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行阴沉的脸在看向程徽月后戾气消融,露出点点愧疚。
“对不起,还是连累到你了。”
这话不禁又让程徽月想到了村里人骂他的那些言论。
“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从陈俊元的行为来看,这场风波就是他知道了什么故意引起来针对她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开始打她的主意,但这无疑叫程徽月很反感,并在心里给他记上了一笔。
霍砚行看着她逐渐冷下来的脸,胸口泛疼。
他的小知青原本不用承受这些流言蜚语的,都怪他...
程徽月一眼看出他又在多想,连忙转移了话题,“你送我的两只兔子长得好快,我现在一只手托着它们都有点费力了,拉的粑粑也好多,每天都要打扫,不然都臭死了!”
愧疚的情绪被强行打断,她故作不满的模样让霍砚行有些忍俊不禁。
“那把它们宰了吃掉?唔...就是可能没什么肉。”他促狭地翘了翘唇,有些恶趣味地盯着她。
“...”程徽月哽了一下。
这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还学她的样子取笑她!
“行啊!我现在就回去把它们宰了,没肉就没肉吧,我连皮带骨地啃!”
她重重哼了一声,装作凶狠地磨了磨牙,扭头走掉了。
霍砚行捂着心口,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真可爱啊,他越来越舍不得了。
他贪恋地望着那道离去的身影,曾经那些想要等她自己放手的念头早就不知被他遗忘在了哪个角落。
她的谅解,纵容,都在让他变得更期待未来,但如果未来没有小知青的话。
索然无味。
...
没过多久,霍砚行说的好消息就来了。
县里公安局已经收到批复,带着光荣锦旗和奖章到了上岭村,随行而来的,还有椒山县的记者。
鉴于他抓获特务的性质比较特殊,为了保护正义公民的安全,公安局并没有明说他具体是什么功劳。
只是说他帮助警方抓捕了犯人,立了大功。
这次开过来的警车都有好几辆,进了村子很快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乡亲们的耳朵里。
一群人都炸了。
“啥?霍...你说那个黑五类立了大功?连县上的公安局都来了?”
“不可能吧!他能立啥大功,那副阎王脸不杀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就是,你听谁说的,别是听岔了,其实是霍砚行犯了大事儿,连县上的公安都来抓他了?”
“不是,那个公安进来就问霍砚行在哪,我说找他干啥,他就说他立了功要给他颁奖哩!”
“不信不信,你说的公安在哪,带我们去瞅瞅!”
村里好多背地里骂过霍砚行的汉子都无法接受,明明是个成分不好、在村里地位最低的黑五类,咋就突然立了功呢?
这种被自己看不上的人爬上脑袋打脸的感觉令他们嫉妒又愤怒,一个个都跑去二大队办公室看个清楚。
不少单纯被消息震惊的乡亲也纷纷跑过去看热闹。
此时,在地里干活的程徽月从广播里听到谭国栋让霍砚行去办公室一趟的消息。
她正奇怪呢,转头就看到一群汉子气势汹汹地往二大队办公室走去,嘴上还不停嚷嚷着‘我才不信一个黑五类能立啥功’...
程徽月眉心一跳,忽然就想起来不久前霍砚行跟他说过的好消息。
上次在椒山县他抓了两个特务,那些公安都说他立了大功。
过去这么久了,要给他申请功章的话,程序也该走完了...
可是那群人凶神恶煞地过去干嘛?
她皱了皱眉,放下锄头拍了拍手上的土,也跟了上去。
二大队办公室外不远就是从镇上修进来的公路,几辆警车停在那里,车身上都是灰扑扑的黄土。
矮墙外边此时站满了人,一个个都踮着脚趴在墙头往里看。
程徽月看了一眼,感觉自己挤不进去,就找了块高点的土坡站上去,刚好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县上来的有七八个公安,冯宇也在其中,他们正和谭国栋和霍砚行说话,周围几个记者就在旁边记录拍照。
“多亏了霍同志,帮我们抓获了人犯,还挽救了一名公安的生命,这是我们跟上级打了报告之后,批下来的奖章和奖金,请霍同志收下吧!”
椒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封跃飞一身笔挺的警服,庄严肃穆地双手将一枚奖章和一个信封交给霍砚行。
说完,他又将冯宇手里的锦旗展开,“还有这个,是我们局里为了感谢你危急时刻救了公安性命的答谢,霍同志一并收下吧!”
