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熥无聊的坐在那,本来想走,但徐氏坚持将其留下,听着李高炽、李高煦的禀报。
当然了,因为李允熥的在场,这两个货很多事都不肯说,只提到之后几日内,李高炽承燕王位,李高煦也想捞个亲王……徐辉组倒是同意,但后来赶来的方孝如坚拒。
看李高煦一脸的愤怒,李允熥好奇的问:“老九,干嘛不揍那老头?”
李高煦哼了声,“你和他有仇?”
“废话,就是黄子成、齐泰、方孝如怂恿皇兄削藩……不,灭藩!”李允熥骂了句脏话,但随即心虚的瞄了眼徐氏,才继续说:“我和黄子成干过架,唾了方孝如一脸唾沫……”
“灭藩,灭藩,陛下说的是。”李高炽苦笑道:“早在北平,道衍大师就力劝父王,不可苛待方孝如。”
“那和尚说了,你们就听啊?!”李允熥啧啧道:“那货文不成武不就,拉拢党羽倒是有一手,不干掉……以后你们夺位后麻烦的很。”
“咳咳咳咳咳……”徐氏忍不住用力咳嗽。
李高炽和李高煦也是嘴角抽搐,大家都是场面人,你也太肆无忌惮了点!
“母妃……”李高煦懒得搭理,只问徐氏,“孩儿不敢和大哥相争……”
这言下之意是,老大肯定是继承燕王位,难道我还是高阳郡王?
徐氏还在沉吟,这事儿要解决其实不难,强行下诏就行,只是若朝中文臣群起反对,难免面子上难堪……方孝如在朝中文官中威望很高。
“四婶?”李允熥探头过去,“要不……侄儿打头阵吧?”
看徐氏有些犹豫,李允熥干脆利索的说:“老九,挑个号吧。”
“秦……赵也行。”
“想瞎了,秦王是二叔的号,三哥还在呢,还是封赵王吧。”李允熥念叨了几句,“老九,这次七哥可是帮你忙了,以后手下留情?”
碰到这种愣头青,李高煦也没什么话好说。
瞄了眼李高炽的神色,李允熥劝道:“六哥,若是四叔还在,也必然封老九亲王,对不对?”
好吧,看看三人神色都不太好看,李允熥灰溜溜的起身,“四婶,好些年没去过后园了,我去转转,迟点陪你吃晚饭。”
徐氏要起身相送,被李允熥强行拒绝。
坤宁宫后园是一座庞大的花园,侧面还有个动物园,占地不小,里面大都是外省甚至外藩进贡的各种珍奇动物,李允熥逛了一圈,还看到两只开屏的蓝孔雀。
因为是来坤宁宫用膳,又没离开坤宁宫,终于摆脱了诸多宫女太监,李允熥随手将手中的米粒丢进笼子,看着几只锦鸡窜来窜去,随口问:“人呢?”
“驾鹤西去。”习惯性躬着身子的常宽低低道:“杨教授、王少监换了地方。”
李允熥听出了常宽声音中的哽咽,心里嗤笑了声,转身扫了眼四周,才低声问:“二哥遗体呢?”
“安置他处。”
真的死了吗?
李允熥有点怀疑,但总不能去查吧?
“赵氏至少知晓五处……”
“不会。”常宽迅速答道:“此处吴王府内无人知晓。”
隐隐有磨牙的声音传来,李允熥也是气的不行,感情你手里安置的秘密据点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传位圣旨在王少监手中,杨教授带走了玉玺。”常宽继续低声道:“此外,陛下尚有十余亲信,知晓伏击燕王之事,如今有的归位,有的隐于城中,其中……”
李允熥突然开口问:“你乃母亲从常家带来的旧仆,为何叛朕?”
“先帝有重恩于奴婢。”常宽微微抬头,“且奴婢并未背叛陛下,先帝欲传位,陛下何能弃之?”
李允熥被这句话堵的胸闷,的确,从这个时代的角度来说,常宽的确没有背叛。
他只是在李允熥提前找逃生路线的时候多了个心眼,然后在李允炆有意传位的时候,刻意让李允熥和李允炆相遇……以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还真不算背叛。
但这不是李允熥想要的,他叹了口气,“还能信你用你吗?”
“此后当忠于陛下一人。”
李允熥久久凝视面前这个太监,心想自己也有点傻,对方是个太监,既不爱权也不爱钱……这种太监世间少有,但肯定内心深处有执着的东西。
“能联系得上杨应能和王钺?”
“能。”
李允熥没有其他的选择,也不想在如今这么敏感的时刻做什么,但至少要埋下一些伏笔……前身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但穿越者经常演历史戏,读史颇多,如果真到了被夺位的时候,自己就算躲过一刀,也很可能被圈禁一辈子。
这样的命运……我绝不接受!
虽然现在孤苦伶仃,但我也未必没有希望!
