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天裕与卢梦倩忙杂的模样,如临大敌,憋不得半分轻松,将刚才的调情之意退放雾环。
然而这一切,全在林子强眼里。
猎人之于猎物,自没有放过的道理。
此间办公室,本是万天裕的老巢,如今倒成了林子强猎杀的兽场。
他们越是惶恐,林子强自然越兴奋。
“喂...”
嘟...
电话自然打不通,有了“神力”的加持,林子强又怎么会让他们有丝毫的生还可能呢!
“万局,没信号!”
“一定是它!我知道你就在附近,难道不敢现身见我吗!”
万天裕四下张望着,惶恐之情被其隐在恶狠之下。
突然!
眼前一道光闪过!
金色的光,让林子强格外不适,眨眼间,四肢无力,体虚泛困。
“是它!”
在监狱里,也是同样的光束,林子强笃定,绝对没有看错。
这是一道神奇的光,或者说,是一种克制妖邪的正气。
这股正气加持在万天裕身上,着实叫人不爽。
【他这种渣滓,又凭什么受万佛庇佑,正气一身!】
短时间内,林子强也释怀了,就一个腌臜世界,出再荒唐的事情,又有什么稀奇?
自己这么人畜无害,待人善和之人,每天活得憋屈,像万天裕这种肮脏之人,却如日中天,活得潇洒快活,像这种世界,若说是正义,那便诸邪加身,又有何妨!
他越想越气,越想,心中的杀意越泛滥,恨不得一阵呐喊,将全世界给尽数灭屠。
...
“快去开门!”
万天裕指挥着卢梦倩,示意其向门口走去。
咯嘞!
当卢梦倩手握住把手,用力旋转之时,整个把手被转了出来。
“坏了!”
“快撞门!”
“可...”
“别犹豫!”
呼!
从门上吹出一阵邪风,风力强劲,将卢梦倩吹了两个踉跄,歪躺在一旁,晕迷过去。
“小倩!可恶...”
看着地上晕倒的卢梦倩,万天裕的心,可算是提到了嗓子眼里,眼下整间办公室只有自己对抗,而对手方位尚不可知,局势不见得好。
“你别过来!我不怕你。”
说不怕,自然是随意吓唬,万天裕早就慌得连枪都拿不稳了。
周围的气雾逐渐变淡,变色,一阵阵幽暗的蓝光隐现。
整个办公室,如同转移到了KTV包厢之中,光线暗淡得看不见半丝希望。
噔!
嘭!
头顶的灯管亮了两下,炸裂开,又堆弄出一团碎玻璃渣子。
气温开始迅速降低,不一会儿,墙面上便凝出了霜花。
深秋之际,却冷出了晚冬的肃杀。
“冷...”
本就没穿多少衣物的万天裕,此刻恨不得搜罗出几弄衣裳包裹得严实些。
人之于诉求,无外乎衣食住行,当吃饱穿暖都成了渴求的时候,才明白生命的卑微,而众多的附属,只不过是凋零的红丝带,看似温情,却无能为力。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阁下不如放我一马,权且交个朋友。”
“放过你?你可曾想放过我?”
说到放过,林子强可不觉得有这种选择,那些个领导,说话跟放屁一样,信不过。
与其去听半夜的鸡鸣,晨昏的狗叫,集市的吵闹,也比听领导的口蜜腹剑来得愉悦。
“好汉饶命,既然你有此等神通,倒不如我等联合起来,岂不美哉?你暗我明,短缺互补。”
“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既然您也有意,那,就这么定了,你做大,我做小。”
“既然是合作,想必问你借样东西,也是可行的。”
“当然,只要我能给的,除了命。”
“哼,真是老奸巨猾,本人要借的东西,不管你借或是不借,都得给!”
万天裕没来得及反应,只见眼前一阵黑色烟雾,杀气腾腾,向着自己而来,它裹在脸上,将呼吸凝固。
广场上,方山四鬼还在为难着王海波。
估摸是这帮人真被关成了鬼怪,这才喜欢捉弄人。
“给我卖力点!再做三个就放了你。”
“快点呀!就三十个引体向上都这么墨迹,该不会没吃饭吧!”
老牛跟米猴体罚着王海波,其余两人则杵在一旁,做护法。
反观王海波,微胖的体型,本就偏重,在这种项目里,可占不到几分便宜。
使出了吃奶的劲,也不见得做出一个标准的引体向上。
“一个,还有最后两个。”
“不对,明明还有三个...”
