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还是被压垮了,被穷与苦给压得变形。
那一年,王彤宝还小,差不多只会叫爸爸妈妈;
那一年,秋天,绿叶刚好全泛黄,百花凋谢;
那一年,风中夹杂着一丝暖意又递出寒冷的匕首,扎在心上,看着人流血。
他们还是选择离婚。
苏淑芬选择一个人离开。
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就这么消失在了人海中。
在她眼里,这个废物老公是永远给不了她幸福的。
现在看来,她的选择是多么明智。
王福祥终究没能跑过时间,他知道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不敢去左右苏淑芬的选择,尽管直觉告诉他,再过一年,生活总归会变好的。
他放了手,本想着继续现在的生活,待努力出现成果后,再去找回苏淑芬,给她幸福,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然而现实是他又高估了自己。
王彤宝一个人在家,根本没人带,他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带娃。
工作上,又要两头跑,带着王彤宝去出筏。
一日三餐全得自己一个人做,还有洗衣铺被。
这哪是一做就会的人。
哪怕学会了,都是极度占时间的事情。
一天至少四五个小时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
只能暂时放下玄学。
毕竟渺茫的东西,可没有穿衣吃饭来得现实。xizu.org 柚子小说网
每天出筏的收入,终究微薄,几个月下来也省不下一个月的收入。
恰在此时,王彤宝身上出现了异样,痴呆着。
待王福祥发现时才惊慌起来。
他试过很多方法,在家里摆上阵法,毒死老鼠,把顶梁柱锯掉...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养了只猫,名叫小黑。
就是这只猫,王彤宝有了好转的迹象,这让他以为找到了方法,直到那晚,他看见王彤宝爬在梁上跟老鼠亲嘴...
一切都在往最坏的方向走着。
最终,他还是决定孤注一掷,辞去了出筏的工作,专心研究着对策。
当然,吃过亏的他懂得不能坐以待毙。
靠着自己去外面找了许多工作,都无济于事。
谁都介意这个带着娃的人。
这就是负担,没有人慈悲到去施舍一个岗位给废物。
合计了许久,身无长技,他最终决定开一个寿材店,凭自己多年的玄学心得。
然而苦痛还是没有放过他。
妖魅缠身,前妻回来试图带走王彤宝...
细细想着自身的遭遇,王福祥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
生活多姿多彩,可偏偏以冷色调居多,将仅有的一片七彩给覆没。
“自问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大概是上辈子造了太多孽,导致这辈子狠不下心来做个坏人。”
王福祥自述着,异常痛苦,想再呕些东西出来,最终还是没能呕出来。
“大伯,妖魅已经被祛除了。”
“祛除了,那小宝的魂?”
王福祥惊讶地望着王海波。
很显然,他知道这一切,哪怕被妖魅纠缠,都了然心中。
王海波略带歉意地低下头去。
“他可是你的堂弟!你怎么可以害他?”
半句话还没说完,王福祥试图去推搡王海波,一个不小心跌倒在了一侧。
“长痛不如短痛。”
“你难道想要一个痴傻的堂弟?”
憎恨之意溢于脸上,像是打输了架的小孩,怎么也要骂两句赚回面子。
“可是再不把它消灭,成为怨灵是会死人的...”
显然,王海波也掂量了很久。
当然他肯定没有掂量过王福祥对王彤宝的父爱。
“他是无辜的,哪怕是让我死为代价,也不能是这个结局...”
看得出王福祥对王彤宝的关心。
咚咚咚...
门上传来一阵胆怯的敲击声。
哪怕是这么微小的敲击,虚掩的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那个,我,不,是这样的...”
是张鸣峰。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发生的一切。
“你们还是自己看吧...就吃了颗糖,糖没毒的...”
他推出木讷的王彤宝来。
王彤宝目光呆滞,望着前方,嘴巴微张,从嘴里流出唾液腺水来,像是一条瀑布,与王福祥的症状相仿。
“小宝,是妈妈,妈妈在呢。”
望着孩子这个模样,任哪个母亲都会心痛。
苏淑芬向前跑去,一把便将王彤宝搂在怀里,丝毫不介意他身上的任何邋遢。
看得出来,王福祥并没有把他照顾好。
肮脏的衣服,发皱的脸蛋,还有一丝血痕。
“小宝,别怕,妈妈带你走...”
这世界上,永远不嫌弃自己的恐怕只有亲生母亲。
那种羁绊是岁月无法冲刷,距离无法割断的脐带。
苏淑芬嘴里念叨着,心里早已在盘算去给王彤宝请最好的大夫了。
她知道绝对不能把王彤宝再留下了。
多留下一段时间,便会多出意外来。
“小宝,是丢了一魂所致,我去看看有什么补救方法...”
