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
冷气犹如刺骨钢针。
屋内煤油灯飘忽不定,映着狭窄逼仄的房间。
“咚”
门外传来打更的敲锣声。
五更天。
对于寻常人来说,还处于梦中酣睡之时。
林苏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身着灰色短打服饰,腰间系着朱红色腰带,背后是醒目的“狱”字。
唯独面容看似年轻,细看却满是皱纹,萦绕着一丝死气。
他一丝不苟地将长发梳成辫子,盘在头顶,再戴上灰色圆帽。
“一日复一日,算算日子,今晚就是下次穿越的时间,如果还没有任何收获的话,在那边的世界恐怕又得虚度三个月了。”
“希望能有好运。”
林苏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随即出门而去。
夜色浓郁得犹如泼墨。
在巷子尽头,是一座血红色的高塔。
入门处是狰狞的龙头,上书“镇魔塔”!
林苏走进龙头通道之中,瞬间就感应到数道锋利的感知落在他的身上,阴冷而刺痛。
他熟练地朝旁边的暗格递上自己的身份牌。
不一会儿,万年沉木携着数万斤重量,轰然升起。
林苏收回身份牌,径直进入其中。
这里是镇魔塔,关押着数十万年来,天地间最穷凶极恶的犯人。
眼前光线一黑,耳边立刻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四周阴风呼啸,似乎有无数道恐怖的目光赤裸裸地看向他。
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林苏习以为常,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沿着湿冷的通道一直往前走,煤油灯忽明忽暗,很快便进入一处狭小的房间。
“梅花妖,通杀!”
几个同是狱卒装扮的大汉正在玩牌。
为首的断眉男子一把赚了个盆满钵满,心情极好。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咧嘴笑道:“小林子,你来得正好。”
林苏道:“赵大人有事吩咐?”
断眉大汉一把扔掉手里的牌,脸上浮现出晦气的神色:
“十二层九十二区的犯人死了,需要一个差役去处理一下尸体,顺便清扫牢房。”
转头又朝其他几人说道:“他妈的,听说十二层那老东西活了足足五千多年,不知道熬走了多少任牢头和典狱长,这回总算是死了。”
另一个疤脸狱卒闻言,满脸震惊:“活了五千多年?大乘期的修士也没这么长命吧?”
断眉大汉嗤笑道:“大乘期修士?就是一条老杂鱼罢了,据说当初被收监进镇魔塔的时候,一身实力才不过是金丹期。”
“金丹期?金丹期修士也有资格关在镇魔塔吗?”
“是啊,镇魔塔镇压的至少得是元婴级别的吧?”
断眉大汉皱眉沉思片刻,说道:“当初的事情都是五千多年前了,听上一任典狱司无意说起,好像是得罪了盛极一时的羽化仙宗,被一个仙二代找关系直接送进了镇魔塔,一直关到死。”
一狱卒嘿嘿笑道:“什么仇什么怨,怕不是偷了人家的老婆吧?”
林苏听着几人的闲聊,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闪过无数个念头。
金丹期?
能在镇魔塔这种生命绝地苟活五千多年?
他身上肯定藏着什么能保命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神通心法,还是宝物?”
“宝物一旦沾染了镇魔塔的诡异雾气,会迅速腐化。而且在严密监视之下,根本不可能带得进来任何一样东西,只可能是神通心法!”
“我得去找找看,兴许会有什么线索。”
林苏有了打算,便拱手道:“大人放心,属下愿领差事。”
其他狱卒听到林苏接差,纷纷笑骂道:“你小子还挺上道。”
“好好熬资历吧,等有新来的倒霉鬼,你就解脱了!”
“哈哈哈!”
不过,断眉大汉又问道:“小林子,你现在搬山功练到第几层了?”
