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黑烟从查尔斯的身体里溢出,径直飘向沈徵梓,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袭击的时候,那缕烟停住了,幻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沈徵梓好像看到了它的眼睛,但那只是黑色的一团,里面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突然再次传来熟悉的笑声,那毫无疑问是从黑烟中传出来的,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干涩的声音,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下一秒,笑声戛然而止,黑烟也不知所踪,徒留下满室的狼藉。
沈徵梓呆愣地坐在原地,眼神恍惚地看向黑烟消失的方向。
“Miss.沈,还好吗?”
阿德里安此刻已经走到了沈徵梓的身边,他的衣衫凌乱,白皙的脖颈上留着十个明显的指痕,青紫中透露着嚣张的恶意,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比以往要低沉的多。
沈徵梓下意识地把手搭在阿德里安的手心里,顺势借着对方的力站起身,却尚未能回过神,她欲言又止地张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摇头,示意阿德里安应该更加关心其他倒在地上意识不清的人。
躺在床上的少年已经再次昏过去,而他的父母也几乎是遍体鳞伤,血液浸透了他们的衣服,弥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兰道是其他所有人中情况最好的那一个,他面色铁青,浑身发抖,双眉紧皱,双手下意识地攒紧胸前的十字架,即使是在此刻,他似乎还在喃喃自语地背诵圣经中的内容。
这个房间没有窗,只能仍由血腥味与罪恶在空间中弥漫。
“教授......我们接下来......”
沈徵梓想尽快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丝毫没有流通空气以及温暖阳光的这里,让她的胸口沉闷到疼痛,那是一种仿佛用锤子击打的闷痛,不致命,却折磨,她想离开这里,愈快愈好。
“我们走吧。”
阿德里安的脸色也很差,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连拿烟斗的手都在颤抖。
“......请留步。”
无力而苍白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请留步,阿德里安教授。”
是兰道,他用颤抖的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像一张薄弱的纸片,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
“我想今天并不适合我们继续讨论报酬的问题。”
阿德里安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将领带摆正,却依然遮不住查尔斯在他的颈部留下的可怖痕迹。
“确实不合适,”兰道扶了扶自己的帽子,他的双唇毫无血色,眼窝深陷,他明明注视着阿德里安的方向,却又好像是透过了他看向了别的什么人,“但是时间不等人,既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我恐怕......”
兰道没有把话说完,却也已经将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
“请跟上我,教授,”兰道走到门边,下意识地用手扶了一下门框,“你想知道的答案就在那里。”
就像方才兰道领着阿德里安和沈徵梓来到关押查尔斯的房间时那样,兰道走在前面,与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只是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稳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时重时轻,还伴随着错乱的呼吸。
“我们到了。”
穿过漫长的走廊,回旋的楼梯,就在沈徵梓快要迷失在黑暗中的时候,兰道推开了一闪沉重的门。
门内是厚重的时代感,摇摇晃晃的煤油灯似乎激活了沉睡的尘埃,肉眼可见的颗粒漂浮在空气中,扰的沈徵梓不由自主地开始咳嗽,肺部咳的生疼,稀缺的氧气让她感觉胸口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的疼。
阿德里安单手按在沈徵梓的肩膀上,双唇微微蠕动,以两人为圆心的一片区域被迅速净化,封闭的空间中似乎出现了一缕流动的风。
“这是档案室,”兰道好似完全没有被这里糟糕的环境影响到,只是径自走到摆满了文件的货架边,“我想教授得到的消息应该是‘所有的档案已在五年前被销毁’。”
兰道抬起头,手指在货架上轻轻划过,“在这里......”
“那显然是个错误的信息。”
“在被调来莉莉安之前,我在教会直属的档案室工作,”兰道吃力地将一个大纸箱从货架上搬出来,然后朝着阿德里安露出了一个沧桑的笑容,此刻的他似乎恍然间衰老了很多,“我的大脑,就是行走的档案室。”
“特别是,对于那些我刻意关注的信息。”
沉重的纸箱应声落地,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激荡起一层尘埃,沉闷的响声回荡在整个档案室,有一张照片从档案中脱落,缓缓地飘在空中,被那一缕风送到了阿德里安的手中。
照片已经很老旧了,旧的连四角和边缘都泛起了黄,上面有东西晕染开的痕迹,模糊了用钢笔写下的字迹。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穿着简单的便服,青春又阳光,男生的个子略高,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女生的个子则是稍矮一些,表情却更显稳重,收敛而端庄的笑容,却掩不住眼睛里盛满到快要溢出的笑意。
她的双手十分规矩地交叠放在小腹部,脊背笔挺,没有多余的动作,男生则是更显活泼放松,他一手搭在女生的肩上,摆出可爱的剪刀手,一手则是抱着胸前的什么,那似乎是一张学校的录取通知书,照片实在是太模糊了,仿佛刻意被人掩藏了信息,但阿德里安依然从那个校徽中一眼就认了出来。
——剑桥大学的神学院。
也正是他现在正在就职的地方。
这样仔细看来,照片拍摄的地点似乎就在剑桥里,那是一篇宽阔的草地,彼时,阳光正好。
照片里男女不像是情侣,即使他们的动作十分亲昵。
他们拥有相似的容颜,只是男生更加刚毅,而女生更加柔和,即使嘴角挑起的弧度并不相同,但那种笑容中散发的温暖,却又异曲同工之妙。
捏着照片的阿德里安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见过处于人生最糟糕时刻的阿比盖尔,却从未见过对方也会有如此的一面。
这样的笑容,只为挚爱的人绽放。
但他却不曾在那个女人的脸上见到过。
照片的背后是那行被什么东西晕染的钢笔字,已经变得很是模糊了:
“祝贺,弟弟艾华斯成功入学剑桥。”
后面的字便看不起了,落款处只能看到“Sister”的字样,被拉长。
是姐姐,不是修女。
“我不姓兰道,那是五年前的事情发生后,我自己改的姓。”
“我的名字叫艾华斯·怀特。”
阿比盖尔·怀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