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独守空房

堂下,身形纤弱的小姑娘跪在地上,背却挺得很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袖口的衣裳被扯坏,鬓发凌乱,哭的跟小花猫一样。

时不时发出抽噎的声音。

周荣安心软了,挥挥手:“罢了罢了,起来罢。”,他如何不心痛,听到已故的大女儿被人那般羞辱,恨不得举剑杀过去,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允欢被冲进来的春言和奶娘扶了起来。

“定远侯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此时虽然你动手在先,但那丫头也犯了大错,婚事不光不会算,他们还会加倍补偿你。”周荣安与她说,允欢双眼肿得跟核桃仁似的,恹恹的点了点头。

夜晚,允欢睡前从垫子下面掏出了自己的记事本,趴在床上翘着脚,咬着笔头奋笔疾书。

【甲寅月月,辛丑日,亥时,阴。】

【今日去了侯府,还吃了好吃的点心,见了小外甥和隋衡哥哥,就是与讨厌的人打了一架,但是把她锤了一顿。】

写完后允欢累极了,合上了自己的小本本睡了过去。

巳时正,春言进了屋掀开了纱帐,自家姑娘缩在被子中央,蒙上了脑袋,睡得正香。

“姑娘,姑娘别睡了,快快起床,府上来客人了。”春言推了推允欢,强制掀开了被子,被子蒙着的脸颊红彤彤的,被干扰了清梦,不悦的砸吧砸吧嘴巴。

“干嘛呀,我还没睡醒呢。”允欢闹了些小脾气。

“姑爷上门来了。”春言道。

姑爷?哪儿来的姑爷,蓦然间允欢眼睛一睁,坐了起来,隋衡来了?

允欢迷迷糊糊的就被春言拉着洗漱打扮,最后推着出了屋,一路上允欢心有忐忑,自己昨日闹出那般事,隋家哥哥怕是上门来讨要说法来了。

允欢有些垂头丧气,临到门前也不敢进屋,扒着门框探出了脑袋小心翼翼的往里瞅。

隋衡正与周荣安闲聊,今日他穿了一身白袍,上面绣着大片的松柏,袖口滚着金边儿,头上插着一只白玉簪束发。

允欢只能瞧见他清俊的侧颜,与爹爹谈话时少了一丝冷漠,多了一丝温润,她正出神瞧着,隋衡倏的回过了头,视线精准的对上了她的视线。

允欢吓了一跳,周荣安也发现了她,咳了咳瞪着她说:“赶紧过来见礼,不成体统。”

隋衡淡笑,旁边的食几上放着一个食盒。

允欢乖乖的出来行礼:“隋家哥哥安好。”

“允欢。”隋衡认真的叫道,那般模样无端叫允欢有些紧张。

“别怕,昨日之事,我已经告知了二叔他们,此事是珞儿不对在先,现在她还在祠堂跪着,但是打架不可取,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知道了吗?”隋衡言辞缓慢,带有谆谆教导之意。

在隋衡看来,允欢同他的这些他的这些堂妹无异,天真懵懂,还未长成的幼崽。

他娶她,也是为了解周家的困境,毕竟他答应了允卿要好生照看她的家人。

允欢自然是点头如捣蒜:“我、我晓得了,下次不打架了,那、那若是再有这种事该如何?”她眼巴巴的望着隋衡。

“若她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我自会给你做主。”隋衡认真承诺她。

允欢有了大靠山,开心极了,对未来的害怕与怯意也冲淡了不少,原以为会受到苛责,没想到是鼓励和安慰,允欢的神情也显而易见的雀跃起来。

隋衡仍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却没了头一次见的漠然和疏离。

周荣安也暗暗松了口气,人果然是没找错的。

隋衡离开时周荣安推了她一把低声:“去,送送。”

允欢哦哦的应下,呆呆的跟在隋衡身后,像只小雀儿一般,隋衡实在太高了,允欢也就将将到他肩膀处,待到了门前,隋衡停住了脚步,把身边小厮提着的食盒递给了允欢。

允欢接过来后掀开盖子瞧了一眼,竟是昨日的点心,瞧着是新做的,还冒着热气。

“趁热吃,我先走了。”隋衡不多言,撂下一句便上了马车,他公务繁忙,抽出时间来一趟已然是时辰紧张。

允欢微微提了声音:“好、好的。”

待马车离开后,她提着食盒蹦蹦跳跳的回了院子,像只蝴蝶般扑腾着翅膀,春言坐在门槛上嗑栗子,奶娘来回踱步,张头探望。

“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春言含糊道。

允欢喜上眉梢,重重点头:“嗯。”

奶娘絮絮叨叨的同她说:“姑娘日后进了府,切记要谨言慎行,不可出头冒进,像昨日那般事还是莫要发生了,否则旁人定会说姑娘处处不如大姑娘。”

允欢慢吞吞道:“我本来就不如大姐姐啊。”

“真的假的哪能说出来呢?”奶娘是幼时照顾老二周允申的嬷嬷,也就是允欢的二哥哥,府上的小将军,周允申离开前托她来照顾允欢。

这些年也是真心疼允欢的。

允欢乖乖答应:“我知道了。”

过了几日,媒婆上门,侯府的聘礼也送来了,说了些吉祥话,带着允欢的生辰八字和户籍文书回去了,户籍婚前便要移到夫家去。

由男方去衙署办妥此事。

隋衡正在书房的条案上写字,春意浮动,窗外的紫玉兰探出了枝丫,窗棂屋门大开,廊庑下小厮均放轻了脚步,生怕扰了贵人的清净,不远处的茶几上放着莲叶陶熏炉,二苏旧居的味道清幽不绝。

财岳轻手轻脚的进来:“二爷,周家送来了户籍文书,您看您何时去衙署?”