林苏道:“第三层。”
搬山功,是镇魔塔狱卒体系内最为普通的神通心法。
第一层,拥有五百斤巨力。
第二层,拥有八百斤巨力。
而第三层,则会发生质变,获得一千五百斤巨力。
搬山功极少有人修习,因为其只能淬炼肉身,即使修炼到极致,也绝无领悟神通仙术的可能。
而凡是修炼有成的神魔,肉身都会凝实沉重得难以想象,即使在镇魔塔长年累月的神力剥夺之下,肉身早已失去神性,但即使最弱小的神魔,死后尸体几乎都重逾千斤。
镇妖塔是大衍世界当中,极为特殊的存在。
位于中域边荒之地,专门用来收押罪大恶极的强大囚犯。
死刑犯在镇魔塔漫长的岁月中被折磨致死之后,尸体就要由狱卒搬运处理掉,运送到由域外真火烧制而成的焚尸炉烧化。
狱卒想要役使神魔,必须习得搬山功,才有能力干得了镇魔塔的杂务。
而搬尸的工作就属于其中最为吃力不讨好的活。
神尸光重量就堪比小山,尸体萦绕的恐怖怨气更是会无时无刻污染接触之人的神智。
甚至折寿!
经常接触尸体的人,会迅速衰老,失去肉身活性。
再加上镇魔塔常年笼罩的死亡黑雾,同样会潜移默化中吞噬寿命。
如果无法突破修炼境界,增加寿命的话,迟早是死路一条!
断眉牢头听到林苏的回答,沉吟道:“老东西虽然曾经至少是金丹期修士,但数千年来在镇妖塔侵蚀之下,估计跟一个残废差不多,搬山功三层的力气,搬他的尸体应该绰绰有余。”
“那就交给你了。”
说罢,便招呼其他狱卒继续玩牌。
“来来来!继续!”
林苏早已习惯。
穿越到这个奇特的神魔世界已经足足一年,他就知道,没有足够实力,就必须要依附在强大的势力之下,才能保全自己。
因此,即使知道镇魔塔狱卒是个人憎狗嫌的差事,林苏也选择加入。
作为新来的狱卒,既无实力,也无背景,自然所有的脏活儿,累活儿,都会落到他身上。
由于境界低微,再加上这一年来干了不计其数的搬尸活儿,寿命早已经衰减到岌岌可危的程度!
他资质很差,即使是最普通的神通心法【搬山功】,依然也花费了足足一年,才堪堪进阶到第三层。
这种资质,想要更进一步,几乎可以说是奢望。
如果没有其他的捷径,毕生修为恐怕止步于此!
林苏从工具房取了裹尸袋,顺着天牢走廊径直往上。
即使是建立在数百丈高的高塔之上,由于常年阴雾笼罩,几乎是永远暗无天日。
耳边呻吟哀嚎声不绝于耳,被关押于此的囚犯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着可怖黑雾的侵蚀。
林苏提着煤油灯,一级一级检查每一个牢房的号牌。
一直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眼前终于出现一块锈蚀的铁牌,上书血红色的大字:“十二层,九十二区。”
“到了。”
青铜石砖铸造而成的牢房,在铁牌下方,有一条蟒蛇般粗的沉重铁链。
林苏取出钥匙,插入钥匙孔,铜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随后机关解除。
牢门开启。
林苏进入其中,在煤油灯映照下,牢房内的景象逐渐被照亮。
一具干瘪的尸体。
浑身穿满了铁链,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牢牢锁死了四肢关节,吊在铁墙上。
“这就是活了五千多年的金丹期修士吗?”
林苏从腰间取出一把钳刀,一根根挑断尸体上面的铁链。
随后,剥掉所有衣物,仔细搜索每一寸皮肤。
尸体在镇妖塔长年累月的影响之下,早已失去了神性。
此时更是逐渐腐败,滋生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仔细找找,说不定此人在肉身上留下了什么修炼秘术的要义。”
这才是林苏此行的主要目的。
果不其然。
在尸体胸前,篆刻着几排小字。
字迹模糊不清,林苏必须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内容。
“五行.......镇狱功........”
林苏只看了只言片语,只觉胸腔内心脏砰砰直跳。
“这绝对是好东西!”
