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改的名叫赤道一年三熟, 一熟亩产四百斤?”听到这句话,廷上农家诸生倒吸一口凉气,更有甚者直接腿软晕在后面的人身上。
“先生,我耳朵眼睛好似坏掉了, 呜呜呜, 学生是不是得臆想症了, 为何会看到仙幕说出一年三熟这种话!”先前的一熟四百斤已经在他们承受力边缘蹦跶了,仙幕竟然还敢说出一年三熟, 不是他得臆想症这是什么!
农家长者也想晕倒,但这可是仙幕说出来的,也就是一年三熟非假话!他目光现在不敢离开仙幕上的那一行字半分, 一年三熟……
他看向面前一样呆愣原地的秦始皇, 嘴唇微颤:“陛下, 仙幕真的说一年三熟?”难道不是他农家思田过度臆想出来的?
当然不只有他们懵, 秦始皇不懵?秦始皇也在蒙圈中。
此时的秦始皇觉得整个心口和脑子都被‘一年三熟’与这四个字填满。
一年三熟的粮食是什么概念,是天下粮仓可盈满的概念!是他大秦军队可以往东踏东夷, 往南灭南蛮,往北、西灭东胡、匈奴、月氏的概念!
“这一年三熟自然是真的!”虽不知‘赤道’在哪里,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赤道现在就是他秦始皇的!
咸阳宫的百官只听了一句话就已经热血沸腾,外面的黔首士族也不逞多让, 晕倒了一大片,怀疑自己臆想症复发的也不在少数。
这次不同于以往,以往他们还能当乐子去看, 这次他们就直接放下所有的东西,一双眼睛死盯着半空的屏幕。
那是什么?那可是粮食!还是能够一年三熟一熟四百斤的粮食,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做, 但仙幕播的粮食可是会长腿跑的,要是没注意看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被一双双比以往更加专注眼神死盯着的仙幕会不会压力山大,但实际上祂还是顺畅的继续往下播放。
【何为粮?《说文》中言:粮,谷食也。
粮重要吗?
军无辎重则亡,军无粮食则亡。粮食决定一场战事的成败和国家存亡。
《孙子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变是常态,也是是唯一的不变,因为万变不离其宗。
华夏历史源远流长五千年,王朝更迭。看似变化万端,实则就是万变不离其宗。
皆是围绕粮食运转。】[4]
“对!万变不离粮!”咸阳宫内农家学者骄傲地挺直胸脯。
“仙幕说的在理。”许弄深沉道:“唯有重民食才能保证国家长治久安,唯有播百谷,劝耕桑,足百姓衣食方为正道。”
看到其他学派学子投过来的钦羡目光,许弄忍下想要说其他学派和旁门左道并无区别的话,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会被廷上诸人围殴的。
哎,他许弄为了农家的安危真的是受大委屈了,虽然如此,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的上扬,直到笑出一口大白牙。
大白牙直接闪瞎坐他对面的孔鲋。
是的,贴心的内侍自然不能让在场的众人皆站着,此刻廷上的所有人皆落座。
农为本,农确实重要,输给农家并不冤枉。被笑得嘚瑟的大白牙闪瞎的孔鲋咽下腹中闷气。
【《史记》言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又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粮仓充实、衣食饱暖,荣辱之观才有条件深入人心,使百姓自发、自觉重礼节、崇礼仪。】[1]
众人的视线悄悄看向儒家。
儒家今日真的是被农家压得死死的,连他们最喜欢喊的仁、恕、诚、孝与教化都排在农家背后,枉费他们一直自诩治国之道啊。
对于这点孔鲋只能说认同一半不能说全部认同,因着仙幕还在讲,他也不好打断别人的思路。
但他忍得了,他身后年轻气盛的学生们却忍不了,只见他身后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人嗤笑道:“这仙幕怕是一点都不喜欢我孔家吧?以前说孔圣人不好就罢了,现在还说礼节荣辱定要排在衣食住行之后!”
“偏颇,无知至极!”
孔鲋伸手想要阻挡,但青年的话早已说了出来。
孔鲋只能面带歉意地与受到惊扰看过来的人报以微笑,不过眼底的愉悦倒是让人知道他并不是不赞同身后学生的话。
只言粮食,不言礼节,可不正是偏颇至极?不过仙幕又没说完,他并不急得下论断。
一方生气,受利的一方自然要维护夸赞他们的仙幕,农家见儒家学生如此说仙幕,感觉也是变相的说他们农家。
许弄身后一个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开口道:“仙幕所言又无错。仓廪不实,衣食不足,黔首心心念念皆是衣食住行,哪来闲情雅致同人讲礼节荣辱。”
儒家也不是好欺负的,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谁怕谁,那人不顾师长的阻拦继续嗤道:“等到仓廪实才知礼节荣辱也不嫌晚,那时候就不是仓廪实不实,而是人间炼狱了。”
同是二十岁青壮年,农家也不是好欺负的,直接呛声:“仙幕说的是‘而’知礼节,又不是‘则’知礼节,只是先发展农耕有何不对?