【有妖气!】
似曾相识的味道,当林子强靠近周边的时候,王海波便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混杂着稻谷的香味,不,是尸体的味道!
妖魅再怎么遁形,也难以掩盖它散发的气息,这点,毋庸置疑。
“身体,正在变轻...”
王海波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得妖魅相助,身为一个道士,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说起奇耻大辱,或许也没有王梦娇给的伤害大。
果然,人就不能对生活抱有幻想,否则定会被埋没成黄土。
悲忿在心中转化成一腔苦水,难以泄洪,只好绕过臂弯,成引体向上的动力。
“一,二,三,四,五!”
在林子强的帮助下,王海波一口气连做五个,旋即,一个完美的下落,叫四人目瞪口呆。
“好了,终于结束了,快告诉我林子强的位置吧。”
“好小子,勉强算你过了第三关,接下来还有四关呢!”
“你们,明明说只有三关的!”
“有说过吗?”
“没有!”
“你看,就你一个人说有过,完美全都没听见,摆明了没说过嘛!”
“你们...耍赖!”
...
世间真理,皆在威严之下,若是讲道理有用,那还需要什么治安呢!公理,从来不是讲出来的。
王海波自知不敌,却又难于脱困,回首相望,竟无一法。
眼下,也只有将命运寄托在妖魅之上,他甚至觉得可笑,明明是学的道法,却要成为顽徒。
“就让黑色的风带走不甘吧!”
像是一种召唤咒语,他故意将声音拉扯得长,生怕不被听到。
“哈哈,你该不会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方山四鬼,尽是嬉笑之音。
呼!
恰在此时,腾地而起,一股小龙卷飘然升空,把云团搅得恍惚。
“是风!”
五人还没反应及时,风力迅速加强,将几人的距离隔了开。
【也就帮你到这了。】
林子强站在上帝的视角,看着这一切,当王海波与方山四鬼的距离隔出间隙之后,便一个旋身,往喜客来宾馆而去。
喜客来宾馆之中,门口张贴着招聘红幅,高薪应聘,待遇从优。
若不是经过昨日一事,还真就上了大当。
哒...
是白裙女妖。
似乎早已预知林子强的到来,它站在门口,耷拉着脑袋,一副女仆模样。
“是你!”
“请帮帮我吧!”
“究竟有什么事!”
林子强极不厌烦地说道。
这一次,听得真切,又是请求帮助的话语,然而人生非慈善,对于女妖的请求,林子强可没有太多的意愿。
眼看着白裙女妖,缓步飘向宾馆深处。
它经过的地方,声控灯自动亮了起来,照映着周围,场景与初次入住时一模一样。
拐过走廊,林子强清楚记得,正是这个角落,钱伦豪与陆枫霞,就是在此处!
昨日之景,尽在眼前浮现,如同一排排子弹,向着胸口射来,几欲将人扒皮拆骨。
【今生此仇,怎能不报!】
人,最怕被作弄,当仇恨交织着苦水,把人生酸了个腌底,纵使再甜的糖果,也无法治愈。
此刻,眼前浮现的,只有羞辱与恨。
瞟眼间,白裙女妖依旧向着万钟霖房间飘去。
毫无疑问,她绝对跟万钟霖有关。
【莫不是富家公子囚禁幼女的惨案,亦或者是兄妹生死恋的狗血剧情?】
林子强心中寻不到答案,却也无关答案。
今日之前来,乃是彻底灭了万钟霖,至于其它,无关身心。
飘向2101室,走廊上的门全关着,隐藏在肮脏角落的秘密,始终不受人待见。
似有万千双眼睛,在里面偷窥,瞄视。
他能看见,尽是无处诉苦的冤魂,在等待裁决的曙光。
【万钟霖,天要收你,安能让你立命!】
当人有了借口,所有的肮脏都将藏在光芒之下。
胜利是由正义者书写,恩怨纠葛的意义又何止于此!
呼!
进入房间,陈列如旧,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万钟霖正躺在床上,醉酒模样,欲仙欲死。
白裙女妖正坐在延边,呆呆望着林子强,楚楚模样,似有万千委屈。
“你该不会一直在守护他吧?”
“从前,有个小女孩...”
当白裙女妖凄厉出一口寒气,四周的场景迅速剥落,宛若进入熔铸炉,裂皮,破损,败落...
