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满脸喜气。
“是啊,虽然日子还没定,但朕已经下旨,封老六为睿王,封王圣旨和赐婚圣旨一起下了,今日就昭告天下。
哦,小沈爱卿还不知道老六要娶谁吧?”
沈初心头闷闷的,仿佛被人用人捅进去一把钝刀子一般,心头隐隐作痛。
“臣不知。”
“是太后的侄孙女,内阁次辅陈阁老的小女儿陈佳莹,京城有名的才女,性情端庄柔顺,和老六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沈初甚至没听清隆庆帝说的是谁,只听到“天造地设的一对”几个字在耳边不断放大,震得她脑瓜子嗡嗡的。
裴渊和别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嘴唇翕动,听到自己有些发飘的声音。
“六殿下对这桩婚事也充满了期待吗?”
隆庆帝哈哈一笑。
“那是当然,朕一提这桩婚事,他就亲口答应了,如今正在隔壁与陈姑娘说话呢。
也是,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能不盼着娶妻生子呢。
说起来陈姑娘时常进宫给太后请安,他们也算是自小认识的情分。”
沈初眼眶有些发酸,只觉得心里仿佛被那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在切割。
隐隐见血的疼。
他接受了赐婚,他对婚事充满期待....
他与陈家姑娘自小相识,心底总是有几分喜欢的吧?
沈初咬了咬嘴唇,压下眼底的酸涩。
她甚至莫名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裴渊她女子的身份。
“咦?小沈爱卿,你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了?”
耳畔忽然响起隆庆帝疑惑的声音。
沈初倏然回神,连忙低头,“臣没事,臣在替六殿下高兴。”
隆庆帝眉头微挑,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替老六高兴?此言当真?”
沈初心下一凛,“自然。”
隆庆帝似笑非笑,“沈初,你知道朕为何突然要给老六赐婚吗?”
沈初忽然想起洛衡提到的流言,心往下沉了沉。
“臣不知。”
隆庆帝冷哼,“你们俩走得这么近,你会不知?”
沈初跪在地上,没敢接话。
隆庆帝的声音又冷又沉。
“朕不管你们之间是流言也好,是真情也罢,但有一点,大魏皇室绝不能出现第二个有龙阳之好的皇子,你明白吗?”
陛下果然听到了那些留言。
沈初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隆庆帝冷冷看着她。
“沈初,朕顾念你是宁安侯府最后一滴血脉,所以不追究你之前种种罪名。
但你若勾着老六犯下不可饶恕的错,朕不介意让宁安侯府再次背上逆贼的罪名,更不介意让宁安侯府灭门。
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沈初后背一凉,从心底泛起的恐惧和冷意,令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要她的性命她不惧,可她努力了十年,好不容易为家人洗去罪名。
他们不再是被人唾骂的逆贼,北戎屠城的罪魁祸首!
沈家祠堂才开,沈氏祖坟才修好。
她不能让父母家人再次背上逆贼的罪名,被人开坟戮骨,九泉之下魂魄难安。
她不能!
沈初扶手顿地,抖着嘴唇,轻声道:“臣,明白!”
隆庆帝眼底浮现出一抹满意,神色缓和两分。
“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就好,朕也是为你和老六好。
如果你们两个真的闹出惊世骇俗的丑闻,老六的前程就毁了。
同样,你的大好前程也全都毁于一旦,身为一个男人,若不能建功立业,那活在世上就是一个废物。”
沈初心里又苦又涩。
她不是男人,可眼下却没办法将这些话说出口。
说了就是欺君之罪。
何况裴渊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他已经接受了赐婚,有了未婚妻。
她压下心头的苦涩,低声问:“陛下希望沈初怎么做?”
隆庆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去了扬州,就别回京城了,扬州案了结后,朕会给你一个外放的差事。
只要你在任上用心办差,朕不会亏待你。”
沈初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掉入了冰窟中一般,从头凉到脚。
她伏在地上,眼角的泪轻轻滑落下来。
“臣遵旨。”
“今日的事,朕希望只有你知朕知,若是第三人知道.....”
“臣不敢。”
隆庆帝摆摆手,“行了,带着扬州案的卷宗退下吧,朕希望你能尽快启程。”
“是。”
沈初起身,眼前一阵眩晕。
她脚下一个踉跄,堪堪扶住了桌案才避免跌坐下去。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她才抱起卷宗退了出去。
门外秋风乍起,吹得人浑身发寒。
隔壁御书房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裴渊沉着脸大步走了出来。
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沈初指尖用力,紧紧抓着手里的卷宗。
仿佛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力气,她的心里才不会那么难受。
嘴唇颤了颤,她垂眸盯着地上的青石板,轻声道:“恭喜六....恭喜睿王殿下,得佳人相伴。”
裴渊眸中情绪翻滚,下意识上前一步,“阿初。”
“王爷。”
伴随着一道轻柔的呼唤,屋里走出来一道袅袅婷婷的妙龄少女。
少女身穿湘妃色十二幅罗裙,粉面桃腮,未语先笑。
“王爷别动,佳莹帮你处理一下额头的伤口。”
陈佳莹踮起脚尖,用帕子轻柔地擦拭着裴渊额头的血迹。
裴渊眉头一皱,下意识抬手挡住陈佳莹的手。
陈佳莹却顺势拉住了他的手臂,轻声道:“王爷,陛下正看着呢。”
裴渊浑身一僵,抬眸看到隆庆帝背着手从政事堂出来,含笑看向这边。
他硬生生压下甩开陈佳莹的冲动,站着没动。
陈佳莹又往前凑近一点,用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掉血迹,柔柔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王爷,疼不疼?”
裴渊薄唇紧抿,借着理袖子甩开了陈佳莹的手。
“不疼,你擦得再慢点,伤口就该愈合了。”
陈佳莹笑容一僵,随即掩嘴而笑。
“佳莹也是担心你嘛,王爷你可真幽默。”
裴渊抿嘴不语,眼神却控制不住看向沈初。
沈初就在不远处看着他。
明明近在咫尺,他一步就可以跨过去,抓住他。
却又仿佛远在天涯,这一步他怎么也跨不过去。
沈初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压得她几乎就要喘不上气来。
这时,隆庆帝背着手走过来,含笑问道:“小沈爱卿,你看睿王与陈姑娘是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