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盛七年腊月初九,贾环和卢象升冒着严寒抵达京城西郊的叠翠书院,由张芝龙领着前往宿舍,一间约莫二十平方的房间,大通铺,六个人同住,除了贾环、卢象升和张芝龙,另外还有三人,均是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
“书院条件简陋,比不得家里舒适,二位将就一下。”张芝龙笑道。
“无妨,这挺好的。”贾环微笑道,想当年自己读高中时还是八人间的宿舍,除去独立阳台和两间卫生间外,面积倒是跟这里差不多,就是睡大通铺有点不习惯。
“三爷要是没有其他吩咐,那我们先回去了。”沐野和金宝二人搁下贾环的行李,有点犹豫地问道。
贾环点头道:“回去吧,腊月二十九日早上再来接我。”
书院里面不允许携带书童仆人,也没有地方提供给下人居住,沐野和金宝自然不能留在书院。
接下来,贾环和卢象升便开始各自整理自己的床铺和行李物品。张芝龙本以为像贾环这种公侯世家子弟,自小娇生惯养,自理能力肯定很差,结果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这小子动作娴熟,三下五余二,很快便收拾安顿好了。
“张师兄,接下来作甚?”卢象升这时也收拾好了,由于明日才正式开课,现在倒没事可干了,所以便问道。
张芝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此刻离午饭时间尚早,我先带你们在书院内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吧,何如?”
“上次已经逛过了,张师兄不如带我们去授课的讲堂吧,我昨日还有一篇时文没写完,正好可以趁着午饭前写完。”贾环提议道。
张芝龙竖起大拇指赞道:“难怪子明能连夺童子试三案首,拔得乡试头筹,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劲头实在令我辈汗颜呀,走走走,这便去讲堂!”
结果三人到了讲堂,发现室内的十二张课桌已经坐了九人,换而言之,这个年前“补习班”,除了贾环和卢象升,全部都到齐了,因为叠翠书院来年参加会试的举子一共才十二人。
最让贾环和卢象升无语的是,张芝龙这小子所坐的位置上,书本还是打开的,墨砚里尚有墨汁,笔还搁在笔架山上,也就是说,这小子不久前还在教室里用功,只是临时离开,去接待自己二人罢了。
啧啧,国人还是太卷,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特别是这种“尖子班”的学霸,一个比一个卷,贾环对此是深有体会,毕竟他前世也是个学霸,那些同班同学真的连吃饭拉屎都在刷题。
眼前这些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无疑正是学院的尖子生学霸,同样卷出天际,譬如此刻,贾环等人到来,这些家伙竟无一个抬头的,均在那全神贯注地攻书。
张芝龙使劲拍了拍掌,大声道:“注意注意,各同学请停一停,耽搁大家半刻,介绍两位新来的同学。”
课室内众人这才纷纷抬头望来,张芝龙笑嘻嘻地道:“诸位同窗,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贾环贾子明。童子试小三元,同时也是南直隶的新科解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同时也是我朝最年轻的举人。”
贾环忙拱手施礼道:“贾环见过诸位学长,张师兄吹牛之言,大家不必当真,贾环愧不敢当。”
众人均发出善意的笑声,同时暗暗打量这位国朝最年轻的举人。
张芝龙继续介绍:“这位是卢象升,表字建斗,也是南直隶的新科举人,如今已加入咱们书院,以后大家就是同窗了。”
卢象升忙也拱手施礼,口称见过诸位师兄,众举子也站起来回礼,逐一自我介绍,表示欢迎两位师弟加入。
彼此客套过后,大家又继续埋头攻书,贾环和卢象升也在剩下的两处空位坐下,默默地取出自己的课业,加入到内卷的行列中去。
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一切的成功,都是刻苦努力的结果,即便是天赋异禀,同样离不开后天的奋斗。譬如贾环这个穿越者,自带后世记忆,绝对是“天赋”异禀的存在,但他之所以能在科举考试上一路过关斩将,同样离不开“刻苦”二字。
当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某件事中去,往往是不会觉得时间流逝的,不知不觉间,钟声响起,午饭时间到了。贾环等人赶到食堂,匆匆吃完饭,稍歇了半小时消食,然后又返回讲堂,准备继续攻书。
然而正当贾环整理书籍时,却从书箱里掉出来一卷画纸,坐在旁边的卢象升帮忙捡起来,下意识地打开来看了一下,发现是一幅女子的俏像,不由脱口赞道:“这是子明的新作?画功又见长了,可喜可贺也。”
“咦,原来贾同学还是个丹青高手啊?且让我瞧瞧!”张芝龙好奇地凑上前,探头往卢象升手中的画像看去,却顿时面色微变,眼神惊疑不定。
原来此刻卢象升手里拿的这幅画像,正是贾环那日给贾迎春画的那一幅,而且已经着了色,画中美人更是栩栩如生,楚楚动人。
“贾子明,这……这幅画是你画的?”张芝龙吃吃地问道。
贾环察觉张芝龙神色不对劲,不由暗暗疑惑,点头道:“没错,正是我近日所画,倒不曾想搁在书箱里,定是收拾出门时疏忽了。”
“近日画的?这……就奇了!”张芝龙将信将疑地挠了挠头,又神色古怪地看着贾环。
这时,邻近几个座位的同窗都好奇地围了上来观看,见到那画像不由都露出惊艳之色,纷纷称称赞画得好,没想到贾师弟还有此等画功云云。
贾环却皱了皱剑眉,疑惑地问道:“张师兄何故这种表情,此画可有什么不妥?”
