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学后,允欢依着先前的约定要与隋珞比试。
隋珞冷笑一声:“凭什么你说比便比,不比便不比,滚开,本姑娘才不做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蠢货。”
隋萤气不打一处来,允欢拉了她一把,软软的说:“她发癫,你理她做甚。”,隋珞险些气得又与她打起来,何窈臻把她给拖走了,隋玉照旧老实巴交的跟在身后毫无存在感。
允欢扒拉着眼皮冲着他们做了个鬼脸。
隋萤笑得打跌:“你瞧她的头发,气的竖起来了。”
春言从后面上来凑到允欢耳朵前道:“姑娘,林夫人叫您午时去瑶月阁用饭去,说是有体己话要说。”
允欢便同隋萤道了别,她本是惦记着要去看哥哥,但是林夫人叫她过去,便只好先去瑶月阁了。
巧的是,林夫人正同隋衡说话,林氏侧着身子坐在罗汉床上,绣着双狮绣球的小薄袄,这料子是上好的薄缎,触手轻柔,夏日穿极为舒爽她也是将将想起来还有这样一匹料子,拿来给泊哥儿做夏衣正好了。
隋衡着青色薄衫,自若的喝着茶。
允欢进来的时候眼眸明显亮了几分,隋衡似是有所感知,撩起眼皮二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允欢扬起笑脸,笑得软和。
林夫人招手:“欢丫头来了,文宣堂可是刚落学?”
允欢刚醒蹦哒过去,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矜持又端庄的双手交叠于腹:“是,先生留堂了,晚了些。”她默默隐去了被责骂之事。
“要我说啊,都是世子夫人了,做甚要去随闺阁姑娘们一起,好生操持内事才是正道。”林夫人意有所指,隋衡却神色自若的不接茬。
允欢自然也不敢接话,她向来在这种需要脑子的地方反应慢,林夫人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你瞧这料子,极适合夏日,我想着给泊哥儿做些小衣裳正合适,不过好歹欢丫头才是做正经母亲的,怎么着我也不能越俎代庖了,不若欢丫头便负责上衣罢,裤子我做就好,你觉得如何?”林夫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允欢磕巴:“好、好呀,自然是好的。”
林夫人满意了,这才像个样子嘛。
允欢欲哭无泪的结果了那半匹薄缎,女红啊,还是缝衣裳,她不大会啊。
缝缝小花小草什么的勉勉强强,先前爹爹衣裳袖口破了个洞,她便拿来练手,想缝个霸气的鹰,结果周荣安指着那勾爪说:“这鸡爪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林夫人:“不急,你且慢着来,得有些时日才能穿。”
隋衡这时淡淡开口:“虽做女红,但也不能误了功课。”
不知怎的,今日的隋衡似是较平日更还要冷淡疏离,一丝笑意也无,浓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允欢小心翼翼的瞅着他,暗自琢磨。
哥哥生她气了罢,因为她那汤害的哥哥生了病,以前她往把二哥哥的茶换成了酒,也被二哥哥揍了一顿屁股呢。
思及此,允欢颇有些胆战心惊,总不至于哥哥也像二哥哥那般揍她的屁股罢,啊,她可就这一个屁股啊,揍坏了可不成,允欢琢磨着等会儿该如何道歉了。
“明日薛家大婚,欢丫头……”林夫人正要说此事,隋衡却打断了她:“明日她不去,婚宴乱哄哄的,没得叫心玩儿野了。”他喜怒莫辩道,连林夫人眼下也琢磨出些不对劲了,便也没有再反驳了。
允欢不敢吱声,午饭因着在瑶月阁也不敢吃的太放肆,且她的筷子频频伸向蔬菜,边吃还边悄悄看一眼隋衡。
林夫人委婉道:“这再怎么样,成了婚也得有个成婚的样子,你时时宿在清和堂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要以子嗣为重。”
隋衡手执玉箸,夹了一片藕根,细嚼慢咽,闻言却不说话,林夫人素来琢磨不出自己儿子的心思,只当他是还对前面那位念念不忘,她性子软和,隋衡又是个硬骨头,也不知随了谁,她转眼看向旁边一心吃饭的小姑娘,当真是一片白纸。
唉,真不让人省心。
吃过饭,允欢跟着隋衡出来了,空中还弥漫着些湿意,好似还未从那雨意中脱离出来,她提着裙子一脚一脚的踩在卵石路上,视线内均是隋衡衣摆绣的仙鹤。
青衫摇曳,神姿高彻,允欢的眸子不自觉露出孺慕之情,毫无防备间,隋衡突然转过了身,视线低敛落在了她的颊上。
太直白了,几乎是毫不掩饰,当然允欢也不知道自己把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允欢揪着手指小声问。
她心下忐忑,几乎是屏住了气息。
谁料隋衡淡淡道:“没有。”
嗯?没有吗?那她为何觉着哥哥不大开心的样子。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她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出口,总不能说我是怕你身有隐疾,所以才熬的药罢,这样哥哥一直苦心隐藏的事被她放在了台面上,多没有面子呀。