长时间的沉默后,眼看有人过来了,李允熥将手中米粒全都丢进笼子,惹得五六只锦鸡喳喳叫唤,低声道:“传话,只言二哥不知所终,此事不可为外人知情。”
“陛下?”常宽愕然抬头。
过来的人居然是李高炽,李允熥笑着扬手打了个招呼,又低声道:“特别是魏国公那边,密不可泄。”
常宽怔了怔,才垂头退开。
“陛下,吴王府真的什么人都不带?”李高炽脸上似乎永远挂着笑容,“待会儿臣就派人去收拾收拾。”
“嗯,就上次围了吴王府的那人?”李允熥随口问:“长得细皮嫩肉,挺俊的。”
“他是父王麾下大将张玉长子张辅。”李高炽叹道:“张玉战死后,张辅才随军出征。”
噢噢噢,那青年就是张辅啊!
李允熥脑海中闪过张辅的资料,穿越之前,作为李棣的扮演者,他还特地查过李棣麾下几位大将的资料。
张辅后来被封为英国公,是大明仅有的四位与国同休的国公府之一,曾经打过按南,后来是战死在土木堡一战中。
两人就在动物园里随处转悠,身后几个太监、管事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陛下,臣无意冒犯,只是有的话……”李高炽苦笑道:“适才陛下离开,母亲可是发了脾气。”
“实话实说嘛。”李允熥盯着还在开屏的孔雀,随口道:“反正小弟看好六哥你……至少你心怀仁义,不像老九,心太狠。”
李高炽瞄了眼这位新天子的神色,还真不太听得出来这话是虚言矫饰还是出于肺腑。
毕竟李允熥的处境是摆在这儿的,之前欲远遁江湖也是事实。
看李高炽不吭声,李允熥笑道:“好吧,以后嘴上把道门,省的四婶心情不好。”
两人一路转悠到内花园,李允熥突然说:“对了,想起来了……吴王府内,还有个工坊……能搬进来吗?”
“工坊?”李高炽好奇问:“作甚的?”
“烧制玉器的……类琉璃的玉器。”李允熥笑道:“这两年赚了不少钱……六哥你也是知情的,内库那边我压根就插不上手啊!”
想到这,李允熥就来气,不管是不是傀儡皇帝,但内库都不在手中,更让他来气的是,把住内库的居然是魏国公徐辉组。
李高炽也不在意,点头应下,“工匠也带进来?”
“都是熟手,带进来吧。”李允熥随口道:“统总的是吴王府教授杨应能,也不知道人现在去哪儿了。”
“待会儿臣让人去问问就是。”
“那就拜托六哥了。”李允熥目送李高炽离去,笑道:“你去吩咐尚膳监,待会儿朕陪皇婶用膳,径直送到坤宁宫来。”
常宽躬身应是,缓步走出内花园,心中有着感慨,心情颇为振奋。
当年是陛下亲自掌总工坊,但名义上的确是杨应能统总,燕王世子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但如此一来,杨应能很可能会顺利的进入宫城。
陛下让自己去吩咐尚膳监,显然是有意让自己去暗通消息。
两个时辰后,城西的一处宅子中,王钺和杨应能面对而坐,神色均颇为凝重。
“吴王……陛下此为何意?”王钺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密封先帝之事……”
对于随工坊入宫城,两个人都没有异议,这是最好的选择,甚至王钺本为宫中少监,也有意找个机会回宫,但对于李允熥传令,密封先帝驾崩事,两人虽然本来就打算密不外泄,但如此冒险传讯,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
杨应能犹豫了下,“只怕是为了魏国公……”
“为何?为何?”王钺愤然道:“当日魏国公出战大胜,方孝如却非要力劝先帝调其回京,终至大败,金陵失守,难道今上亦疑魏国公?”
“此一时彼一时也。”杨应能轻声道:“如今燕王妃坐镇宫中,垂帘听政,魏国公手掌兵权,传闻陛下欲迎娶魏国公三妹……徐家权势过盛啊。”
王钺呆了呆,不得不认可这个观点。
如果徐辉组知道李允炆已经病逝,会不会起其他心思……很难说啊!
篡位之举估摸不太可能,但徐辉组不喜吴王,这是公开的事……李允熥曾经打探过徐家那位二十岁还没嫁人的徐妙锦,呃,最终还是得手了。
如果知道李允炆病逝,若是徐辉组能驱逐燕王一脉势力,会不会改立衡王?
但先帝的传位圣旨是选定了吴王的。
想起这位荒唐王爷的名声,王钺犹疑问道:“杨兄,陛下真的是如此想?”
“为何先帝非要传位陛下?”杨应能叹道:“在下与陛下早在十年前认识,五年前入吴王府……”
“五年前,吴王生了场重病,痊愈后性情大改,虽颇多荒唐之举,嬉笑怒骂,但实则行事颇有章法,暗藏深意,而且极有城府。”
“这五年内,吴王多次被禁足,被罚俸,你还记得是为何吗?”
“一次是打折了曹国公李景隆的小腿,一次是踹了黄子成一脚,一次是吐方孝如唾沫……”
王钺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此战败北,这三人均是罪魁祸首!”
“所以先帝曾言,论识人之明,远远逊色吴王。”
“陛下欲远遁江湖,但如今被逼到这个位置上,若不掌权,他日必遭……”
杨应能压低声音,“若能掌权,他日陛下必为一代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