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人群再次喧闹起来,沸腾的声音充斥着所有人的耳朵,控诉的,咒骂的,叫嚣不服的……所有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场面顿时失控。
朝廷往年派人治水,根本就没有作为,已经让沧州的百姓对朝廷逐渐失去了信心,而这一次水灾爆发,沧州刺史身为一地长官,竟然弃百姓于不顾,携带私逃,更是在百姓的心中埋下了爆发的种子,而这一次,沈诺轩想治水,却要以淹没整个月河镇为代价,要毁了百姓们的家园,不得不说,百姓们更是不会同意的了。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什么,便引起了整个民众的反对的情绪,本来还在仔细听沈诺轩说话的百姓也跟着闹了起来,对朝廷的不满也越来越大,语气间皆是声声怨叹。
宁霜站在一旁,关注着整个过程,却依然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弄地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整个场面是怎么失控的,只见百姓蜂拥而至,朝着沈诺轩涌过来,口中还喊着要沈诺轩给个说法。
一时间,人声鼎沸,周围水泄不通。
“七哥——”宁霜忽然惊叫,沈诺轩身上的伤还没好,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心中不免担心,可原本她与沈诺轩站在一起,此刻也已经被人潮冲散,她没有办法到达沈诺轩的身边,而沈诺轩却也不好过来,毕竟大家都知道,百姓不同于之前围攻他们的杀手,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候,皇家的一言一行,关乎着皇家的生死存亡。
宁霜身上的鞭伤已经结痂,若平日不触碰到还没什么事,可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中,却无法避免。也不知谁的手肘在宁霜的背后撞击了一下,恰好撞到她的伤口,虽然看不见,可宁霜能感觉到她背后的伤口崩裂,有血渗透她的衣衫,染红后背。
可她担心着沈诺轩身上的伤,毕竟沈诺轩要严重地多,都说刀剑无眼,那三十七处伤口,触目惊心,至今犹在宁霜的眼前浮现,在沈诺轩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之前,她都不能完全释怀。
“请大家冷静——七皇子并非要毁各位家园,只是为了泾河长远考虑,希望大家配合——”诸葛瑾正在与各位百姓周旋着,可他说的话很快就淹没在人潮中,消失不见。
忽然间,宁霜的视线穿过人群间的缝隙,落到沈诺轩的脸上,却只觉得他的脸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眼角收缩,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宁霜心道不好,想必是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心中一急,便再也顾不得许多,躲开人群,便朝着沈诺轩那边挤了过去。
权熙和诸葛瑾早已被人群冲散,不在沈诺轩的身边,却又在沈诺轩的示意下不得对百姓动手,几人虽身负绝世武功,却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处处掣肘,处处受制。
宁霜想着,此番若不是沈诺轩有伤在身,定能很好地解决这次的事,奈何民众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不能对百姓动手,便也只能生生受着。
“七哥,小心——”就在宁霜转头的那一瞬间,忽见有什么东西朝着沈诺轩袭去。
睛一看,却原来是修理河堤的百姓手中拿着的木棍,沈诺轩到来之时,因为紧急集合,还未来得及放下。若这一棍子打下去,七哥不得在床上又躺好些天?宁霜想着,旋身转到沈诺轩的背后,替沈诺轩挡下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棍子。
沈诺轩身上的伤口裂开,此刻又觉得有人在后面紧贴着自己,不防间听到宁霜的一句轻吟,虽然声音微弱,却还是清晰可闻。眼中迅速聚气一丝紧张,将身后的人儿拉到自己的面前,看着。
“请大家冷静一下,可否容小女子说几句话——”宁霜正好站在了沈诺轩的身前,对着叫嚣着的人群说着。
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锦衣华服的绝色女子,本就够引人注目了,宁霜泫然欲泣的表情在众人看来是那么地楚楚可怜,女子特有的优势便在这时显现出来。
民众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们只会跟恶势力做斗争,他们并不会为难弱者,而宁霜,在此时恰好就扮演了一个弱者,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诚恳了语气,谦卑了表情,离她最近的那些人见状,便不再冲动,停下来想听她说什么。
随着前面的人安静,后面的人也都跟着安静下来,即使偶有低头耳语地,却也不似方才那般喧闹和激动。
“该说的话,方才七皇子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小女子不才,只想问大家几个问题。请大家想清楚再告诉小女子答案。”见众人终于有些安静,宁霜忍着身上的疼痛,对众人说着。
此时诸葛瑾和权熙也都借势来到沈诺轩的身边,宁霜一人在前,将自己的整个后背暴露在三人的面前,鲜红的血触目惊心,可宁霜却仿若不觉,只顾说着自己的。
“阿宁,这些事不需要你做,你受伤了,回来——”沈诺轩终于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宁霜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想必现在再次受伤的就是他自己。
对宁霜的心疼和怜爱涌上心头,不想让宁霜再为这些事劳心劳力,因为,那本不是她该做的。
宁霜回头,投以沈诺轩一抹放心的笑,继续说道:“第一个问题,在大家的心里,是人命重要,还是财物重要?”