隋衡笔尖一顿:“把文书给我便好。”

财岳欠身:“是。”,遂双手把盒子放在了条案上退了出去。

隋衡放下笔,拿起了盒子,打开了身旁带锁的柜子,把文书妥帖的放在了里面,随后又锁上了柜子,不再关心。

允欢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晃着脚举着信纸读书信,信是二哥哥从边疆传来的,洋洋洒洒许多页,二哥哥从小便喜欢欺负她,但是会怕大姐姐,每每允欢便喜去大姐姐那儿告状,周允申便叫她小告状精。

周荣安还未告知她要成婚的事,也不知前未婚夫婿要尚主的消息,还在嘲笑她去了夫家被人嫌弃。

欢崽,见字如见面,不要太想我哈。

周允欢妥帖的把书信放在了盒子里,赛入了奶娘给她备好的嫁妆箱里,扑进了被窝里,一瞬入睡。

两月后,允欢出嫁了,来接亲的只有一辆马车,低调至极,甚至连红绸灯笼都没挂,允欢穿着嫁衣,手持团扇,上了车,周荣安抹着泪把人送走后,便利索的拿着垂钓的工具与老友相约去了城外钓鱼。

允欢手持团扇逐渐感到手臂酸涩,便摸鱼放了下来,她百无聊赖,马车后面跟着流水一般的嫁妆,这些日子周家幺女与淮阴侯府世子做续弦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众人无不酸一句幺女命好,退了忠宁伯府的婚事,还有淮阴侯府的婚事,虽是给人做续弦,但也是正头夫人,却实比驸马爷的贵妾强许多。

只是不举办婚宴的事却叫不少人嬉笑,这不举办婚宴与妾又有何区别。

周荣安的老友纳罕:“你怎会同意如此要求?”

周荣安叹气:“这婚事本就是强买强卖,我找隋衡,也是看中了他品性高洁,再者他的意思我如何不知,欢儿嫁给他还有多的选择,就冲这一点老夫也得道一声多谢。”

老友摸不着头脑。

隋府正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殊不知允欢已然从侧门进去了,避开了熙攘的人群,被管事领去了隋衡的清鹤堂。

府内不似成亲的样子,周遭也不见喜意,甚至连红绸也不见,允欢心大,被领着进了屋坐在榻上才反应过来,傻傻的问:“不用拜堂吗?”

被派来伺候她的还是青梅和青缇,对视一眼骗她:“不用,续弦是不用拜堂的。”

允欢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既然不拜堂,她眼巴巴的道:“二位姐姐,我的手好酸,这扇子能不能放下几时,等隋……夫君来了我便拿起。”

青梅没忍住笑:“当然可以,小夫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允欢便垂下了胳膊,塌下了肩膀,她环视着屋内,帐子是皦玉色的,清韵雅致,被褥松软厚实,墙上挂着许多墨宝,笔走游龙,锋利流畅,窗台放着一个青玉瓶,里面插着紫玉兰。

这是隋衡的卧房,允欢意识到后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姑娘饿了吧,奴婢去叫厨房煮碗面来。”青缇主动说,大约今夜二爷是不会来的。

允欢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今晨就吃了两口点心垫吧肚子,眼下早就饿了。

青缇很快便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食案,春言也探头过去嗅了嗅。

是茶树菇面,细白的面条浸润在汤底中,撒上了葱花香菜,还有茶树菇,勾起了允欢的馋虫。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面,很快便吃了个干净,打了个小小的饱嗝,随后想到了什么赶紧捂住嘴。

青缇和青梅忍着笑,收走了碗筷。

春言凑过去:“姑娘,我这儿还有零嘴,你吃不。”

允欢赶紧捂住她的嘴:“不吃,就知道吃,嘘。”随后正襟危坐,等着隋衡的到来。

夜色低垂,月光皎洁,屋内银光泄地,允欢靠着床榻打盹,春言坐在地上靠着允欢的腿睡得正香。

青缇燃了蜡烛,昏黄的烛光幽幽晕开,青梅从屋外推门而进,对着她摇了摇头。

青缇叹气,走过去把允欢推醒:“夫人,小夫人?”

允欢脑袋一坠,磕了一下,青缇赶忙扶着:“夫人没事吧?”

允欢迷迷糊糊:“夫君来了?”

青缇揪心道:“二爷说今夜不过来,有公务要忙,叫您先休息。”

允欢呆了半响,茫然:“不过来了?”那她可以一个人在大床铺上滚来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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