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都统不去向皇上请安?”沈舒窈下巴往皇帝的方向一扬。
“自然要去。”顾燊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说罢便径直朝皇帝那边去了。
此刻,红队和蓝队已然翻身上马,在各自的围栏领地上,只待五鼓落下,教坊作乐奏鼓响起,就即刻出发。
这阵仗堪比驰骋杀场的勇士,一个个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草场中央那一个彩绘花纹,若拳头那般大的马球。
萧睿手持球杖,在马背上洋洋洒洒地冲沈舒窈笑,完全是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禁军击鞠技艺得好,全是皇帝一手调教的,眼下众人都情绪激昂,信心满满。
鼓乐起,双方拼命地催动马匹朝球场中央冲去,无数道影影绰绰的马蹄,踩踏着尘土草屑崛地弥散而起,顷刻就让草场沉浸在一片响彻云霄的迷烟中。
沈舒窈靠着木头砌的围栏上,呼吸着呛人的尘土飞沫,百无聊奈地看这场球赛。
萧睿骑的马据说是萧玄奕从西北带回来的,千里良驹,不仅耐力持久,而且爆发力十足,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与众马匹拉开了距离。
此刻他已做好了准备,只待马匹与球交汇的刹那打出头筹,场内响起擂鼓的响声。
他起杖用力一挥,带着沉重的力道,马球“嗖”地从地上跃起,一个漂亮的,高速旋转的弧度,便准确无误地飞进对方的球门。duqi.org 南瓜小说网
场上顿时鼎沸,纷纷在为萧睿呐喊助威,连沈舒窈都直起腰为他鼓掌,萧睿高举着球杖得意忘形,当他还沉浸在众人的吹捧中,戟陇蓝队中冲出一匹烈马。
一个清秀的少年照着禁军身下的马球横扫,马球便被球杖带了出去。
可这高速的动作却让马匹受惊发出嘶鸣声,然后前蹄猛地一抬发疯似的狂奔而去,马背上的禁军猝不及防想勒紧缰绳控制住马匹,不想却整个人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触地的手肘发出“咔嚓”的骨断裂声。
击鞠导致的受伤早已司空见惯,侍卫们抬着担架跑进球场,将受伤的禁军抬走,太医们泰然自若地打开药箱,往伤者嘴里塞了一颗止疼的药丸,而后取出木头夹板,将他受伤的两条胳膊缠绕固定住。
替换的人员已然就位,五六个人围着马球互不相让,电光火石之间马球就不知滚到何处了,只见那戟陇少年站在马背上,一个纵身单脚挂在马镫上,整个身子悬空若一阵清风飘出。
他手中紧握着球杖,在众人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的时已将消失的马球击进红队球门中。
这样精湛优美的骑行姿势让众人惊叹不已,过了许久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还有震耳欲聋的响哨声,萧睿眼看着马球往球门方向飞来,随即策马冲去。
守门的禁军死死扞卫自己的领地,只待马球飞来将它一杖击去,回弹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马球势不可挡地往守门禁军袭来,他高举球杖作出应对姿势,就在球杖即将接触马球的刹那,身下的马匹前蹄一软直接跪了下来,人也顺势俯冲而去将前面的阵队冲的散乱。
马球毫无悬念地飞进球门,此后球场内的禁军队俨然溃不成军,不是这个摔了就是那个倒了,总之场面相当混乱,一群人跟皮猴儿似的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哀嚎声连连。
眼看着戟陇蓝队的棋筹已经立了十几面了,禁军红队还是一面孤筹,萧萧凄凄,无人问津。
皇帝皱起眉头,简直是不忍再看下去了,“平日里各个在朕面前拍着胸脯保证稳夺第一,这才多少功夫就输的这般惨不忍睹。”
身旁的汐贵妃剥了一颗西域葡萄,轻轻送到皇帝嘴边,柔情似水的眸子轻轻一颤,妩媚妖娆。
“陛下稍安,彩头不过就是玉柄匕首罢了,既然戟陇的七王子喜欢送给他又有何妨,反正国库里多得是。”
皇帝温柔地搂着汐贵妃的肩膀,将葡萄吃了,而后温和地笑道:“爱妃此言有理。”
皇后也举起酒杯,轻声道:“陛下,臣妾怎么觉着,是您故意让禁军让着戟陇的呢?”
“哦?”皇帝挑眉看着皇后,面露询问意味。
皇后徐徐放下酒杯,用锦绣绢帕轻轻擦拭唇角,“本朝皆知陛下以仁厚治国,戟陇远道而来毕竟是客,怎好让他们输的凄惨丢了脸面,既然是消遣娱乐,那么双方高兴即可,谁胜谁负又有何关系呢?”