管子主持政务时和齐桓公说完这话后与百姓同好恶,让齐国成为春秋第一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这还不能说明我农耕于国之重吗?”
被这么误解儒家也开始不爽了:“是是是,你们农家就是厉害,没有你们农家就是不行,就你们农家先发展其他的都可以退……”
被这么激农家也不爽了,撸起袖子就想和对面的人干架:“我看你还是不服气,那我们直接手下见真章啊!阴阳怪气什么劲儿,难怪名家说你们墨家虚仁假意。”
“虚仁假意?”儒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两方人马直接绕过想阻止的孔鲋和许弄,想过去干架!
人还未绕过桌案,在一旁看戏看得非常热闹的墨家钜子连带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墨者看事情好像不对头,急忙起身伸手阻挡道:“别吵吵,爱吵吵出去吵,你们真的是什么都能吵。”
墨家钜子只觉得心累,刚刚一群历事多的十二家长者没‘打’起来,没想到这些个年轻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竟然想直接干架??
他本来只想听仙幕继续往下说的同时看一波儒家的热闹,现在竟成为和事老??
墨家钜子瞪了两眼那三四个想干架的农、儒两家青年人:“真的是一桶水不响,半桶水叮当。”
他看向儒家青年:“仙幕都说了是仓廪实、衣食足,礼节、荣辱‘才有条件深入人心’,人皆有礼义廉耻之心,看多与少而已,这话只是强调粮食重要而已,瞧你那不争气样儿!”
他再看向农家青年:“仓廪实、衣食足重要,知礼节廉耻不重要?难怪那秦始皇说要折中选之,你们怎么那么能钻牛角尖定要分出个胜负?”
他气到冒烟,“你们啊,不能学学秦始皇的折中而选?各退一步不行吗?”说着他的手指就想往秦始皇的方向指过去。
看仙幕的同时看‘打’戏的秦始皇:“?”
秦始皇朝赞扬他做法的墨家钜子微笑颔首。他就说得‘折中而选’,要不这十二家现如今哪个能成事?
墨家钜子接受到秦始皇的颔首,抬到半空想指秦始皇的手指灰溜溜地缩回去,朝秦始皇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以前在家中骂秦始皇骂习惯了,竟然忘记现在在咸阳宫!
还好还好,还好手抬得慢,要不然这种手指差点就得去见他老祖宗了。
不好意思的钜子横了两眼安静如鸡的孔鲋和农家许弄:“管好你们的学生,怎么这么能钻牛角尖,仙幕的话都还没说完呢就吵起来,实在是不知所谓,全是半桶水。”
孔鲋无辜脸:“钜子说的对。”他本以为在这里会同墨家先来一场骂战才带上门徒中一个口齿最伶俐的,没想到竟然和农家先来了一场,失策失策。
被老对头一句差点噎死的钜子:“?”他狐疑地看向孔鲋,惊疑不定。
这老对手今日是脑子发昏还是假的孔鲋,今日竟然如此好说话??
那头被指责的许弄觉得自己更无辜,他的学生真的只是在维护农家的声誉而已,身为老师的他竟然也要被训斥??
不过……好像也确实有错,许弄学起了儒家孔鲋,无辜:“钜子说的对。”
钜子再次觉得这群人都傻了,急忙坐回位置上不想看到这两个有点傻的人。
还是小心点别被传染了为上。
仙幕可不等这些人的瞎闹腾:【‘仓廪实、衣食足’不是‘知礼节、知荣辱’的充分条件,因为这句话后面还连接着,礼、义、廉、耻四维不宣,国乃灭亡。
但它确实是必要条件,是‘四维’的前提和基础。二者水涨船高、相生相随。
若由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来讲: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都是缺乏型需要。四种基本满足后个体才能感到基本上舒适,进而去完成顶部自我实现的需要。
也告诉我们一个至理名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决定意识。
粮食,是根。
无法做到食饱衣暖你和他讲礼节荣辱?怕不是被人一巴掌呼过去。
无食饱衣暖,百姓就会去追寻食饱衣暖。谁敢阻扰百姓食饱衣暖,那人就会被百姓推翻,那人就会被百姓灭杀。
百姓们想追求食饱衣暖的心就如黄河水一般汹涌,会打倒一切阻止他们的障碍。
亦如昏庸的国家,亦如某些侵略者。】[1]
面对仙幕中间说的这些,有些人开始了懵圈。
“仙幕中间那段为何可以用大白话说出我听不懂的话?虽然听着简单,但好似内里蕴含着无数大道理。”墨家的位置上一个墨者偷偷念叨。
坐他身边的道家人瞟了他一眼:“顾名思义,粮也决定国可发展成何种形态。粮为根,无粮则一切皆为虚无。”
墨者挑眉:“老兄你对这种倒是懂得多。”
道家门徒默然:“……多看书。”
被噎住的墨者:“……”被嫌弃读书少了。
不过看书就看书,想到正在制作当中的纸,墨者开心了。果然得多读书,要不然连仙幕的话也听不大懂。
此时此刻同这墨者一般状态的人还不少,于是大家一致觉得还是需要多读书,准备把纸早日提上议程。要不然以后全民皆读书时,没书读连话都听不懂那还得了。
就在不知不觉间,黔首们想读书的兴致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因为这有点难理解的话。
有人无法理解,自然有人能深刻理解。
黔首们听到后面那段话就能做到绝对的感同身受,食饱衣暖——人生最大幸事。