王福祥自然有着不一样的爱,他为了保全王彤宝最后一魂,不惜被妖魅缠身,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幻想。
他并没有去苛责王海波。
事后问责,并不能挽救什么,最多只是出出气。
“不用了,当初再难,我都应该带他走的...”
苏淑芬很平静地说道,像是一滩死水,令人生畏。
“淑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是我太没用,我该努力去挣钱,脚踏实地的。”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倒不如去多想想之后一个人怎么生活吧,祝你幸福。”
“唯有小宝,原谅我的任性,我不能让你带走他。”
“你耽误了我,还想再耽误小宝吗?”
“我有在努力,至少,脚踏实地的。”
“可你的努力并不能带来什么。”
苏淑芬强硬着,很平静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或许这些话早在她心里反复折腾了无数遍,直到现在,热情熄灭...
王福祥被说的哑口无言,他知道唯有现状才能打破这一切。
然而现状只能说明自身的无能。
作为一个男人,混成这样,天底下可找不出这么窝囊的人了。
“好像听到不能听的了,我先走了。”
张鸣峰作为一个小孩,可不想听大人间的恩怨纠葛。
他将王彤宝送了回来,便拔腿跑了。
就连门也没顺一把手。
“淑芬,生活总归会好起来的,再说我们也能帮上一点忙呢,福祥没个儿子在,也怪可怜的,你好歹再婚了,又组建了家庭...”
王福瑞的老婆张定珠劝说道。
她知道这话不妥,看似苏淑芬重新结了婚,但她的生命肯定是孤独的。
若不帮王福祥争取小宝的抚养权,那这个大哥可就真的光杆子一个,连念想也不会留下。
不论帮谁都是错,大概这就是难题吧。
“他是不合格的父亲。”
“说是不合格的丈夫,我认,对不起,每天晚上我都在想你,都在忏悔,是我没能给你幸福,吃尽了苦头,我的错。但若说是不合格的父亲,我不认,为了小宝我可以放弃一切。
事实上,我也在努力,哪怕是几年前,省一口吃的,也不想你们娘两饿着,但是能力有限,不得不承认,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运气比较差的普通人...”
面对可能失去王彤宝,王福祥吐露从来不敢说的话。
就像是堵在喉咙里的死老鼠,吐出来就畅快多了。
家庭伦理,是非恩怨,林子强自然不愿意插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能道出个恩怨情长呢?
那是理不清的乱线团。
“我陪你...”
“这声音是?”
林子强坚信自己没有听错。
是影子。
不,是邪灵!
它正飘荡在某个角落,细细看着这里的一切。
今日之邪灵,实在太过诡异,白天都出来闹腾,简直不是正常白天。
“身上的光是怎么回事?”
林子强能看见,在自己身上,隐约泛着一层光晕。
是黑色的光晕,像人体的一道气。
“林家人,很坚强。”
“是它!”
看得真切,泛着猩红的光,是那个一直喊着“陪我”的变态。
是它,绝对错不了。
邪灵脱了出来,缓缓走向王彤宝,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只见它一动不动,似乎在做着最后的诀别。
“难道你...”
王福祥睁大了眼睛。
他没看错,是邪灵。
那个缠着林子强的邪灵,正面对着王彤宝。
时间静止了一段。
终是命有离别时,何须单恋岁月好。
邪灵撑开手,按在王彤宝的身上,缓缓地,融了进去。
王彤宝全身一黑,便又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子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脑海里闪过一丝喜悦。
没有想错,直到王海波说出他心里所想,才真的安心下来。
“你身上的邪灵,变成了小宝丢失的那一魂...”
“怎么可能?不是说邪灵只会缠着特定的人吗,你当它是做好事的善人吗?”
林子强口是心非着。
他很想王海波解释多一些。
或者说,是希望多听一些这样的话。
“不清楚,但事实如此...”
王海波看着眼前的一切,半句话也说不清楚。
不敢相信邪灵会换一个躯壳,幻化成一个缺失的魂。
这些与书上的记载不同,与传言流语也不同...
“爸爸...爸爸!”
王彤宝叫了出来,纵使是窝在苏淑芬怀里。
这让苏淑芬的心都寒了一半,轻轻松开了手。
王彤宝看了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一把推了开,往王福祥身边跑去。
王福祥则艰难地杵立起来,站在原地望着这个傻孩子,既开心又心疼。
区区几年光景,一个人的决定便能改变一切,把一个原本温暖的家撕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