景色蒙上一层灰,似进入了灰蒙空间,伸手不见五指。
林子强本想看看身体的变化,这时才发现,低头相望,竟看不到自身,看来灵魂是一道虚无,唯有意念存在,游离。
实在想不通,白裙女妖有此等能耐,为何表现出一副懦弱模样来。
或许,幻境是专属于妖魅的空间。
场景逐渐真实,唯有灰白让人笃定,是幻境中的模样。
此时,正身处某幢在建楼层的二楼。
“小梦,别跑!”
迎面而来,在前沿街头奔跑着,一个身穿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十几年前富足人家的潮流。
林子强一眼便能看出,眼前小男孩是万钟霖无疑,准确的说,是小时候的万钟霖。
看样子是回到了旧日的场景之中,周围的白墙竟成了红砖场,给人一种喜客来宾馆刚修建的模样。
但转眼间,林子强便发现了不对劲。
所处红色砖房离方山更近一些,摆列跟喜客来宾馆相仿,连布景结构都一模一样。
【错觉?不!这所房子绝对不可能存在!】
【说不定幻境都是假的。】
【可其它景色完全一样,单单是喜客来宾馆...】
直觉告诉林子强,此处建筑,正是喜客来宾馆,只是位置对不上,往方山更靠近百米。
“此处风水不好,建成,不见生意招茂,贫道建议将位置搬出百米开外,正对南方,集阳之气。”
“可道长,这样的工程耗费巨大,人力物力财力...不知有没有便宜的方法?”
“倒也是有些,不如将这黄符,置悬于入门玄关吊顶,借以镇邪驱物,外在屋内种密紫竹,涵养生气,兴许能旺。”
...
隔了半片墙,林子强听到一番对话。
此时,他分外肯定,这里,正是喜客来宾馆!
原来喜客来宾馆刚开始的选址,并没有坐落在现今位置,而是更靠近方山。
仿佛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光听他人的话语,便能猜到结局。
看着隔墙交谈的两人,长得颇有些瘦骨嶙峋,而他们身后正跟着一个小青年。
是万天裕!
虽然样貌改变许多,人,生得也胆怯,涉世未深的模样,如同跟屁虫。
但林子强还是能感知到他身上的一股气息,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
难以想象,当初天真的小孩,竟会长成权利的麻痹工具,沦为刽子手,将所能掌控的万物给剥夺。
人,不可貌相,海水,亦不可斗量。
匆匆几千天时间,便足以让生命变得不同。
谁又能想到,在未来某一天,会亲自手刃当初的小孩。
场景逐渐剥落,又回到了喜客来宾馆门前。
玄关吊顶的黄符,崭新熠辉,刚摆上去不久。
屋内的灯全关着,正对门的玻璃也没安,看得出来,还没有摆弄好。
噔!
噔。
皮球撞击瓷砖的声音从内堂传来,一声,两声,愈发急促。
是白裙女孩!
此时的她,正在玩弄着红色皮球。
偌大的地方,就一个小女孩,着实怪森。
滋...
在她身后,晃动着人影,似女巫,若幽灵。
一定是妖魅!
林子强看到的第一眼,便分外肯定,它绝对是妖魅无疑。
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人看了瘆得慌。
相比于猫妖与红衣女妖,它长得更凶神恶煞,瘦削的身子上,像插满了锋利的尖刀。
“快躲开!”
站位让林子强分外肯定,小女孩即将遭遇不测。
他试图喊得歇斯底里,却作不出声来。
记忆里的往事,又怎么会让人篡改!
大抵是无妄的残痛,梦之触及到的地方,除了撩拨心弦,也便无了色彩。
只能眼睁睁看着妖魅,硬生生钻入小女孩的身体之中,渐渐地,在她身上,绽放出两根带血的锁链来,缠在整座宾馆的橼柱之上。
又是黑色的戾气,缓缓浸入到宾馆的每一个角落,肉眼可见,唯有黄符所护之片隅拥有一丝希望,而剩下的地方,皆失去了光彩,陷入黑暗之中。
“所以,是她身上的妖魅!”
大概解释也唯有此番,想必一切的祸源皆来自于那个瘦削的妖魅!