“皇后不愧乃一国之母,朕的心思竟然被你猜中了。”皇帝见有人递台阶便顺势而下,举起酒杯与皇后同饮。
秋日的阳光依旧灼热,灵韵公主懒洋洋地站起身,“父皇、母后,儿臣先回去了。”
皇后表情颇为无奈,将身边灵韵的手拉过来放在掌心,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灵韵,球赛才刚刚开始,且戟陇的使臣还在此,你如此这般会有失体面......”
“无妨。”皇帝露出慈父的微笑,打断了皇后的话,道:“灵韵一向不喜马球,朕倒是疏忽了,硬让你来观看。”
“公主到底是金枝玉叶,哪受得了这尘土飞扬的跑马场,不如就赶紧回去歇着,以免累坏了身子。”汐贵妃举止大方得体,笑眼盈盈。
皇帝看着灵韵,笑道:“还不快谢谢贵妃娘娘,看她多为你着想。”
整个后宫谁人不知汐贵妃和皇后多年不睦,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眼下她帮着灵韵说话多半是在皇帝面前充好人,灵韵心高气傲不打算领情,余光却瞧见自己母后朝她使了一个眼神。
灵韵只好就此作罢,僵硬地挤出一抹笑,屈膝行礼道:“多谢汐贵妃娘娘。”
汐贵妃优雅而缓慢地扬起一抹冰凉的笑意,而后又开始和皇帝娇嗔地打情骂俏。
灵韵冷眼看着这个痴缠了父皇十几年的女人,纵使每三年选一批秀女仍然无人可撼动她的地位,愈发不想再待下去了,她愤然转身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浩浩汤汤地离开了马球场。
萧睿催马行至沈舒窈跟前,沮丧的眼神看着她,“眼下几个马球打得好的禁军都受伤了,这场赛事怕是必败无疑,我心心念念的玉柄匕首就要泡汤了......”
沈舒窈下巴望球场一扬,道:“你不觉得禁军伤得有些蹊跷?”
“有何蹊跷?”萧睿掂了掂手里的球杖,歪着脸朝球场上看,看了半响也没看出端倪。
沈舒窈本以为就算萧睿反应再迟钝,应该也看到戟陇少年在袖口藏了钢珠暗器,这种极小不易察觉的钢珠直射马匹眼睛。
在马匹疼痛难忍的情况下直接将马背上的禁军甩下来,从而导致禁军不成程度的受伤而无法继续打球,致使赛事节节败退。
原来她是高估了他的神经大条,心中也想萧睿拿到彩头,于是,只好明言,“戟陇马队的人使了用暗器伤了禁军的马匹,这才使禁军接连受伤让球赛处于劣势,你离得那么近都没有发现?”
“太卑鄙了......”
萧睿气得捶足顿胸,在马背上大叫起来,惊得马匹往前窜了两步。
“不行,我得找皇兄评理去。”
沈舒窈本想再说得仔细些好让皇帝将此人换下去,结果愤愤不平的萧睿已然策马奔腾而去,她又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庶民有些事情不可僭越,于是那即将出口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她眺望着萧睿在皇帝面前捶手顿足,手舞足蹈,一会儿那个少年也被唤了过去,没多久又见萧睿悻悻而归,沈舒窈赶紧问:“皇上怎么说?”
“真是气死我了,那小子不承认,又加上呼延王子在旁边煽风点火,皇兄居然信了他的话,还捎带着训斥我技不如人。”
萧睿鸣天哀嚎,控诉着他们的可耻行径,却又毫无办法,显得更加郁闷了。
“赛事还未进行到一半,现在言败为时过早。”沈舒窈望着球场,冷笑一声。
萧睿似懂非懂地琢磨话里的深意,就见沈舒窈走到一个受伤的禁军跟前,解下他胳膊上的蓝锦缎,兀自扎在自己胳膊上。
他眼前一亮,顿时明白过来,驱马朝她行来,兴奋地大声道:“好样的,不愧是我的挚友,关键时刻披挂上阵,就等你稳超全局。”
“少拍马屁。”沈舒窈瞧了他一眼,随便挑了一匹栗色的骏马,接过宦官递上的球杖,径直往球场而去。
萧睿追了上去,志得意满道:“来来来,我们一起研究研究,如何扭转现在的败势?”
沈舒窈神情平淡地侧过头,“我又没打过马球,怎懂如何取胜?”
“不会吧?”萧睿顿时瞠目,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拳头,“没玩过马球你也敢上场,球杖无眼,万一我不小心打到你,或是毁了你的漂亮脸蛋怎么办?”
“好说,不过就是先将你的皮活抽了,再把筋剥了而已。”沈舒窈将两只衣袖高高挽起,不以为然地说道。
“喂喂喂......咱们好歹是生死之交,这种事情能不能打个商量,活活剥了皮抽了筋,鲜血淋漓的那么残忍的画面,你难道不害怕?”萧睿厚着脸皮在后头一个劲儿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