站在他身后的冯宇眼眶微红,看着曾经在部队意气风发的营长穿着粗布衣服,裤腿上都沾着泥巴,心情十分地复杂。
霍砚行只当没看见,冷肃着脸接过他的东西,淡淡道:“多谢,都是我该做的。”
封跃飞暗自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心道一声可惜。
给上级打报告申请之前,他就已经调过资料把霍砚行的背景查过一遍了。
本来是例行背调,但在看到霍砚行的部队经历之后,他都生出一种不该埋没人才的扼腕。
十六岁入伍,第一年就拿下新兵兵王的称号,随即以非常扎实的战斗知识和强悍的能力在两年里立下大大小小的军功无数,破例升为营长。
还在部队学校里进修了很多冷热武器知识,掌握了数种驾驶技能,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原因,他将会前途无量。
可是全家下放,他也被迫退伍,在这个小村子里呆了三年...
封跃飞叹了口气,却不得不承认老虎就是老虎,就算虎落平阳也不会被犬欺。
这不,一下就抓了两个最高通缉级别的特务,这等功勋放在履历中,任谁都会高看他一眼的。
霍砚行察觉到这位封队长流露出来的惋惜,微微挑眉,没说什么。
只打算跟着他们的节奏把流程走完。
他在部队得过很多荣誉,被报道出去的也有,对这个颁奖过程很熟悉,就在那等着记者上前采访。
旁边做记录的记者们见封跃飞给完奖章,连忙举着相机凑了过去。
“霍同志,请问你当时是怎么看出那两人是通缉犯的?有知情人说你当时是跟公安一起走的,那名公安是谁,是他向你透露了通缉犯的信息吗?”
“霍同志,我们了解到你在村里是黑五类的成分,那是什么原因驱使你去协助警方抓捕人犯呢?”
封跃飞和冯宇听到这些问题全都皱起眉。
这些记者都是谁找来的,怎么问的问题这么尖锐?话语间都带着一股成分歧视的意味。
霍砚行脸色未变,黑沉的双眸扫过那两名记者,视线仿佛变成实质,将他们剖析得干干净净。
那两人背后毛毛的,被他看得心底一凉,眼见旁边的公安们都拧着眉看过来,心里暗道有些不妙。
正要说两句找补一下,就听霍砚行冷淡地开口:“通缉犯的信息不是秘密,很多报社都会定期在上面登上犯人的照片,目的就是为了发动广大的人民资源帮助警方搜捕。”
“我那次和一位公安朋友也只是出门小聚,碰巧就看到了人犯,所以就上前制服了他们。”
“至于我黑五类的成分...”
霍砚行顿了顿,锐利的目光重新锁定两人:“我倒是有点疑问,这跟我协助警方抓捕人犯有什么关联吗?你们故意提起我的成分,是觉得黑五类主动维护社会治安是别有居心吗?”
那两个记者瞬间一僵,感觉附近的气场有些凝滞。
他们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坚决否认:“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好奇你帮助警方的目的。”
霍砚行勾起唇:“目的?作为人民的一份子,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帮助国家稳定社会治安不是应该的吗?”
那两人再次一噎,对视一眼还有点不甘心,张嘴还想问,已经听不下去的封跃飞就上前打断了他们。
“行了,你们两个是哪个报社的记者,采访就采访,为什么要歧视别人成分,还阴谋论?”
他挥了挥手,招呼两个公安把他们拉到一边,“行了,你们不会采访就别问了,之后也不准乱写什么登到报纸上。”
他们这次专门邀请了报社记者过来,就是为了放大霍砚行的行为,扩大影响力。
局里通缉名单上还有不少未逮捕归案的人,他们技术不成熟,人力资源有限,单靠公安搜查效率太低。
刚好霍砚行这次给他们提供了一次机会。
让广大人民群众都看看,主动帮公安注意人犯不仅有奖励,也是光荣的事情。
而且恰好霍砚行的成分特殊,他们把他的事迹登上报纸,说不定还能调动这一部分人的积极性,也刺激一下普通民众。
人家黑五类都在努力为社会贡献价值了,他们可不能被比下去。
封跃飞虽然觉得这个法子有点不算光明磊落,但是他已经跟霍砚行讲明了,他也同意了,所以利用一下也无妨。
不过前提是这些记者老老实实采访,别搞什么小动作加剧人民内部的分-裂。
他冷冷扫了他俩一眼,把另外两个记者放上前,还专门叮嘱了一句。
“不要抓着成分问题不放,功就是功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