生于不甘,死亦无迹,谁言过烟,皆焕然,皆虚妄,徒留曾今。
大抵又是某一个不甘的灵魂,哀命可憎,将怨气报复在无辜人的身上。
纵使是十恶不赦的屠夫,也总会在心底种下慈悲的花朵,更何况只是试图变得麻木的林子强!
他望着眼前痛苦无助的小女孩,很想施以援手,却深知,早在几十年前的事情,放到现在,只能纯粹地张望,而做不得半丁点事情。
鲜血一点点滴落,,浸漫开,将场地染红,红的通透。
“噹呤...”
破易拉罐撞击的声音响起。
摸进来一破衣褴褛的老头,东张西望,像是在摸索着,寻找些之前的东西。
以前的社会,治安可不好,大多人喜欢报团取暖,而流浪的人,没有潇洒,只有肮脏。
他们,被团体抛弃,被时代立异,充当着反面教材,烂活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所谓的监视,胆子也就大了,经常偷取一些建工用的钢材废板,偷卖出去,倒也能溜个路费。
很明显,这个小老头是为了寻些值钱的东西而来。
“救救...”
最后一口气强咽着,小女孩看见拾荒的老头摸进来,勉强撑开一道曙光。
大抵希望就是如此,当它降临的时候,人的智商都被无情碾压,直到连危机都看不到。
拾荒人没有过多关注这个小女孩,单单扫了几眼,在偏隅角落,看到一堆钢筋,勉强着身子骨,用力掰弄几下。
以前的钢筋,可不会散乱放着,都用铁扣给紧锁住,生怕遭了贼。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掰不出一根半截。
几经试探,依旧徒劳无功。
“遭了贼!”
他破口骂叨着,骂着物主的谨慎与提防,想必也是经常遭贼的人家,这才用铁扣锁住,生怕被贼得了手。
顺不走钢筋,带两块砖走,也是不错的。
物资匮乏的年代,除了狗屎,都是宝。
在旁边的砖堆里挑了挑,拿起两块破砖,看样子为人还是有些善意的,没挑最好的砖走。
揣着两块砖,依旧对小女孩无动于衷,他摸了路,往外走去。
空荡荡的地方,只有小女孩一个人流淌着血,绝望在濒死的边缘。
“难道他看不见?”
林子强知道,这些都是往日旧景,从现实看来,结局早已注定。
“道长,所谓养邪之气,真的有用吗?”
“代价有点大,要是有真人献祭就好了!”
“可,哪里...小梦!这孩子,怎么在这里?”
“快停下!她,已经成为怨灵了!”
“怨灵?可她只是个孩子呀...”
“怨灵之生,必取一命,快离她远点!”
“道长,你该不会是想献祭她,特意诓我的吧?这可不行,她是我大叔公的外孙女!选谁也不能选她。”
“都什么时候了!道门中人从不欺神骗鬼!快离她远点,否则小命不保!”
道士惊恐的模样,看上去倒有着许多见解。
林子强知道,此人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能知道怨灵害命,想必不简单。
况且对他人性命亦能如此上心,说是十恶不赦,可不见得。
【大抵是为了钱财吧,所谓无利不起早。】
人心本势利,林子强可不觉得,会有如此大义凛然的英雄,更多的只是重赏之下的勇夫。
“不行,要是她有点意外,我...”
看得出来眼前人的纠结,在生与死的抉择之中,究竟哪种坚守才是命运的轨迹,这谁也说不好。
“封灵爪功!”
不知道是否出自同一祖师,亦或者说,道门人皆是这般德性,道人凝出封灵爪来,欲吓退小梦身上的妖魅。
动作之惯性,竟与王海波一模一样,若非时间差得短,还真就当是王海波的前世了。
“疼,呜呜...”
滚烫的泪珠霎时间挂满了哭脸,地上的血液竟有一丝倒流。
大概是血流得多了,超过极限,也该回流一些。
“究竟是什么情况!”
“快离她远点!”
“你们,都得死!”
“祖师爷保佑!”
事情往往喜欢向着最坏方向走,特别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在小梦脸上,呈现出一张狰狞的面孔,浑身是刺,仿佛即将破蛹而出的魔鬼。
“是面罗刹!血夜影中最暴戾的妖魅!”
“面罗刹?”
“来不及解释了!此地未来都将有人死亡,乃是极凶之地,为什么会这样...山?对,方...”