“岳父托人送了信来,说明日回来,你不必去婚宴,回周府罢。”隋衡却转身边走边说。
爹爹回来了?允欢的心思霎时被带偏了,她有些雀跃异常,自然也是因为隋衡并没有同她生气,允欢提着裙子轻快的说:“知道啦,那哥哥可要送我回府?对了,回门之事还没有解决呢?不若婚宴结束便来周府罢。”
隋衡:“明日方向不同,我叫吴叔给你套马车。”他并未回答回门之事,允欢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又叽叽喳喳个不停。
隋衡时不时嗯一声,鉴于允欢走路不知道看哪里,要入廊庑时没有看到脚下的台阶,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去,扑向了隋衡,隋衡及时察觉,并未扶着她,反而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拽直了。
允欢讪讪抻了一下,怎么哥哥老喜欢捏她后衣领,像捏小鸡仔似的。
隋衡几乎一瞬便松开了手:“看路。”言语间隐隐有些不悦,允欢当即便噤声了,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经过一处月洞门时,一树海棠下站着一道身影,雪青襦裙绣了大片玉兰,身影高挑,雪肤粉腮,那双眼眸不笑也似笑,多情潋滟,正笑意盈盈的瞧着隋衡。
是何窈臻,允欢脑海里闪过隋萤的话,一瞬便警觉了起来,此处已然是清鹤堂附近了,何窈臻身为未婚姑娘,出现在这儿实在是不合适,传出去叫人说闲话的。
允欢的脑瓜子转得罕见的快了些。
何窈臻微微一屈膝,风姿卓绝的垂下了头:“窈臻见过世子哥哥。”声音像是掐出了蜜似的。
隋衡颔首:“何事。”声音竟是比对允欢温和两分。
允欢顿时酸成了一坛老醋,世子哥哥,啊呸,世子就世子,加什么哥哥啊,允欢无意识的揪住了旁边的海棠花瓣。
何窈臻淡笑:“窈臻只是前来归还书本,先前问世子哥哥借读的孤本已然读完了,果真受益匪浅,甚是喜爱。”说着便把身后丫鬟手里抱着的孤本拿了过来,递给了隋衡。
隋衡接过,竟露出些笑意:“嗯,姑娘家的,但多读书是好的,平日拿书本消磨时光总比做其他的强些。”天地可鉴,隋衡总是对爱读书的人格外宽容些。
落在允欢耳朵里却是隋衡觉着何窈臻比她强多了,读书比她好、礼仪比她好,连个子也比她高,胸也比她大。
她不自觉脑袋垂到了胸前,才十五,还会长的还会长的。
何窈臻视线落在了后面装鹌鹑的允欢身上:“小夫人是在做什么呢?”
隋衡转身一瞧,地上落了许多被蹂躏碾碎的海棠花瓣,登时蹙起了眉头:“你在做什么?”他语气不自觉重了些,叫允欢慌忙把手背到了身后喏喏不已。
何窈臻仍旧在笑:“小夫人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她心下暗讽,却是个跟个小孩子似的,没规没矩,瞧隋衡对她也是不喜的样子,何窈臻心里更痛快了些。
“世子哥哥,我可还能再借些孤本?”何窈臻又问。
隋衡自然不能拒绝,淡淡道:“随我来罢。”
说着便抬脚向清鹤堂而去,何窈臻跟在了身后,从背影望去,当真是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男子挺拔矜贵,女子柔弱窈窕。
允欢快要酸冒烟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红彤彤的,春言忍不住劝她:“姑娘,我们回去罢。”
一向随遇而安的允欢却犯了倔。
“不,我跟上去悄悄。”允欢一吸鼻子往清鹤堂而去。
她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左藏一时右藏一时,同春言一起举着一捧草此地无银的竖在脑袋前。
“姑娘,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春言问。
允欢探头探脑:“不会的。”
进去了进去了,何窈臻真的进书房了,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大齐风气开放,对女子并不会太苛刻,无论是和离再嫁,还是与男子共席说话,都是可以的,虽何窈臻表面上进了书房在书架前挑书,但隋衡则绕到了内间,且书房内还有两位小厮在看着何窈臻。
何窈臻本想借此机会搭些话,问一问学问,或者谈些风月诗词拉近距离,谁料隋衡径直去了里面,何窈臻咬着下唇颇有些不甘心。
突然她余光一瞟,看见了外面蹲着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身影,唇角一弯,趁着小厮打扫,轻声婉转的哎呀了一声。
声音恰恰好被允欢听了个正着,允欢心里一咯噔,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