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娇的确对魏震眼中那抹惊艳心知肚明。
此前虞府前途未明,她迫于形势向只能向小青低头。
而后摄政王于她有恩,她即便对小青有怨,却也看在这份恩情,甘愿将所受屈辱藏在心底。
可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逆来顺受,毫无脾气甚至唾面自干之人!
更何况,小青屡屡羞辱她,更毫无顾忌地踩着虞府的脸面撒泼,虞府的下人看在眼里,更会折损她这个主子的威严。
若她不狠狠反击,时日长了,她还如何御下。
片刻间,虞兰娇已然冲到门口。
出乎意料的,前方不远处,见摄政王带着一行人扬鞭驾马,浩浩荡荡冲向城内的方向。
马蹄声急中,一行侍卫已绝尘去了远方。
……
小青气急败坏冲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列银甲卫背影化成小黑点,缓缓消失在前方。
真是天助我也!
她提到胸口的气霎时一松。
满面焦灼不翼而飞,巧笑嫣然:“呀,王爷走了,二姑娘要质问王爷,不如我送你去王府?”
呵,还以为虞兰娇在王爷眼中多有分量,原也不过如此。
与她相反,虞兰娇却是面沉如水,随即自嘲一笑。
原是她自作多情了,这个男人,也不过把她当成高兴时逗弄一下的玩物,随时可以抽身而去。
“小青姑娘说笑了。”
她心中些许隐秘的庆幸尽去,背对着小青冷声道:“我何时说过要质问王爷,不过是王爷先送了许多珠宝首饰,又送来了女户文书,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才想上门道谢而已。
不过,既然姑娘在,那我向姑娘道谢也一样,还请姑娘代为转达。”
回过身来时,她脸上冷色如潮水般消褪,反而又挂上了春花般的暖意。
小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片刻,“二姑娘的能屈能伸,真叫人叹为观止。想来虞相能有此成就,变脸一道上的造诣应当已是登峰造极了。”
虞兰娇指尖捏紧片刻,脸上神色却从容至极,“姑娘若对父亲的为人好奇,不如亲自去问一问他?”
小青脸色瞬间一变。
虞兰娇却又笑道:“抱歉,我心中总还以为父亲在世,不小心说错话了。
小青姑娘自然不便亲自去问父亲,不如我回府后在父亲灵前替姑娘问上一问,等晚上让父亲亲自去找姑娘说个清楚?”
她唇畔勾笑,眸光却森冷,从某些角度看,竟有几分摄政王的阎罗模样。
小青只觉无端生出一阵胆寒,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虞兰娇似笑非笑地轻蔑一撇,长袖一甩,与她错身而过,回了山庄。
大门紧紧关上,毫不留情将她关在门外。
一股羞臊蔓上心头,小青瞬间咬紧了唇。
不,自己绝不是被她吓住了。
一定是因为近日虞横显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自己出于对死者的敬重,才不再开口……
一个摄政王府的小厮走上前来,迟疑着往山庄里探头。
小青没好气斥道:“作甚在此丢人现眼。”
叫虞兰娇知道王爷对她的看重,日后岂非更加蹬鼻子上脸!
小厮不敢得罪魏震身边贴身的婢女,讪笑道:
“方才军报紧急,王爷没来得及等虞府的信,就去京郊军营点兵赶往边疆了,吩咐小青姑娘留在京都,多照应一二。”
小青闻言握紧了拳。
多照应?说的怕是让她替王爷照拂虞兰娇吧。
她自诩是王爷身边贴身的婢女,往日跟在王爷身边出入军营,共沐战场,商谈国事,跟那些只知烹茶伺候的丫鬟绝不一样。
没想到如今,王爷竟为了一个女人,让她呆在后宅,来做这种看顾情妇的下等事!
而王爷,往日多么洒脱的一个人,整个大周,他来去自如,何时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过。
虞兰娇一回了府,脸色瞬间变得颓然惨淡,再无方才强装出的漠然不屑。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人生的所有光鲜和璀璨,全都来自父亲。
而她自诩才气逼人,貌美惊世,长袖善舞。
离了父亲,竟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连一个婢女都能肆无忌惮地羞辱。
当她想回敬一二,竟是下意识想去仰仗别的男人,她何时变成了一个这个的女子。
高傲如她,怎会不受伤。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房,想哭一哭,却又觉得连落泪都没脸。
春桃捧着那封女户文书战战兢兢入内,“姑娘,这份文书该如何处置?”