他立刻用小刀仔细割下尸体胸口的皮肤,再用一块干净的布料包裹住,藏进衣服里。
做完这一切,林苏确认一切都处理完毕,才将尸体装进裹尸袋中。
他扛起裹尸袋,才发现尸体竟然出乎意料的轻。
“赵牢头不是说这尸体至少数千斤吗?”
“怎么实际只有不到五百斤重?”
焚尸炉,是一处高达三丈的巨型炉灶,其中鬼火森森,即使温度极高,但当林苏站在旁边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一阵渗人的阴寒之气。
尸体扔进焚尸炉中,转瞬间便消失在熊熊烈火之中。
通道内。
“提交所有私人之物。”
林苏知道,这是例行检查。
为了防止狱卒偷窃死刑犯遗留下来的珍贵神功心法,或者其他宝物,搬尸人在离开焚烧尸体的阴界时,必须要将所有贴身之物进行检查。
林苏上交了所有物品,工具,香囊,身份牌,还有所有衣物。
自然也包括那块人皮。
半炷香后。
所有东西都从另一个暗格递了出来。
林苏立即检查物品,入手处触感冰凉,不禁心中一喜。
“果然,典狱司鉴定这份心法无用!”
林苏按耐住欣喜的情绪,穿戴整齐之后,立刻离开这里。
“镇魔塔鉴定没用,说明这份心法并不涉及神通法术。”
“但这对我来说,却是最珍贵的宝物!”
“必须要尽快回家,背下这篇心法,等今晚再来验证另一个世界是否同样能够修炼。”
林苏回到狱卒休息的房间,正见赵牢头领着几个狱卒准备出去。
赵牢头看到林苏浑身脏兮兮,远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皱着眉头道:“怎么搞得这么脏?”
林苏拱手道:“大人,尸体已经腐烂,不小心沾染了气味。”
赵牢头闻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回去清洗一下,明天再过来吧。”
说罢,又想起什么事情,补充道:“另外,这个月的津贴已经到了,不过李阿大最近要冲一下搬山功八层,需要不少血晶。你暂时还没到破关的时候,不如就把血晶先借一部分给李阿大,下次等你要搬山功第四层冲关的时候,再让他补给你。”
林苏立即明白了赵牢头的意思。
他心中不由得冷笑,借他的血晶给李阿大冲关?
恐怕大部分都会掉进他的口袋才是真的。
倘若他久久无法突破搬山功第四层的话,无法增加寿命,肉身灵性不足,更无冲关可能!
一旦他老死,这血晶也就不可能要得回来。
搬山功第四层是一个坎,天赋不足者,又没有足够资源补给的话,几年,甚至十几年寸功未进都是常事!
摆明了就是看林苏修行天赋一般,想要借此赖掉他的血晶份额。
但林苏并没有撕破脸,说道:“同行之间,互相帮助才是正道,阿大冲关是好事,我肯定是要鼎力相助。”
听到林苏的话,赵牢头咧嘴笑了,朝其他人说道:“看吧,我就说小林兄弟是个明事理的人!”
他拍了拍林苏的肩膀,“放心吧,等你突破的时候,大伙儿都会帮你的。”
“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林苏看着赵牢头几人离去,一刻也不停留,直接离开镇魔塔。
回到屋子里。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他回到家,立刻关上窗户,点亮一盏老旧的煤油灯,在灯下仔细阅读人皮卷上面的小字。
“五行镇狱功。”
“看经文内容,恐怕是为了抵御镇魔塔腐蚀之力而创造出的肉身修炼秘术。”
林苏若有所思。
“怪不得在镇魔塔这种生不如死的地方都能苟活数千年,足以看出这份修炼秘术的惊人之处!”
“只可惜这上面记载的,似乎是一份残卷。”
转眼间,时间流逝,夜色悄然降临。
“时间要到了。”
没错,下一次穿越的时间节点,即将到来!
林苏端坐在椅子上,周身空间扭曲,再睁眼看时,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大变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