“当然是人命重要,没命了要那么多财产干嘛——死后又带不进棺材!”宁霜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回答着。
宁霜见大家都不做声,似乎大家都是默认了回答者的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再次问道:“第二个问题,沧州年年水患,大家是想每年都奉朝廷之命修葺河道,修缮河堤,还是愿意一劳永逸,造福自己,也造福后人?”
“这不是废话嘛!谁愿意折腾这么些没用的,来年洪水一到,还是得再修一遍,这得浪费多少时间哪——”问题很简单,答案也很简单,众人说的都是自己的心声,毫无半点虚假。
“既然如此,第三个问题,如果用月河镇的房屋和财产,换所有人的人命,用月河镇的一片土地,换得沧州水患百年无忧,一劳永逸,大家愿不愿意?”宁霜幽幽地说出第三个问
题。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人命更重要,大家也都不想每年被朝廷征召修河堤,可是当这些东西与家园相比较的时候,众人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见众人不答,宁霜转而看向之前说话的那个老者,就是在人群之中说出“要河流改道,那便得将大家多日辛辛苦苦重建的堤坝毁了,泄了洪水,才好让河流改道,可这得让下游地区多少百姓无家可归”这番话的老者。
“老人家,方才听您的话,想必您对沧州水患已经颇有研究,您认为呢?”宁霜缓步走到老者面前,问着。
“姑娘言之有理……”老者沉痛的声音传出,带着一丝悲怆。
“镇长?——”听见老者的话,人群中有人惊讶道。
宁霜随即明白,这老者,竟然就是月河镇的镇长,在月河镇属于德高望重之人,若是能够得到他的谅解,此事,定然好办多了。
“姑娘之言,确实有理,可老朽只是心疼沧州的百姓,月河镇的百姓,好不容易修建的堤坝,却还要他们给亲手毁了……”老者再次说着。
众人听了他的话,便都沉默了,宁霜也知道,听老者的意思,是赞同宁霜要毁了堤坝,以淹没月河镇为代价,让河水改道的想法。霎时心里一松,正待开口说什么,却只觉得头部一阵眩晕,摇摇欲坠,缓缓倒了下去。
“阿宁——”沈诺轩眼疾手快地将宁霜抱住,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转头吩咐,“诸葛,将镇长带回刺史府,有话容后再说;权熙,找大夫——”
说完,便留下原地的众人,施展轻功,朝着刺史府飞奔而去。
宁霜倒下那瞬间的情景却印刻在众人的脑海里,别后的鲜红刺入众人的眼,不由觉得,方才说话的女子,勇气可嘉,胆识过人。
从未见过沈诺轩如此焦急的模样,就连当初宁霜被莫绍君带走不知所踪,沈诺轩也是隐忍不发,暗中部署,可是这一次,沈诺轩的心里却生出一丝害怕,拥着宁霜柔若无骨的身子,仿佛她顷刻间便要乘风而去。
急切回到刺史府的沈诺轩和宁霜的模样让云若吓了一跳:“宁姑娘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地出去,不到半天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
沈诺轩将宁霜放在床上,动手解开宁霜的衣衫,见云若还愣愣的站在原地,便说道:“去准备热水。”
云若看了宁霜一眼,便领命而去,沈诺轩动作轻柔地将宁霜染了血的衣衫褪下,看着背后已然裂开的可怖的伤口,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心疼。
“主子,大夫来了。”权熙的声音恰好在门外响起。
“进来。”放下床上的纱缦,挡住宁霜曼妙的胴体,这才开口说着。
权熙带着大夫一起进来,云若端着热水紧随其后,将水放在床旁边的凳子上,转身去给宁霜找替换的衣服。
“大夫请——”权熙说着,领着大夫来到床前,给此刻已经陷入昏迷的宁霜把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