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启章闻言一脸惊喜,“有沈姑娘这番话,我这心里总算踏实多了,不知你现在都查到哪一步了?”
此时膳房的人将饭菜送了进来,今日的菜式相对简单只有两素一荤,且在衙门用午饭官吏唯有魏启章,其余的官吏皆因这烫手的山芋般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点了饭店都未见一个人回衙。
沈舒窈等魏启章盛好饭后,也兀自盛了一碗粥,天气炎热实在没有什么胃口,而且她甚少在刑部用饭,大部分都是回王府与萧玄奕一同用饭。
她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粥,“丕威之死在现在看来确实有些错综复杂,首先目击证人呼延沁就有很大的嫌疑,其次就是一个叫绿娥的风尘女子。”
他夹了一块肉吃起来,囫囵道:“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女人合起伙儿来杀死了丕威?”
“合伙倒不至于,据我了解她们之间相互并不认识,而是凑巧卷进来同一宗命案,更蹊跷的是我们刚查到绿娥,就发现她被人赎身踪迹全无。幸好这个女子的母亲是我和宁王曾经救过的人,后来王爷通过户部存档的户籍地址派人去找她母亲了,希望能从她口中打探到一些她的消息。”duqi.org 南瓜小说网
魏启章眉头紧锁,“若是她因为杀了人根本就没有回家,而是她跟赎她身的人一起远走高飞了,那么王爷派出去的人岂不是要空手而返?况且这呼延郡主很快就要回戟陇了,若这两日找不出新的线索,恐怕这案子就难以破解了。”
“绿娥是被聘做绣娘来的京城,至于她为何会堕落风尘,这些暂时还没有没有查清,但从她娘陈婶是口中得知她是个极其孝顺的人。是以就凭她这份孝心,若她真是杀人凶手,那么亡命天涯前肯定会回去看她娘,抑或是干脆带着她娘一起逃,是以这一趟去青州的人绝不会空手而归,别忘了他们可都是王爷御下的人。”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萧玄奕手底下办事的人能力非同一般,既然此行已去青州,那么必然会带回人抑或是有价值的线索。
他见她神情泰然自若,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忐忑的心灵也得到了慰藉,“如此说来这桩案子不日便可结案,实在是太好了。”
“也没那么简单。”她握着勺子,压低声音道:“我在丕威的胃里发现了......“
“什么?”魏启章惊愕地大叫。
他这一声大叫,吓得沈舒窈的手一颤,只听“哐当”一声,碗和勺子全部摔地上了。
衙役们听到动静即刻就跑了进去,见魏启章好好地坐在桌前吃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表情,轻声问:“大人,你没事吧?”
魏启章拂了拂衣袖,神态镇定地说:“沈姑娘的碗不小心打翻了,你再去膳房拿一副碗筷过来。”
“是,小的这就去。”
他见衙役走远了,敲着桌子小声说:“你怎么能把丕威的尸体给剖了,你难道不知他并非东陵的人,若因命案不得不剖尸,这事也一定要得到聃狎使臣的同意。我前些日子还纳闷呢,为何王爷忽然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验尸房,我们还以为是王爷为了保护丕威的尸身完好才煞费苦心,却没想到他是为了不让别人知晓丕威已被剖尸的事实。”
“难道你就不担心若此事不慎走漏风声,被聃狎的使臣知晓而后捅到陛下那去,不仅是整个刑部衙门有麻烦,就连你这个编外人员也难逃干系。”
沈舒窈置若罔闻,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说:“如果我不剖尸,又怎么能知晓丕威胃里祛风除湿的丹药竟含有致幻致死的曼陀罗。”
魏启章顿时怔愣,缓了一会儿才道:“这丕威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居然有这么多人杀他,可有查出是何人下毒?”
新的碗筷送来后,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沈舒窈还是又盛了一碗粥,“没有。”
突然有人进来传话,说晋王府的马车停在衙门外,让沈舒窈出去一趟,她望着刚盛好还没来得及喝的粥,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以最快的速度将粥消灭干净。
衙门外晋王府的车夫站在车辕旁,沈舒窈疾步出了衙门,朝他走去,“阿现,你找我什么事?”
