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京飞往顿涅瑟斯的飞机是一架大型客机。但再大型的客机,经济舱座位都是局促的。
对于景长嘉这样身量高挑手长脚长的年轻人来说,就那么坐十二个小时会很难受。
封照野自作主张的给他升了舱,景长嘉也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说:“多少钱,我转给你。”
“景教授,和我用不着这样客气吧?”封照野把手机还给他,又顺手拎起他的随身包,“走了,登机。”
这架客机的头等舱宽敞且具有私密性。座位往下一放,扶手上的小挡板一拉,居然还能形成一个私密的睡觉空间。
景长嘉听着空姐介绍,突然眉头一挑问封照野:“一般这种长期飞行,大多数人都会买晚上的航班。你怎么会买现在的?”
封照野背对着他放行李,闻言就笑着把球轻飘飘地推了回来:“你不也是。”他放好行李转过身,才又笑说:“家里有些事情耽误了。”
他一说是家里的事情,景长嘉就怕触及他的伤心事。
于是干脆也不问了,坐下来就摸出了自己的小本子问他:“你气体动力学得怎么样?看看在这种限定条件里激波和膨胀波怎么才能达到最大值。”
封照野抽出他手里的本子,又倾身从小桌板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了零食:“嘉神,你能有那么一刻钟放下你的工作,好好休息一下吗?”
他说着话,又开了一瓶饮料塞到景长嘉手里,才说:“我看看。”
本子上写的东西特别简洁,甚至连定理公式都没有。如果不是景长嘉刚刚提了一下激波和膨胀波,只凭纸上的只言片语,封照野根本看不出他在做什么。
只是现在再按照本子里给定的信息,这看起来像是一个超音速进气道的设计。
以景长嘉的数学能力,普通的超音速进气道根本难不住他。想到来机场之前学校、家里的种种叮嘱,封照野心下叹了口气。他微微倾身靠近景长嘉,闲聊般地问:“这东西你琢磨多久了?”
“嗯?只这一块的话大概没有费太多心思。”
他找到的未来资料里并没有详写压气机内容,只给出了来流马赫数下的最大压缩角。景长嘉的计算是根据结果反推所得。
虽然交上去的本子里写了演算过程,但景长嘉也知道:“是不是有些条件不充足?”
“也没有。根据现有信息只是计算其实并不难。难点在于叶形设计和生成。”封照野将两人中间的扶手压了下去,两个单人座就此合并为一个双人沙发。
景长嘉见状,伸手拉起了自己这边的小挡板,好遮挡来自外界的视线。
两人就在挡板后肩靠肩,头碰头的压低声音聊了聊现阶段超音速进气道与多级航空压气机的实验设计与数据。
他说得格外的详细,听起来对航空发动机的设计、突破方向与现阶段的难点都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
景长嘉从未问过他到底在学校里学什么,可现在听着封
照野的话,却隐隐知晓了他的学习方向。
他说的东西有许多是对外资料查不到的内容,这些东西唯有这个方向的前沿实验室才能知道一二。
想到他因为家里被逼着去顿涅瑟斯学经济,景长嘉心中就忍不住的叹息起来。
他就着封照野说的几个方向记了一下笔记,又与对方一起分享了飞机上配套的小零食,没过多久就有些困意袭来。
虽然精神类药剂的后遗症让他昏睡了一整天,但身体的疲惫并没有消解。飞机在气流中有着很轻微的颠簸。那轻微的颠簸就如同摇篮一般,景长嘉没有抵抗困意,就这样睡了过去。
封照野找空乘人员要了床薄毯给他搭上,又将他的座椅放下形成了一张小床。随后他凝视着景长嘉等了一会儿。
见这样的动静对方也没醒,封照野才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本该进入飞行模式信号全无的手机,此时却连通了卫星信号。
封照野发了条消息出去,又熟稔地将发送记录清空,才收起手机闭目养神起来。
有小床、有零食还有朋友,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飞机稍稍晚了一些,落地时顿涅瑟斯的天已经擦黑。景长嘉提前过来,并没有联系学校的人,他拿着手机一边查之前记录的酒店电话号码,一边问封照野:“你有人接吗?”
“我在想一件事。”封照野却答非所问,“你提前看过房子吗?”
