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的笑声并不高,但那种明晃晃的嘲弄,却让人十分不舒服。
隆庆帝抿了抿嘴,“景王笑什么?”
景王站起身来,修长的眉毛微微一挑,似笑非笑。
“在我们南越,新科状元女扮男装,与皇子暗中勾搭,欺瞒君王。
定然要被拉到菜市口砍头的,没想到大魏皇帝陛下这般仁慈。
在来大魏之前,皇兄还特地嘱托我,让我来到大魏好好学习大魏的治国之道,听闻大魏向来法度森严,治国有方。
现在看来,啧,不学也罢。”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太明显,瞬间就让隆庆帝脸色大变。
同样脸色大变的还有裴渊。
沈初刚才上殿的时候,他看到沈初披的大红色镶金缎面对襟披风,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
披风上的狐狸毛是他去年亲手打的一只白狐身上剥下来的。
皮子也是他亲手削制好,送给父皇的。
后来父皇让做了一件披风,但却没有赏给任何人。
父皇让蔡冲亲自去接沈初,不仅带了禁卫军,还带了这样一件披风。
他隐约猜到父皇应该已经知道了阿初的身份,却不知为何没有揭穿。
所以他在赌,赌父皇今日不会重罚他和阿初。
多半是皮肉之苦,所以他想将所有罪责揽下,不想让阿初受责罚。
但现在景王一番话,直接将是否处罚他们与大魏治国是否有方联系在了一起。
父皇不想惩罚也必须得惩罚他们了。
恒王却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看向景王的目光忍不住带了两分欣赏与柔和。
这位南越的景王一定是神仙派给他的帮手啊。
虽然不知道景王为何要帮着他说话,但没关系,只要今日把老六和沈初处置了就行了。
本来他还苦于要装作兄弟情深,不好直接让父皇处置老六和沈初。
现在好了,景王这几句话瞬间就把火拱起来了。
若是不处置沈初和老六,就代表大魏法度不严,治国无方啊。
还比不过南越一个西南小国。
恒王暗暗向杨大人,安定侯等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立刻跪地请求。
“陛下,我大魏向来以法立国,今日若不处置沈初和睿王,难以令天下人臣服啊。”
“沈初和睿王当斩啊,陛下。”
“不可让沈初和睿王坏了朝堂纲纪啊,求陛下将二人斩首啊。”
李承宣,周俊,贺正祥,威武候等人则纷纷帮沈初和裴渊求情。
一时间大殿内满是争吵之声。
偏偏在这时,景王又一声嗤笑。
“大魏皇帝陛下,这件事不应该您圣心独断吗?还是说你们大魏臣子可以随意左右皇帝陛下的决定?”
隆庆帝面沉如水,一拳重重拍在了桌案上。
“都给朕闭嘴。”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了。
隆庆帝捻了捻胡须,冷声道:“沈初与睿王.....”
“噗。”
沈初终于用内力冲破了穴道,吐出一口血来。
“阿初。”
裴渊脸色一变,伸手扶住她,“你怎么了?”
沈初却一把推开他,扑通跪在了地上。
“陛下,一切都是沈初的错,与睿王无关,是沈初为了替宁安侯府讨回公道才隐瞒了身份。
沈初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求陛下看在睿王一向忠心耿耿的份上,对睿王宽恕一二。”
她一边说,一边重重磕下头去。
不过片刻,额头就一片红肿。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仍旧用力磕下去,一边磕,一边喊道:“沈初求陛下开恩。”
“阿初。”裴渊一把拉住她,不许她再磕下去。
“父皇,是我的错,你处罚我.....”
“够了!”隆庆帝怒不可遏,“朕不想听你们两个任何的辩解。
来人啊,沈初欺君罔上,罪不可恕,立刻打入死牢。
六皇子裴渊,知情不报,等同共犯,立刻削去飞鹰卫统帅和五城兵马司使职务,拖下去杖责五十。”
“父皇。”
“陛下。”
隆庆帝一把将奏折掀翻在地,双目中怒火高涨。
“还愣着干什么?来人啊,立刻给朕拖下去。”
说罢,又恶狠狠瞪着要跳起来的李承宣。
“你们几个,谁再敢求情一句,等于同犯,朕把你们一同关入死牢。”
“关就.....”李承宣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周俊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四名禁卫军走到裴渊和沈初面前。
“睿王,小沈大人,请吧。”
沈初手指轻颤,白着脸深深看向裴渊。
她向来冷静机智,但今日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一下子打破了她所有的冷静。
皇帝让蔡冲来接她的时候,特地让人送上了大红披风。
还说:“陛下交代了,今日天气严寒,特赐小沈大人披风御寒。”
她看着那件将她身形完全遮挡的披风,隐约猜到了隆庆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还有意帮她遮掩,她想着这趟进宫便不会有事。
谁知道还是发生了意外。
景王短短两句话,就让陛下将她们一个关入死牢,一个削职杖责。
此刻她反而拿不准皇帝的心思了。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裴渊帮她系紧身上的披风,低声在她耳畔道。
沈初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轻轻点了点头。
“六哥,你别做傻事。”
她担心裴渊为了她犯傻,就想刚才一力承担罪名的样子。
裴渊勾了勾唇,眼底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乖,顾好自己,记住,什么都没有你的命珍贵。”
说罢,他深深看了两名禁卫军一眼。
两名禁卫军莫名打了个寒战,就连声音都轻了两分。
“小沈大人,走吧。”
沈初深吸一口气,跟着禁卫军往外走。
路过景王身边,擦肩而过之时,她忽然顿住,转身看向景王。
“景王殿下,敢问为何非要置沈初于死地?”
景王斜靠在椅子上,苍白的手指把玩着一只酒杯。
他淡淡睨了沈初一眼,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好玩。”
沈初一窒,忍着怒气,接着问:
“沈初先前是否见过阁下?可曾有任何得罪之处?”
“不曾见过,亦不曾得罪过。”
沈初眸光微闪,抬眼细细打量起景王的样子。
片刻,忽然压低声音道:“那便是我师父见过,我师父得罪过阁下?”
景王握着酒杯的手倏然青筋直露,眼中的冷漠瞬间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