阿现欲言又止的表情望着马车厢,她心下了然,抬手轻叩车壁,“王爷。”
“上来。”萧玄奕冷清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沈舒窈毫不犹疑地上去坐到了他的对面,“是找到绿娥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将最后一本公文看完才说:“她是风尘女子不便带回王府,我让人将她安置在一处客栈,现在我带你过去找她。”
不多久来到了一处很普通的客栈,寥寥无几的客人在大堂里划拳喝酒,沈舒窈在萧玄奕的示意下直接去了二楼最靠里的西厢房。
陈婶一见沈舒窈的到来显得很激动,带他们到京城来的人只说是贵人相邀,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贵人竟然会是沈舒窈。
她赶紧拽住绿娥的衣袖,眼神中充满感激,“绿娥,这位姑娘是娘的救命恩人,当初若非她与她的朋友仗义援手,娘早就被恶人打死了。”
“绿娥多谢恩人。”
言罢,她屈膝就要下跪,沈舒窈见势抓住她的双臂将她扶起来,“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其实我请你们来因为我家小姐非常欣赏绿娥的绣艺,想让她绣几身蜀绣的流仙裙。”
绿娥忽然低下头不说话,双手下意识地拽着衣裙。
沈舒窈看着她略微异样的神色,转首对陈婶道:“我家小姐还想在贴身渎衣上绣一些图案,关于绣在什么位置她曾叮嘱我除了绣娘以外不可叫外人知晓,是以陈婶可愿行个方便?”
“当然方便,这样你们先聊着,我出去转转。”陈婶虽然是小家小户,但是以前村里的绣娘就曾提及有些贵人会有些特殊的癖好,这种不可言说的位置想必是为了助兴夫妻之欢的。
虽说绿娥是未出阁的女子,但是作为绣娘就要满足东家提出的绣各种花样的要求,毕竟她早已过世的大姑子未出嫁前就替高阁大户绣过新婚之夜所需的春.宫图。
而这贵人派人将他们请来应该就是不想让外人窥见这个秘密,是以她心领神会而又知趣地出去,还不忘反手带上房门。
而沈舒窈支开陈婶是已经知道绿娥并没有将自己沦落风尘的事告知她,无论是什么缘由,沈舒窈也不想当着她母亲的面说这些事,因为她很清楚在陈婶心里这个女儿是多么孝顺与纯洁。
况且这些事本就与沈舒窈无关,那她何必要徒增人家伤心?
与她而言在查案的时候完全不必顾忌这些,但是陈婶曾经的遭遇让她不忍心当着她的面揭穿她女儿早已轮为令人不耻的风尘女子,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了人命案。
沈舒窈看着一声不响的绿娥,随手拉来凳子坐下,开口就问:“绿娥姑娘可伺候过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异族男人?”
绿娥睁大眼望着她,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眼眶里不自觉地涌起水雾,半响,支支吾吾道:“是他......强迫我的,我......不愿......伺候他。”
沈舒窈端详着她在此时表现出来的惊恐忧惧,以及不敢直视她而刻意闪躲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所以你就杀了他?”
她之所以这样问是有试探之意,想通过她下意识的表情从中找出端倪,因为人在说谎时往往会表现出许多连她自己都不会察觉的下意识的小动作。
“没有......我没有杀他。”她松开抓住衣襟的双手,注视沈舒窈的目光充满了委屈,就连声音也变得颤抖了几分。
在隔壁厢房的萧玄奕漫不经心地品着茶,而目光却始终望着街边寥若晨星的行人,直到他饮下第三杯茶房门才被人敲响,他起身开门出去。
回到王府后,侍女们已经将饭菜都备好了,沈舒窈看了一眼沙漏,现在的申时一刻,她没想到萧玄奕竟然没吃午饭。
她不动声色地缓缓往后退,想着他吃饭时自己在旁边守着与他与自己都无比别扭,就在她都退到门口了却被萧玄奕叫住了,她下意识地说:“我在刑部已经吃过午饭了。”
他好似没听见似的依旧递给她一只碗,沈舒窈只好坐下陪着他吃饭,吃得差不多时,他又替她盛了一碗百合银耳莲子汤,她不好推辞只好接过来慢慢地喝,尽管她腹中早已饱了。
萧玄奕望着对面低头认真喝着银耳汤的沈舒窈,拿起锦帕擦了擦嘴角,“圣上限刑部三日内破案,你可能在短时内破解?”