景长嘉摇了摇头:“订了酒店,准备一会儿去看房子。”
现在是顿涅瑟斯时间的早上八点多,等他安定好了,应该还有不少时间可以去看房。他争取这两天就定下住处,之后就安心的工作。
封照野闻言,顿时眼露笑意:“那就退了吧。”
景长嘉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别告诉我,你在这边有房子。”
“嘉神,你不是说我万恶的资本主义吗?”封照野伸手握住他的行李箱,带着他往出口走,“万恶的资本主义就是这样。”
他说着话,自己都笑了起来。随后又解释道:“是我二爷爷留学时租住的房子。后来家里有钱了,他怀念读书时代,我爷爷就把房子买了下来。”
景长嘉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目光柔和地审视着封照野说话的神情。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语带笑意:“你二爷爷听起来很厉害。但我们封学霸就没那么厉害了。你听起来似乎不敢一个人住啊。”
“是啊。”封照野一口认下,又回头看他,“而且顿涅瑟斯的经济系非常学术,顿涅瑟斯上一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还是你们数学系的导师获奖。嘉神,我很担心我的数学会不过关。”
这话说得实在是无稽。一个以前能和他一起争夺第一的人,怎么可能会担心数学成绩?
景长嘉无奈摇了摇头,快走一步与他并肩同行:“我怎么不知道你上了四年大学,反而不会数学了。刚刚在飞机上,不还说得头头是道么。”
“气体动力和数学有什么关系。”封照野干脆胡说八道起来。
景长嘉睨了他一眼:“我现在很怀疑,如果我去住学校提供的宿舍,过两天你就会变成我的邻居。”
“为了不让你的怀疑成真……”封照野顿住脚步,走到一辆车前拉开了后座车门,“我在此诚邀嘉神来做我的舍友。”
那辆车与学校里长期接送路乘川的公车毫不相同。
倒开的车门,豪华的星空顶,无一不昭示着它来自富贵锦绣乡。可偏偏驾驶着他的司机身上,让景长嘉嗅出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像松吾,像镇抚司金甲缇骑,也像是那些他见过的最值得信赖的人。
心里一直隐隐有着的猜测,在这时得到了答案。景长嘉眼眸含笑地抬眼看向封照野。
封照野目光温柔,微微躬身做了个请姿:“嘉嘉,上车。”
景长嘉弯下腰坐进了车中。等封照野也坐定了,他就开口道:“我应该是个很严格的老师。如果封同学不能门门功课都拿优秀,期末的时候我会惩罚你的。”
封照野眼里的笑意几乎快满溢出来。他柔声说:“听起来我的学业压力非常繁重。”
“那也是你自找的。”景长嘉轻哼了一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
从顿涅瑟斯的机场开车抵达学校,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
这里哪怕在五十年前,都还只是布伊戈的一个小村庄。是因为顿涅瑟斯坐落在了这里,才慢慢发展为了一个城市。
也因此,学校周围有着不少年代久远的私人别墅。
封照野家的房子就是其中的一座。它是一座有着花园与阁楼的两层石制小楼,距离顿涅瑟斯的数学系只有五分钟的步行时间。
如果天气晴好,或是秋冬没有了枝叶的遮挡。站在阁楼上,甚至能直接看见数学系往来的学生。
一楼除了公共区域外,还有一座面对着花园的书房。书房里的书柜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上面的书从数学到文学著作,都摆了不少。
卧室则在二楼。两间一模一样的套间平分了二楼的空间,卧室里的床铺已经铺好,就连盥洗室里的生活用具都一应俱全。
中间相连的小茶室里摆着花与茶具。白日里阳光会透过圆窗,精准地落在花上。而到了晚上,坐在桌前抬眸就能看见晚上的月色。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过的别墅。
“我们景教授可以在一楼的书房工作。”封照野倚在窗前,“这里两间卧室,刚好我们两个平分。”
景长嘉将目光从月亮上收了回来:“我占了一楼,我们封同学在哪里写作业呀?”
封照野叹了口气:“就看景教授愿不愿意让给我半个桌子了。”
景长嘉弯了弯眉眼:“封同学在教授旁边写作业,会不会压力更大了?”
“压力使人进步。”封照野正色道,“我们好学生从不抗拒进步。”
两人说笑着选定了房间,又结伴出了家门去顿涅瑟斯登记报道。
等学校里的事情忙完,回到家恰好十二点。
封照野脱了外套走进厨房:“你想吃些什么?”
“厨房里有什么我吃什么。”景长嘉走到门口,“我不挑食。”
封照野闻言笑了笑:“那你坐着等一会儿,我简单炒两个菜。”
景长嘉站在门口没有动。
他看着封照野有条不紊的洗菜切菜,许久后才摸出手机给家里人发信息。
“到学校了,在机场里遇见了照野。他来念书,我和他一起住。”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住的地方非常安全,你们不用担心了。”
随后他放下手机,也抬腿走进了厨房:“米在哪里?我不会做菜,但是煮个饭也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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