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雄军行进到无定河边,那是腹背受敌,流贼卑鄙下作,竟然掘开无定河在上游筑坝,水淹天雄军,也不知那李自成跟建虏达成了什么条件,两家前后夹击天雄军。一阵洪水过后,天雄军损失惨重。有道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北直隶顺德府的一座茶楼中,今日是座无虚席,原因无他,城里最有名气的说书先生要在这里讲一个新发生的故事。有明一代,消息传播的途径并不发达,人们大多只能知晓生活圈周围的事情,有的人甚至一辈子没离开过自己生活的地方,信息没有传播的媒介,人们的娱乐生活自然也不发达,到茶馆听书或者是去戏院看戏就已经是非常丰富的文化生活了。所以,要是说书先生有新段子,一般都会吸引大量的听众前来收听。
这两日,一则重磅消息引爆了从北直隶到南直隶等广大大明东部地区的舆论,原因非常简单,很多戏院和茶馆在开门营业的时候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摆放了一些纸张,伙计或者老板当然很好奇的将这些纸张捡起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竟然写的是大明天雄军在陕北作战的事情,而且这事发生的时间就在最近。一般戏院或者茶馆内都有专门的戏班子或者说书人,老板们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重磅新闻,可能会成为吸引顾客的好素材,他们立刻将这些纸张交给戏班子和说书人,这些人平日里干的就是这个活,虽然纸张上面写的事情跟流水账差不多,就是以叙述的口吻按照时间线写出天雄军在陕北的遭遇,也没有夹杂什么个人情感,可是经过这些说书人的改编,一场天雄军在陕北遭遇流贼和建虏双重打击,卢象升以下一万多官兵拼死血战、保家卫国,直至全部英勇战死的大戏就在说书人的口中诞生,并且还交代了朝廷得知消息之后并没有给这些将士应有的荣誉,甚至连卢象升的遗体都被建虏抢夺,运回了辽东。这个故事一经说出,立刻在各地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几乎是场场爆满,不管是戏院还是茶馆,所有的观众听众都想知道天雄军究竟在陕北遭遇了什么。xizu.org 柚子小说网
说书人刚说完请听下回分解,端起茶杯正要喝口茶润润嗓子,下面的听众不答应了,他们聒噪起来,纷纷大喊着:“后面呢!卢大人他们怎么样了!”有的人更是激动,重重拍打着面前的桌子道:“他娘的还什么下回分解,是看不起咱们付不起钱吗,老子有的是钱,今天就是不睡觉,你也给我把这事说完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一两的银锭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甚至将面前的茶水都给震翻了。众人看见有个阔气的主出现,更是群情汹涌,他们大喊道:“对,对,说完,说完!”那说书人看见了桌上的真金白银,他娘的,一两银子,真是遇上财主了,既然大家都想听,干脆搞一波大的。
那说书人扯着嗓子道:“既然如此,诸位,鄙人也是小本生意,大家想听我没意见,可是能不能行行好,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话还没说完,便有大把的铜钱和一些碎银子往台上扔,说书人后面跟着的小书童忙不迭的在地上捡钱,说书人心一横,他娘的,什么时候干过这么挣钱的买卖,以前这些人都是抠抠搜搜的,难得今天大方一回。“好,咱们接着说!”他吼道。场下听众皆是喝彩,“好!好!”