还没待道人说完,只见一个苗条的身影,宛如一把凶狠的镰刀,横躯而出,直扑道人。
电光石火之间,人可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道人腹部受击,一双带着幽怨气息的手,贯穿身体,掏出身来。
“师傅,你没事吧!”
万钟霖的父亲被突如其来的暴毙给吓愣了,连忙退出数米。
看得出来,他对道人的关心就像拂过岩石的微风,仅仅流于表面。
否则,又怎会看着别人死去,却还若无其事问一句有没有事?
这让林子强回望着自身,总觉得多少有些对不起王海波这个朋友。
想来他竟到监狱来探望自己,这般友谊,当初却还对他有着藐视。
人之于心高气傲,终有一天会加倍偿还。
【不,他仅仅是朋友,完全不了解我的苦楚!】
面对生活的压抑,谁又能说安然无事?
困难只会将大多数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唯一的救赎仅仅是变异。
林子强无非是泯泯大众中的一员,又何来的救赎。
越是想起错误的罪责,越是将仇恨放大,那种阴郁之火,会慢慢将良心给吞噬。
场景在一片迷雾中,逐渐模糊,消失,直至回到现实之中。
【所以,小女孩是小梦,而这些跟万钟霖又有什么关系?所谓的救你,又从何而来?我要做的就是杀人!】
像是看了一场不痛不痒的电影,主人公令自己反感,是故,连剧情的起承转折都吊胃口。
“我的手...”
小梦试图伸出那双布满血痕的手,缓缓抬起,目光呆滞着,凝望林子强。
在她眼睛里,充满对生命的悲哀。
相较于幻境中的小女孩来说,眼前的小梦长大了不少,可对比万钟霖而言,缓了十几年。
大概异世界的时间线也与现实不同吧。
上天多少还是公正的,让在阳间没享够日子的生命,在阴间得到弥补。
可它或许想不到,任何的美好,在退而求其次之后,都将是一地鸡毛。
“她会告诉你一切的,只要你愿意触摸她。”
小梦肮脏幽怨的模样,倒叫人难以信服。
在片隅之间,就将林子强摆在与拾荒老头一样的处境、
【信她?可万一被骗呢!别再善良了,若世界注定美好,那你就做邪恶的代名词吧!】
【不信她?跟拾荒老头有何分别?怪不得你如此落魄,潦倒,凄惨...】
【别傻了,这些可不是你的错...】
人之思想,永远无法停留在两个抉择,当更多的声音触及灵魂,谈不拢的时候,选择只能依靠直觉与安排。
“就相信你,一次。”
伸手去触碰,林子强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里面拽。
又是2101室!
准确地说,是旧时的2101室,初具规格。
小梦躺在床上,而旁边,正是万钟霖。
小时候的万钟霖,蓝色背带裤,天真无邪,让人厌恶不起来。
或许是碰上的时间点错了,才让感觉有天壤之别。
林子强相信,若小时候能认识,而不是遇见现在的万钟霖,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的敌意。
【想什么呢!是他先惹你的,既然伤害你,就不应该放过!】
带着仇恨看待敌人的悲情,怎么也同情不出来。
“小梦,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能死...”
哭成泪人,万钟霖泣如断魂,嚎啕着,歇斯底里。
然而小梦早已凉了,身上的血液半凝固,染红白裙边,像是车祸现场刚抬出来的尸首,血肉模糊,想必死前经历了很多痛苦。
一股黑色戾气顺着小梦的手,向着万钟霖爬去,趁着他毫无防备,没有知觉。
是面罗刹。
幻境中,林子强知道,定然又是那个面罗刹。
【可怨灵不是害了一个人就会死去?按理说道人死了,怨灵也会消失才对...】
【等等,道人说过,每年都得死人,难不成,怨灵并不会消失?】
【不,方山那会,王福祥死后,怨灵明明消散了...】
【可在平田村的命案又怎么解释?这世界,危机四伏!】
林子强稍稍想一下,便察觉不对劲,最近时分,命案实在太多。
而对应的怨灵,明明看着它们已经死了,结果依然还有人不断丧命。
包括宾馆里的那对男女...
“血,我想喝血...”
在戾气绕身之后,万钟霖开始变得不正常,身体逐渐出现抽搐痕迹,双眼翻白,宛如一具丧尸。
【不可能的,他没死。】
林子强知道,万钟霖绝对还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只是眼前这般现象,让人难以捉摸。
“血,我要喝血!”
