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犹喜怒从来都是流露于表面,从不隐藏。她也不擅于隐藏,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一世,她心思浅表,旁人一眼就能看透。
湛白看见那双从来温和冷静的浅色凤眸望向自己的时候,尽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与初见大相径庭,此时的她仿佛在面前筑了冰墙,将他完完全全隔绝在外面。
湛白心底无端浮出一丝沉郁。
与刺杀她那次失败情绪不同,虽有挫败不甘,但更多是兴奋,在这个枯燥乏味的世界里终于找到对手的兴奋。
厌恶、杀意……等等情绪,湛白见过许多,她并非第一个对他露出这样表情的人。
但。
不同,她似乎与那些人都不同。
她的眼神像针刺,湛白不喜欢。
他眉梢罕见地拧起,直言道:“别那样看我。”
姜犹趁他说话之际,手指疾速一闪,想要夺走他手里的控制器,后者虽有防备也为时已晚,控制器随之掉落在地板上。
她见状,抬起脚跟踢了一脚,控制器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滑开。
【别杀男主!】
努努声音尖锐,在她脑子里回荡。
姜犹本想砍他脑袋的唐刀一转,改为刺进他的胸膛。
长而宽的刀刃只刺入半截手指短,湛白全身爆发出可怖的力量,以手心紧紧握住锋利银白尖刃。
“滴答”
“滴答”
粘稠血液浸红了他的衣服,缓缓滴落在地板上。
纵然五官模糊,姜犹依然见到他微扬的唇角,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笑出来,真令人匪夷所思。
湛白几乎笃定地道。
“你不杀我。”
“你居然不杀我。”
微颤的嗓音裹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一字一句落入她的耳旁。
方才可以杀了他的,她却在关键时候改变了主意。
说罢他甚至笑了出来,刺穿的胸口不停震动,股股鲜红血液顺着刀刃边缘滴落。
姜犹冷着脸,像看神经病一般看向他。
“滴滴滴。”
控制器忽然发出尖锐的响声,姜犹注意力受其吸引,转头看了过去。
而在这时。
湛白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将唐刀拔出胸膛。
等她看过去时,他已然站在食堂大敞的窗户前,风吹起窗帘,也吹动了他的衣摆,呼呼摇曳。
“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候,我会杀了你。”
话落,他如同折纸般在空中消失。
除了一地的血,以及不再响的控制器,那人没再留下任何东西。
姜犹收起唐刀,眉间冷意悉数褪去,转身去拿拖把,将地上的血拖得干干净净。
而丢弃在地板上的控制器也被她摧毁掉。
……
回到病房里的姜犹束手无策地说道。
“除了杀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方法制止他。”
湛白更像她上辈子鬼怪副本里遇见的boss,将所有玩家视作游戏中的一员,喜怒无常、凭喜好行事,没有七情六欲,只要杀戮与毁灭。
这类人没有弱点,无法被善意感化、也无法共情。
与他交锋的过程中,姜犹更加确定心里的想法。
“他太变态太疯,我都害怕,努努你懂吗?”
哪有人前一秒差点死了,后一秒还能笑出来的啊。姜犹都感受不到他有半分恐惧。
人没有恐惧,形同于恶魔。
【…………】
【他不变态,这世界也不会被判定为高难。】
努努也知道这任务有些难为她了,但也没办法,她来都来了。
【你再保护一些日子,我会向主神提交求援报告的,到时候会轻松很多。】
高难位面其实并不多,许多男主还是会跟随着原著剧情进行的,极少数部分男主脱离主神以及原著剧情的控制。
但一旦脱离,检测到位面异样的主神会将位面判为高难。
若是任务难度难以完成,便能向主神求援。支援的方式是强行修正剧情。
之前姜犹经历过一次,上个位面,努努便修正过剧情,时间直接跨越了两年。
……
坐在病床边发呆的姜犹余光无意掠过病房门四方形小窗口,晃过一道熟悉身影。
她起身打开房门。
少年穿着纯白色毛衣,黑发比之前更卷,微微翘在头顶。站在灯光底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乌浓睫羽颤动,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袖口。
听到开门动静,微圆的桃花眼亮了亮,亲切甜甜地唤了她一声。
“姐姐。”
目光当扫过她身上的外套时,耳尖泛红,眼眶涌出些许潮热。
姜犹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将身上外套脱了下来,还给他道谢:
“白盏,谢谢你的外套。”
夜晚温度降至不到十度,她便把他外套穿上了,本想着明日亲自登门道谢还他的,没想到他居然来了。
白盏连忙摆手,腼腆地笑道。
“姐姐还要照看家人,还是你穿吧,明天我来拿。”
说完,他拎起手里的食盒,外面包裹着颜色鲜亮的布,衬得指骨白皙漂亮。就这么递到了她的面前。
“姐姐,这是我给你做的晚饭。抱歉,来晚了,我要等爷爷睡着才能送过来,你是不是饿了?”
姜犹微怔,半晌才回神,斟酌几秒婉拒道:“不用特意为我做饭,医院有食堂的,我不会饿肚子。不过还是谢谢你,白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上次她睡太晚,醒来他已经自己走了,这次她无论如何都要送他。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
被拒绝的少年眼睛忽然通红,鸦黑睫毛被泪水沾成一缕一缕的,控制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
“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肯定觉得我很烦吧,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姜犹不知所措。
这应该是她第二次见到他哭。
她没有想到,一个男孩子竟然这么会哭。
姜犹并没有厌烦,而是觉得他肯定很难过,不然也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即便去食堂吃过晚饭,姜犹还是接过他手里的食盒,轻声安抚。
“没有觉得你烦,也没有给我添麻烦。”
“我是怕我自己怕给你添麻烦,医院离你家不近,况且你还要照顾爷爷,肯定很辛苦。”
白盏喜极而泣,胡乱拭去眼角泪水,认真地道。
“不、不辛苦的,我自己待在家里也很无聊,给姐姐送饭我正好也能消消食。”
他似乎怕她不信,又郑重其事地强调:“真的一点也不麻烦。”
既然他这样说了,姜犹走到旁边长椅上,把食盒放到腿上,打开盖子,看见里面色香味俱全的菜,眨了眨眼,惊讶地道。
“你竟然会做这么多菜啊。”
白盏羞赧地红了脸颊,手指微蜷。小声地说:“从小学的,姐姐尝尝怎么样?”
姜犹尝完,止不住的夸赞。
并不是怕他难过硬夸,而是他做的菜是真的好吃。
少年难为情地笑,乌黑的羊毛卷在空中晃个不停。
饭盒里的饭菜都被姜犹吃得一干二净,肚子略撑,凤眸餍足地眯起。
……
白盏趁机明目张胆地窥视着她。
她对他毫无防备。
仿佛已经全心全意信赖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但白盏很清楚。
她见到白天自己的时候并非如此,筑起的堤防比任何城墙都要厚,浅褐色的瞳眸里除了戒备、便是厌恶和杀意。·
白盏不清楚此刻自己是什么情绪。
无人教他。
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无时无刻不在冲撞他的理智,化为浓浓戾气掐住他的心脏。
即使未被子弹打中心脏,他也感觉到了闷涨的窒息。
白盏下意识地阖眼。
遮住眼底翻涌而出的杀意。
他竟然想杀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