“混账!混账!逆贼!逆贼!就在咱们脚下,就在大明的中枢,有逆贼!骆养性,你当的好差事!”京师养心殿,崇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的面前跪着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崇祯将一打纸张直接扔在了骆养性的脸上。骆养性忙不迭磕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是微臣失察,微臣失察!”崇祯正要再骂骆养性,可是看了看骆养性不断磕头的样子,毕竟骆养性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有从龙之功,他缓和了一下情绪道:“好了,你起来吧,这件事你们锦衣卫一家去查恐怕弱了一些,朕已经宣曹化淳觐见,待会他来了,咱们再商量一下,让东厂帮着你们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把这些东西发到了京师。”
崇祯今日大发雷霆,正是因为这些传单纸张,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大明各处冒出来,本来崇祯也不知道这件事,若是在其他各府传播,锦衣卫恐怕还不会这么上心,但是舆论一下子传到了京师,这锦衣卫就不能不上报了,崇祯接到骆养性的密报之后简直要吐血三升,朝堂之上的事情,民间怎么会知晓的如此清楚,天雄军的一举一动包括一些细节都被描述的明明白白,写这传单的人就仿佛看过前线的信报一般,崇祯的第一判断就是内部人士作案,否则就算有人有这么大胆子,但是他不了解情况,也写不了这么仔细。而骆养性的锦衣卫却查不到这些传单的来源,京中的戏班子、说书人已经铺天盖地的宣传开来,这传单前半段倒是没什么,无非也就是把天雄军在陕北的遭遇给写出来了,但是后半段可就非常危险了,虽然没有加入什么主观的情感,可是却将朝堂之上的决定给泄漏了出去,也就是将卢象升没有得到身后谥号,天雄军将士没有得到褒奖抚恤的事情给传出去了,这对崇祯来说是非常被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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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的性格就是这样,自诩清高,例如穿带补丁的龙袍,周皇后自己在宫内织布等等,从信王时代开始,他就在树立一个勤政廉洁的好皇帝的形象,更是希望天下人都能给自己正面评价,若是出了什么有损名声的事情,他也希望下面有人能站出来背锅。崇祯自己非常爱惜羽毛,不能容忍有损他形象的事情发生,而显然,这传单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是天下人不会责怪大臣们,必然会将最后的总账算在自己头上。从当日的情况来看,杨嗣昌和高起潜的报告显然是具有说服力的,但是这传单一写,让人看起来就是杨嗣昌和高起潜是小人暗算卢象升,让死人背了战败的锅。崇祯现在这么一想,弄不好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死人不会说话,卢象升和战死的天雄军将士也无法回到京师为自己辩解,但是决定已经做了,再让崇祯收回当日的话也不可能,那天下人会怎么想,卢象升成了大忠臣,自己岂不是成了听信小人诬告的昏君?这才是崇祯大发雷霆的根本原因,他迫切想知道,这传单究竟是什么人发出的。
可骆养性查了大半天,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这让崇祯如何能忍,京师的锦衣卫可是皇家非常依仗的力量,虽然在魏忠贤时代,锦衣卫已经没落了,不过那是指全国其他地方,在京师和北直隶,锦衣卫依然保有强大的力量。魏忠贤集团灭亡后,崇祯给予骆养性极大的支持,可谓是京师的每一个角落都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可骆养性愣是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交代,崇祯这是真的急了。
“混账,这个曹化淳怎么还不来!”崇祯也不理睬骆养性,而是等着曹化淳前来一起商议,可是左等他不来,右等他还是不来,崇祯气的七窍生烟。他唤过王承恩道:“你去看看,这个曹化淳在干什么!”王承恩应声正要出去看看,只见曹化淳提着曳撒的两边,从大门处经过广场,一路小跑着往养心殿方向而来,头上的翼善冠都歪了。王承恩急忙迎上去道:“厂公,这?”曹化淳面露苦色,“王公公,别提了,先去见陛下,老奴真是火烧眉毛了。”
曹化淳急匆匆地冲进了养心殿,崇祯见到他正要责问,曹化淳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崇祯面前,“陛下陛下,请恕老奴来迟,实在是,实在是外面。”崇祯本来就有些着急上火,曹化淳结结巴巴话说了一半,崇祯立刻问道:“外面到底怎么了,快给朕说!”曹化淳哭丧着脸道:“国子监,国子监的那帮学生们,就在紫禁城外游行,说什么要给卢象升和天雄军讨个公道,孔贞运这个祭酒就跟废物一般,弹压不住,学生们闹起来了!老奴带着人去镇场子,这才来迟了。”崇祯呆住了,国子监的学生怎么也知道这件事了,还闹了起来,崇祯骂道:“孔贞运!混账!亏他还是孔子的后人,圣人教化就教出这些个学生吗?朕要把他撤职查办!撤职查办!”曹化淳一眼看见了一边的骆养性,看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一定是方才挨批了,说不定就是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