她抬眸诧异地看着他,难怪魏启章会那么焦灼,“皇上为什么要限期破案?”
“三日破案是阙长史提出来的,如今我朝与聃狎的关系日渐紧张,皇上不想再与他们兵戎相见致使国库过度损耗,为表安抚之意才会答应此请求。另一方面你所担心呼延沁离开后会对案件侦破加大难度,皇上已让戟陇使臣返程回国的日期延至三日后。”
沈舒窈咬着下唇思忖,须臾才道:“如果三日内无法破解此案,魏侍郎以及一众官吏会被降罪吗?东陵真的会和聃狎开战吗?”
他缓缓放下锦帕,微眯着眼眸凝望着她,许久,吐出一个字,“会。”
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碗里的汤全部喝完,而后望着不远处笼子里的七彩鸟,正色道:“本案我已掌握了大部分线索,只是还有一些细节还得仔细琢磨,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三日内案子必破。”
说完,沈舒窈站起身走到鸟笼旁边,手指伸进去逗了逗七彩鸟,忽然转过身对萧玄奕说:“迦楼陀耶身上散发的稀香久而弥馨,既然王爷有了这么一个可爱的活香薰,何必还要配上清醇幽婉的沉水香?”
他望着袅袅上升的缥缈白烟,若有所思地问:“你不喜欢沉水香?”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两种香气同时叠加在一起觉得太过馥郁了。”她抿唇蹙眉,沉吟了片刻,“这只是我的感受,还请王爷不必介怀,毕竟每个人的喜好是不同的。”
萧玄奕端起茶壶不慌不忙地朝香炉而去,将茶水轻轻浇灭了熏香,香炉里高温的熏香遇水立刻就发出滋滋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愈发浓烈的白烟。
“其实我并不喜香,只是府中的人见我没有反对适才一直点着。”
她望着那股白烟,紧了紧垂于腰侧的双手,过了许久,“王爷,我想求您一件事。”
这突如其来的恭谨态度到让萧玄奕有了那么一丝诧异,他缓缓放下茶壶,若无其事道:“但说无妨。”
“您能在刑部给林义为安排一个差事吗?”
“刑部?”
“徐叔告老还乡了,新上任的知府处处刁难林大哥,他现在没了衙门这份公职只能在码头扛麻袋,其实他任职捕头期间一直都兢兢业业,且为人也正直从不行小人之事。”
“他的拳脚功夫如何?”
沈舒窈一听这话顿时提起精神,“他的功夫虽然不能跟风煞比,但却比我好上许多。”
萧玄奕微一扬眉,“他是男子,你是女子,如何能相提并论?”
她紧拧着眉心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将他提拔成王府的侍卫?还是说他眼界太高觉得他连刑部的捕快都不配?不然为何不直接答复而要问这么许多。
若他真这么瞧不上林义为,那么她也只能等萧睿出来帮忙想想办法了,毕竟他好歹也是个王爷,虽然是个游手好闲的闲散王爷。若是由他出面随便在哪个部门安插一个人应该还是很容易的,即便是在任何一个衙门里打杂也好过在码头卖苦力。
“你想让他进刑部当捕快?”
面对他的问题,沈舒窈直言不讳,“我确实是这样想的,若是刑部安排不下换做别的衙门也可以,我敢向你保证他绝对会是一名称职的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