虞兰娇轻抚额间血痕。
若按着她往日的脾气,定要将这文书当着摄政王的面撕个粉碎,好生出一口恶气才算。
在小姑娘眼里,什么实惠好处,都不如一口意气来得重要。
可如今。
她晦涩一笑,“拿来吧,这可是虞家如今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她的声音很是平静,可春桃却只觉一股悲伤自心底漫出。
是了,有这份文书,虞家便不必再将命运交到别的男子手中,不必低头任人拿捏,三妹的婚事也可由虞兰娇这个家主来做主。
等过些时日,风波平静了,安顿好长姐,自己便可带着三妹离开京都,寻一清净处住下,衣食无忧过上一生。
姐妹俩都不必被卷入前世的悲惨阴私之中。
这份文书于虞家,说是救命的仙药灵芝也不为过……
魏震打马离去,虞兰娇本就是被他胁迫着留在京郊,如今自是没了继续留在此处的必要。
将文书翻看了一遍,虞兰娇吩咐再度起程回京都。
好在东西都是一开始便收拾好的,如今还安置在马车上,也不必兵荒马乱再搬来搬去。
只那一匣子珠光宝气的奇珍,下人报上来,虞兰娇手指一紧,随即面无表情道:“王爷相赠,全都带回去吧。”
到得下午时分,虞兰娇终于回了虞府。
虞兰萱神色匆匆迎了上来,“二姐,大事不好了!”
虞兰娇正要将女户文书掏出来,闻言眉目一凝。
“昨日武安侯夫人晚膳之后在自家院子中小憩,不知为何忽然蹿进来一群野猫,见人便抓,丫鬟小厮们四处逃窜。
唯躺在院子中央的刘氏没跑脱,竟是叫那群野猫将抓得浑身血肉模糊,还……”
虞兰萱不知想起什么可怖的事情,小脸皱成一团,猛地扑到虞兰娇怀中。
虞兰娇看向她身边的丫鬟妍雪,冷声道:“接着发生了什么,你来说!”
妍雪也是脸色煞白,“听说是侯夫人中午吃了鱼,那些野猫闻到味道,凶性难训,竟,竟将侯夫人的舌头分食了……”
什么!
便是虞兰娇这般大胆的人,也不禁骇得身子发软。更不用说本就胆小的虞兰萱,此刻再听一遍,仍是呜呜地抽泣着。
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昨日虞兰娇派人接她去温泉庄子,她才不敢出门。
可虞兰娇却敏锐地察觉到,隐藏在恐惧背后,更隐秘的东西。
刘氏在虞横灵前大放厥词,本就失声。
随即在虞横坟前跪了三日,便重新康复,如今才不过几日,便遇到野猫,好死不死,刚好叼了她的舌头。
虽说是她吃了鱼的缘故,可总归容易让人想到她跟虞家的纠葛。
如今她跟魏卓言早已退婚,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真不想再跟武安侯府扯上一丝半丝的关系。
然而这世上,总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虞兰娇揽着妹妹往榻上走,正要出声劝一两句,便见春杏满面惊慌跑进来,“二姑娘,大事不好!
就在方才,姑娘的马车一进府,武安侯府那个侯夫人,后脚就一头撞死在府门上了!”
什么!
话音一落,莫说春杏神情如何,伺候在屋子里的丫鬟们全都慌张无比,虞兰萱更是错愕地抬着头,一时间连呼吸都要忘记。
春杏急得猛跺脚,噼里啪啦接着道:“如今外头已经乱得不行,管家想将侯夫人的尸体看管起来,那些百姓却都围在侯夫人身边不许虞家的人碰。
只说侯夫人必然是有天大的冤屈,才大好年华舍弃荣华富贵,碰死在虞府门口,决不能让虞府的人动手,趁机销毁什么证据。
还有不少人在说姑娘的坏话,说若不是姑娘言辞太过刻薄,不敬长辈,侯夫人也不会因受了气便一时想不开!”
虞兰娇嘴唇紧抿,浑身溢出冰冷。
刘氏竟然死了?还是这般惨烈地,死在虞府门口。
时人总是偏袒弱者,前几日百姓还在为她灵前张狂而怒斥武安侯府仗势欺人。
如今出了这等子事,百姓们会说些什么略略一想就知道。
无非是虞府如何得理不饶人,虞兰娇如何歹毒心冷。
说不定那野猫闹事的罪责,也会被他们盖到虞府头上!
这刘氏实在太可恨。
明明跟虞府无关,她要死自在武安侯府一根绳子吊死也就罢了,偏要在虞兰娇进府的后脚,撞死在虞府门口,分明是刻意要泼污水在虞兰娇身上。
室内气氛接近凝滞,虞兰萱咬牙道:
“二姐,咱们报官吧,让官府来处理,至于那些流言,随他们说些什么,反正咱们关着门什么也不管。”
的确,这盆脏水泼在身上,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无论如何也是解释不清的。
左右事情已经发生,嘴长在别人身上,急也无用,还不如就这么放下。
虞兰萱素来冲动,能说出这番话,显然已是长进不少。
虞兰娇安抚地拍了她两下,强笑着劝慰道:
“果真是大姑娘了,如今还知道宽慰长姐,也罢,春杏,你去找官府的人过来,反正这件事跟虞府没什么干系,要闹便闹罢。”
只是,虞兰萱到底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一个养尊处优的侯夫人一条命,怎会只是为了泼一盆污水而已。
只是不知,泼了这盆污水之后,是否还有后手。
武安侯府,不,或者说三皇子,用刘氏的命闹这一遭,目的究竟是什么。
此刻虞府门前果然围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