰,就等于打击了槐谷子,也许能趁机投靠扶苏也说不定。
熊嚭越想越兴奋,于是搓了搓手,对伏尧说道:“好,既然伏尧公子有这个雅兴,那么在下就赌了。”
伏尧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虽然你智力不足,但是胆力还不错嘛。”
熊嚭呵呵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景告已经绝望了,他茫然的看向周围,像是想再看这世界一眼。结果映入眼帘的,都是同窗们同情的目光。
除了同情之外,还有一丝庆幸。他们纷纷想:幸好方才我没有站在伏尧公子身边啊,否则的话,现在赌命的就是我了。
这时候,考场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伏尧挥了挥手:“走吧,我们入场。”
于是,他带着他的那一群师弟,浩浩荡荡的进去了。
留在外面的,只剩下前来送考的豪强和权贵了。
这些人聚在一块,都在闲聊,聊的不是声色犬马,就是天下大事。而景绻站在角落中,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应该给儿子准备后事了。
这时候,魏丈走到景绻身边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景绻看了魏丈一眼,苦笑了一声:“魏兄。”
两个人之前并不熟悉,但是后来都做了商君别院的常客,渐渐的也算是好友了。
魏丈低声说:“结果还没有出来,景兄切莫太过悲观啊。”
景绻哭丧着脸问:“魏兄觉得,胜算几何?”
魏丈没说话。他确实佩服谪仙,崇拜李水。但是具体到科举上面,他还真的没有信心。昨天晚上,魏丈也听儿子说了,这些日子在商君别院上的课,可以说是乱七八糟,里面有不少离经叛道的内容。
景绻看见魏丈沉默不语,惨然一笑。
魏丈忽然说:“还有一个办法。”
景绻问道:“还有什么办法?”
魏丈说:“立刻去商君别院,请谪仙出手。只要谪仙肯出手,令公子的性命绝对无碍。”
景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随后,他和魏丈结伴,急匆匆地向商君别院赶去了。
…………
景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坐在席子上,看着几案上的试卷。试卷是扣着的,别人都在奋笔疾书,而他连翻开的兴趣都没有。
其实来之前,景告就已经想好了,今年科举,恐怕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糊弄过去,再另谋他路。
谁知道在大门口,竟然稀里糊涂的和熊嚭赌命了。
考试能赢吗?景告现在大脑一片空白,这么多年记诵的先贤文字,竟然一句也想不起来。仔细想想,满脑子都是什么脚下是一个圆球,什么人间绕着太阳转……
最后景告叹了口气:算了,打开看看吧。一个字不写,那是死定了,写上几个字,还有一线生机。
景告一边研墨,一边默默的想:或许我可以贿赂考官?不行,不行,风险太大了。或许我可以用钱买命?由谪仙出面说和,多给熊嚭一些钱财,估计就用不着砍头了。
景告想了想,觉得自己死掉的可能不大。心中有了希望,注意力就落到试卷上来了。
题目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根据上文补充下文。相当于填空题。
另一部分,则是阐述对某句话的理解。
景告瞟了两眼,顿时呆住了:这些题目,很面熟啊。
这十几天,他们翻来覆去的在背诵一些先贤文字,然后有一些博士讲述这些文字的意义。
他们所学的东西范围比较窄,内容比较少,所以可以记得滚瓜烂熟。而这些内容,全都出现在试卷上了。
现在景告即使大脑一片空白,凭着惯性也能把答案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