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走出校长办公室，远远就看见一个女孩。她戴着棒球帽，穿着浅蓝色外套和牛仔裤，站在叶子落尽的树下，线条简单得像一幅素描。但棒球帽下，几缕暗红色的头发浮动，目光清澈，于是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恺撒快步走了上去，脸上洋溢起了笑容：“诺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恺撒。”诺诺也笑着回答道。
明明是已经订婚的两个人，此时却突然有了客人的礼貌生疏。诺诺的这次逃亡，其实只持续了几个月。但是在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诺诺遭遇了奥丁，恺撒也直面了龙王，双方都在生与死的界限上走了几遭。
以至于两个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有很多话，但一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诺诺先打破了沉默。熟练侧写的诺诺，只要她想，轻松就能找到一个话题。
“北极之行感觉怎么样？”
“很宏大，很遥远。”
“宏大和遥远这种词，居然可以用来形容一个旅行吗？”
“因为这次旅行很特殊，见到了很多神话中的存在。站在北极时，你看到的也是无尽冰川。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后，你觉得像经历了一场梦境。当回忆这次旅行时，只觉得宏大和遥远。”
“这样啊，听起来很有意思，又很孤独。”
恺撒心头一惊，像是内心深处的东西被别人道出，但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这很诺诺啊，疯起来的时候，会在下着暴雨的夜晚冲去芝加哥。安静的时候，像一个巫女，漠然地看着世间的一切，轻而易举地洞彻人心。
恺撒的这次经历，确实宏大、遥远又孤独。在海天茫茫，空无一人处，他很想听到某些人的声音，甚至是他那个种马老爹。
只是许久未见了，恺撒并不想跟诺诺说这些。都说他是像太阳一样的男人。所以那些孤独感，只属于他自己心里的小孩。
但诺诺轻松看了出来。
恺撒为什么会喜欢诺诺呢？身为加图索家族的少主，被人称为少年皇帝，早就见过各种各样的绝世美女。诺诺虽然漂亮，但就像邵一峰身边那个三线女明星说的，漂亮是漂亮，但身材也就是中庸。
恺撒第一次见诺诺，她开着敞篷车，围绕着宿舍楼转圈，大声喊说“我要去芝加哥我要去芝加哥，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芝加哥么？”
然后他跳上诺诺开往芝加哥的车，看起来是喜欢诺诺的那股洒脱和疯劲。这很符合世家少爷的戏码：
大少爷不喜欢淑女，就喜欢诺诺这样的。她率真又不做作，跟外面的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但真正让恺撒爱上诺诺的，只是一个瞬间。恺撒跳到诺诺的车里，他们隔着雨幕相视。那一眼，诺诺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那个没有童年的小加图索·恺撒。
直达内心又温柔的凝视，让他可以在诺诺面前卸下所有防备。
“你呢，跟路明非的逃亡之旅体验怎么样？”恺撒的语气自然，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糟透了，碰到了怎么也打不赢的对手，最后还是路明非救了我。虽然这次跑路也是因为他，但我也被他救了几次，算是扯平了吧。”诺诺的语气里带着点好朋友之间的小埋怨，似乎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们谁也没有说起订婚的事情。也许龙王的陆续复苏，对某些人的某些事而言，是个好消息，大家都能把精力放在关于人类存亡的大事上，个人感情可以先往后放一放，晚一点再去考虑。
楚子航等人在原地看着，没有凑上去。毕竟人家情侣见面，一群电灯泡上去做什么。
只有芬格尔贼眉鼠眼地盯着他们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阿巴斯拦着，已经上去跟诺诺打招呼了。毕竟他的好兄弟路明非前不久才拿命救了诺诺。要是这两个人待太久了，诺诺忘了路明非的恩情怎么办。
楚子航有些扭捏，他还记得诺诺照顾自己的样子，堪称母慈子孝。
最后恺撒和诺诺聊完，两人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嗨，我该叫你鹿芒，还是楚子航。”诺诺眯着眼睛促狭地说。
“你……随意就好。”
看着楚子航难得局促的样子，诺诺倒是开心地大笑了起来。零此时刚好走出了宿舍。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她的脸上还有红晕，这在这位冰山女王身上堪称罕见。毕竟她的肤色终年雪白，好像出汗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芬格尔突然大声地打起了招呼：“嗨，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那匹绝世良驹啊。”
零扭头看了看他，扯出了一个微笑算是回应。“你好，芬格尔。”
……
……
“如果苏茜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非常有意思。”诺诺忍不住说道。
但楚子航陷入了沉默。
有的人的气质很突出，当他沉默时，你就会觉得场上的气氛变了。楚子航就是这样的人。场上萦绕着一种悲伤的味道。诺诺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但具有强大侧写能力的她，拒绝理解这次的信息。她要有人告诉自己。
“苏茜怎么了？”诺诺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的笑容在脸上逐渐消失。
但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苏茜怎么了？”诺诺又问了一次，没有人回答。
“我他妈问你，苏茜怎么了？！”诺诺朝着楚子航大声吼道。
“苏茜死了。”一个声音从诺诺身后传来，是兰斯洛特。
以前的兰斯洛特，精致优雅，充满法国男人的浪漫。但现在，满脸胡渣，瘦削而又颓废，只是眼睛里，偶尔闪过一道冷光。
他是狮心会的副会长，其实一直喜欢苏茜。只是在有楚子航的那个时空线里，他选择把喜欢放在心里。因为在他看来，喜欢楚子航，也不算什么坏的选择。
但是没有楚子航的时空线中，他和苏茜才是一对，只是结局很哀伤。
苏茜死后，兰斯洛特一遍遍地想，如果他在楚子航的时间线，也能勇敢地告诉苏茜自己的喜欢。是不是她的结局就会不一样，是不是就不会不顾一切地要救楚子航，然后付出生命。
泪水从诺诺的眼睛里滑落，她已经不需要求证什么。每个人的情绪变化都尽收她的眼底，她知道这些话的真实性。
屠龙战场就是残酷的，日本执行局佐伯龙治战死的时候，诺诺这样想着。
原来屠龙战场是这么残酷啊。诺诺蜷缩在角落，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宿舍里苏茜剩下的东西，眼泪不停地掉落。
这世上，自己拥有的东西，又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