他挽起小梦的手,用力咬了下去,黑色戾气透过口腔,大把大把往他身体里钻,而他却分外享受这一切。
【万钟霖果然有问题!难怪昨晚受伤,今天恢复得如此迅速。】
要不是亲眼所见,林子强怕是永远解不开此刻的难题。
“不够,不够...”
他就像是一匹贪婪的豺狼,望着眼前的美味,拼尽全身气力,试图将其吸个精光。
黑色戾气蔓延全身,正朝着四面八方延伸,与墙白融为一体,渐渐形成一个黑褐色的空间,仿若红衣女妖的场景。
是妖魅!
似曾相识的场景,总会令人想起无数的经历。
【不好!得走!】
一种不安感萦绕在心头,直觉告诉林子强,眼前的所有皆是冲着他而来的。
“你究竟想往哪里跑?”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声音一前一后。
“原来,你们一开始就看见了我!”
待林子强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前身后皆被妖魅所围。
丝毫动弹不得,能感知到全身正被某种力量所束缚。
“果然是陷阱!”
恨自己的愚蠢,竟又一次相信鬼话。
右手掌心似火烧,如蚁钻,是沾了小女孩鲜血的地方。
林子强知道,中计了,眼前的一切皆是为了杀掉自己而精心准备的。
“可惜,你知道的太迟了,就跟我一起,陪我...”
“又是陪,做梦!”
“由不得你了。”
黑褐色的触须迅速席卷而来,将场景包裹,密不透风之状,恍若蓄谋已久的行刑场。
“身体,动不了...”
本以为一个意念就可以离开此地,然而,任凭意念如何驱动,视野竟移动不了半分。
“记忆里的空间,就算是灵魂,也逃脱不了,就成为起死回生的贡品,完成这一次交易吧!”
【起死回生的贡品?等等,它是怎么知道小梦已经死了的,或者说,是如何知道起死回生的计谋?...】
事情远没有想象得简单,当话露出其目的的时候,所有的思绪都将趋之若鹜,试图解开所有的谜团。
【一定错不了,眼前的妖魅,亦或者说,黑影,并非记忆里的妖魅!】
“既然如此,就让你来成为祭品吧!”
林子强笃定,眼前的黑影就是整个谜团的关键,只要揭开它的面纱,或者说,彻底解决它!
杀意涌动,拨弄得整个空间荡得扭曲,铁链玲玲,徒留贪婪的猎手。
前后困境,就如灭杀猫妖的困境,然而此刻,没有王海波的主打。
“看来不能小瞧你。”
滋...
正当此时,耳畔响起一阵剧烈的噪音,刺得耳膜发疼。
“林子强,林子强...”
眼前霎时空白,茫茫然,仿若钻进了空间隧道。
“我这是,怎么了...”
“太好了,你还活着。”
是潘武斌。
声音很好辨认,有种不成熟的底气,外加黏乎人的怪癖。
“活着...我就睡了一会罢了。”
“睡?你可千万别睡觉,先前的悬案嫌疑人,一半以上都是在睡觉里死去的。”
“怎么可能...”
林子强知道,只怕是那些人受不住精神的折磨,才选择在梦中告别了世界,亦或者如同自己,灵魂出窍,遇了险,丢了命。
“事实如此,快,起来吃点东西吧,今天万局突然暴毙,卢梦倩也受了轻伤...”
潘武斌有意无意地提着办公室的惨状,却如没事人一样。
话语间,充满了试探,恐怕小学生都能听出个一二。
林子强知道,这摆明了是冲着自己而来,甚至可以说,他只是过来,希望看到自己点头的模样。
“万局,是不是那个早上来过的矮个子?”
“不错,我想,你认识他。”
“不认识,就见过一面。”
“哦。”
潘武斌没有过多逼问,他能听出来林子强的回避,当然,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眼前人并不像原先那样排斥自己。
“你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辞职信,我已经递交,想必是我这身行头才让你害怕吧,呵!没办法,不做这行,根本接触不到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要辞职?”
“脱了这身衣服,想必你对我也没那么多戒备了,到时候告诉我真相好吗?”