秦始皇看向那所谓的四种缺乏型需求,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在运用当中了,只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简单的概括罢了。
秦始皇再一次深刻意识到未来的他会大兴土木正是因为没有把握黔首欲先‘仓廪实、衣食足’的生理与安全需要。
连最基础的需求皆满足不了,难怪大秦子民会因为汉高祖的‘约法三章’就迎汉王入关中,并且无反心。
不正是因为与民生息,不正是因为这满足了他们微薄的生理与安全需要。
【由上可知,粮食重要。
但这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时代,是一个饥荒就可使得饿殍遍野,赤地千里人相食的时代。
一年无雨,草木枯焦。
**月,民众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味苦涩类糠皮,食之,仅可延人不死。
十月以后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食之,也可稍缓其死。
二年树皮又尽矣,则掘山中石块而食。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
最可悯者,城郊每日必弃一二婴儿。有号泣者,有呼父母者。至次晨,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子者。
更可怖者,童稚之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便无踪影。后见城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原来前人皆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数日后即会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
死者枕藉,哀鸿遍野,臭气熏天。
据不完全统计,华夏历史上共有四百多起人相食的记载。】[2]
【试问仓廪不实、衣食不足,怎能安百姓心?】
仙幕说的实在可怖,直让整个秦地一片死寂,唯余听不懂的鸟禽在嘶叫。
“哪里需要饥荒。”安静的农家大院,有老黔首苦笑。
“家中无钱无粮,实在饿极了,割肉与家人食用的少吗?更遑论那种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被卖了之后生死谁知?”
“人嘛,无粮食时人就相当于豚肉吗?”
老黔首说的更为可怖,直让身边的年轻人捂住耳朵,掩住眼睛,试图欺骗自己。欺骗自己未来不会遭遇这种可怖的事情。
而此时的咸阳宫,连原本的窃窃私语都没有,没有人敢发出一句话,他们只觉得浑身发麻,心中酸涩。
他们大多为有能之人,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可怖的境地。
但他们知道,仙幕说的是事情确确实实在这片大地上发生过。
更认真的说,在这片大地上每年至少都会有一个地方经历这种事情。
“吾……”安静的宫殿中角落传来一道声音,众人抬眼看去,正是医家所在的位置。
“吾行医时曾闻一件事。”公孙光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话,“大饥之年,有一妇人忽然持钱三千与她夫婿,就走了。”
众人没有说话,静待他把话说完整。
“夫婿不解,过几日循着行迹找她,发现那妇人已只剩一条手臂悬挂与菜市中。”
听完这话,一时间整个殿内多了几声急促的呼吸声,有人握紧没有剑刃的剑鞘,有人捏住隐藏的暗器:“又是食人……”
公孙光点头:“那年大饥,妇人不忍家中无粮,自卖菜市做菜人。”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芙蓉肌理烹煮生香,身作馄饨人人争尝。”公孙光面色发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因要鲜肉卖高价,绝不令人命归黄,三日肉尽才魂归天地。”
廷内许多人的面色都泛起白,年幼者甚至眼中泛起晶莹:“这……这就是饥荒吗……”
“这就是粮食吗……”
“嗯。”公孙光点头,“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公孙光嘴角冷笑:“饥荒年间,吃人都可以吃出经验了。”
“所以,粮食重要吗?”
【所以,诸位,粮食重要吗?】
此刻没有人敢反驳粮食不重要,也没有人敢再说‘礼节、荣辱’和粮食一样重要。
因为当粮绝之时,真的没人在意那些东西。
“粮食,重要。”
“粮食,非常重要。”
这一刻许多人衷心的讲出这句话。
粮食,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
粮食自然极为重要。】
【但粮食收获的数量多少不仅关系到粮种本身,与它所处的环境也有极大的关系。
此环境包括社会环境与生物环境,社会环境如人类直接影响耕作的工具、方式、技术、品种,还有粮食所需的气候、土壤、水分、地形等。
回顾我国古代的粮食发展史会发现,这两种环境一路影响着粮食产量。
华夏大地国土辽阔,热量带从热带、亚热带、暖温带、中温带到寒温带,气候资源丰富。接下来就带诸位领略我华夏《赤道一年三次熟,一熟亩产四百斤》的热量带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