“这个……没有不妥,画得很好,实乃不可多得的佳作,只是这画中女子似乎有些眼熟。”张芝龙正吱吱吾呈的,一人却无声地踱了进来,正是满脸胡碴,油头垢面的大师兄柳毅。
柳毅走到身后探头看了一眼画像,却顿时像触电一般,浑身剧烈一颤,面色也大变,不由分说便把画像从卢象升手中夺了过来,死死地盯着画中女子。
“大……大师兄!”张芝龙吃吃地道。
贾环本来一脸疑惑,见到柳毅如此反应,不由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柳毅胸口急剧起伏,呼吸越来越重,良久才转首看着贾环颤声问道:“贾师弟,这……画中女子是何人?”
贾环拱手道:“画中女子正是在下的堂姐,至于闺名则不方便透露。”
柳毅又盯着画像看了许久,呼吸才慢慢平静下来,表情也恢复了正常,将画像卷起来还给贾环道:“唐突了,不曾想贾师弟在绘画方面的造诣竟如此高。”
“大师兄谬赞了。”贾环不动声地接过画卷,放回了书箱之中。
古人的书箱相当于我们的书包,不过是用实木打造的,有多层匣子,可以用来装书籍和文房四宝,十分之结实,但缺点是非当笨重,背着并不轻松。
且说柳毅眼见贾环把画像放入书箱,竟有点恋恋不舍,踌躇了片刻,这才落幕地转身离去。
张芝龙叹了口气嘀咕道:“这也太像了!”
贾环问道:“像谁?”
张芝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像……齐姑娘。”
贾环讶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堂姐长得像与大师兄青梅竹马的齐婉若姑娘?”
张芝龙点头道:“确实很像,乍一看还以为是她本人呢,不过仔细一瞧又有不同,总的来说,长相有七八分,但气质却有八九分神似。”
贾环不由恍然,难怪大师兄柳毅有如此反应,不过这也太过巧合了些。
话说贾环之所以给贾迎春画像,还带到书院,自然不是疏忽,而是故意为之。当初在扬州时,贾环便起意,打算撮合卢象升和二姐姐贾迎春作一对,免得贾迎春像原著那般落入中山狼孙绍祖之手,最终被蹂躏至死。
刚才画像从书箱中掉出来,也是贾环故意而为的,目的是想让卢象升看到二姐姐的“美照”,先存个好印象,日后撮合起来自然就容易了,岂料卢象升看了画像似乎并不来电,倒是引出了大师兄柳毅这一段公案。
这时,张芝龙这小子眼珠一转,凑到贾环耳边低声问声道:“子明,冒昧问一句,你这位堂姐可曾婚配?”
贾环摇头道:“倒是未曾。”
张芝龙暗喜,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贾环自是猜出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也没说破,大师兄无论相貌人品,还是家世才华都是极好的,而且还有举人功名在身,不知甩那中山狼孙绍祖几条街,若真能与二姐姐撮合到一块,倒也不失是件好事,只是大师兄对那齐婉若一往情深,将近三年也未能从情殇中走出来,而二姐姐只是模样跟齐婉若长得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