“很多事情,不知道反而是好事,别为了所谓的执着废了人生。”
“可人的一生,不执着于这些追求,难道为了名利钱财?那是肮脏人的交易,是生命堕落的无情,是永悔的开端。”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像个蠢货,做些滑稽的事情,好好端稳了金饭碗,那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奢侈。”
林子强故意狠了狠,也只有自己知道,要是换成自己进了体制,哪怕是死,也休想将自己踢出局。
“蠢货?可能吧,就跟今天闯进警局说要见林子强的家伙一样,蠢得可怜。”
“王海波?他怎么样了。”
“擅闯,被关几天就放出去了。”
“那他关在哪里?”
“还不至于进牢房,就在偏室呆几天罢了,不过他好像惹了这牢里的刺头,想必也没多少安生日子过。”
牢里的刺头...
林子强一听便知道,准是那方山四鬼,缠着王海波。
“行,我知道了。”
“你就不想知道那牢里的刺头是那些人?”
“与我无关。”
林子强可不愿意有一个警察朋友。
感情,它会自由生长,随着人的交流相谈,潜移默化地升温,直到被时间暖成温粥,到时候放不下手来,端着又不舍。
“可真是有趣的人。行吧,我走了。”
递了饭菜,浅谈两句,多少实现些目的,潘武斌亦没有多逗留,简单告了个别就往外走去。
整个牢房异常安静,就像只关了林子强一人,静到拐角牢门关合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
饭菜没有外边的新鲜,却也咸淡宜口,或者说,当双手沾满了鲜血,谁还会对美食有所挑剔,大多是混个肚饱,便也凑合。
嘭!
听得出来,门又开了。
不知道是谁进来。
林子强猜测,会是卢梦倩。
毕竟在办公室的惊心动魄和在审讯室的意外,足以让她胆寒,怀疑人生。
他都能幻想到卢梦倩进来祈求饶过她的场景,跪在地上,任由摆弄。
【也没想过要你性命,这样吧,权且当个备胎,没事做就跟我亲热一下,特别是当陆枫霞那个贱人的面。】
对于卢梦倩,林子强可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顶多算得上欣赏有光。
现在的他,早已丢了所谓的纯爱,剩下的仅有利用。
对于陆枫霞,恨意大于爱,却未满除之而后快的憎恨,或者说,他不愿意就这么简单让她付出这么点代价。
“阿强!”
是王海波。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王海波。
“怎么,老大没骗你吧!”
“多谢牛哥。”
王海波敷衍着道了个谢,林子强往旁边一瞥,便看见,是方山四鬼。
想必是他们带着王海波进来的。
好家伙,明明是罪犯,却把监狱混成了家。
不知道应该开心感谢还是鄙夷。
林子强不小心瞥见米猴,便全然无感,想起应天林这一事,整人人反胃,杀心涌动。
【龙局是我表叔,一刀两命...】
他想起米猴高傲吹嘘的光荣事迹,果然,越瘦的人思想越危险...
当人刻意选择对待的时候,纵使明知道多少有些交集,也不见得多热诚。
“放心吧,既然是我们兄弟的朋友,在这监牢里就不会吃亏。”
“兄弟?你们...”
这可与梦境中所见场景大相径庭。
明明方山四鬼应该会欺负王海波才对...况且潘武斌的话也印证了猜测,这短短片隅时间,哪会有这种反转!
事实摆在眼前,却不由地人胡乱猜测,可纵使挠破头也不见得有思绪,又无法明目张胆问出口来。
“哦,他们四个,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大概是缘分,认我做了兄弟,都是不错的人,只是很可惜,牛哥被判了死缓...”
“没事,死缓就意味着死不了。”
“小兄弟,看来懂得事情还不少嘛。”
“略懂一些。”
“那你说我会被关几年?”
“二十几年吧。”
“哼,终究还是个娃娃。”
老牛话语间充满了得意,那是将世间一切规则踩在脚底,将得意扬上高空,任凭世间支离破碎的张扬。
“现在万局死了,下一任局长定是我表叔龙局无疑,整个方山监牢都将是哥几个的天下,还用得着被关?”
米猴话语间充满了庆幸,万天裕的死,如同中了大奖。
死亡,本是一个值得退畏的事情,然而当生命中的恩怨纠葛成了缠线将整个人生扭得一塌糊涂,那么纯粹的死亡便失去了意义,剩下的仅有筹码。
一个平衡被打破的时候,往往会倾向于另一个平衡,然而极端永远也成就不了废人的春天。
林子强多少还是会看一些面相的。
龙局可不是什么善于助人的茬,甚至可以说,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至少林子强是没打算放过他,出租屋内的教训可不会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