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储的局势很是微妙。
太子占据了大义名分,得到朝中绝多数大臣的支持,实力自然雄厚。晋王只有关陇的支持,且关陇内部不靖,时刻都有分裂的危险,实力早已今不如昔,导致晋王完全处在下风。
这一点从晋王亲身入主兵部,却得不到关陇有力的支持便可见一斑,今日的关陇贵族们,已然是有心无力。
可问题在于这天下是李二陛下的,以李二陛下的威望足以震慑群臣,只要他铁了心的扶持晋王,所有的反对怕是都做不得数。
别说什么“废长立幼”“动摇国本”这样的话语,从晋阳起兵之初便一直征战在最前线,为帝国之诞生立下赫赫功勋,然后又从玄武门的血火之中拼杀而出坐拥天下,李二陛下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他本身就是大唐之“国本”,只要他在,帝国就绝对不会乱。
帝国之一切,皆可乾纲独断。
他要废黜太子,固然有人敢口头上,可谁敢少有异动?
所以最终储位之归属,依旧只在于李二陛下心念之间……
当然,也不是因此就认为李二陛下可以为所欲为,废长立幼的后果是他必须要考虑到的,玄武门之变固然算是他李二的人生巅峰,可对于李唐皇族来说,已经坏了宗祧承继的规矩,如果自己再废长立幼将晋王推上皇位,那么久不得不在将来承受由此而带来的恶果。
嫡长不能确定储位之地位,才能亦不可保证太子之名义,这个九五之尊的皇位全看皇帝的心意谁属,甚至是可以凭借计谋、手段与力量去谋求的……
可以想见,一旦这个恶果发生,李唐皇族的子子孙孙将会因为皇位的归属世世代代伴随着杀戮与鲜血,手足相残、兄弟阋于墙,甚至父子残杀、血脉相绝……直至大唐倾覆、李唐皇室绝嗣的那一刻。
孰轻孰重,如何取舍,想必李二陛下心里很是纠结彷徨,无论任何一个决定,都需要长久的思量与权衡,饱受煎熬。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一切也正是他自己自找的……
*****
承天门前,晋王姗姗来迟,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不少关陇出身的官员迎了上去,鞠躬施礼,连声道喜。
新春佳节,见了面总是要说上几句喜庆话儿的,即便此刻太子那一边围拢了大批官员,形势相比之下晋王这边略显寒酸……
李治一身官袍,青涩的脸上少了几许稚嫩,却依旧清秀俊美,令人如沐春风,连连拱手一一致意,笑吟吟的似乎完全看不见太子那边的情况。
很快,承天门外的广场上便出现了有趣的一幕,太子身边聚拢了大批官员,晋王这边人数也不算少,另有一群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离得稍远,这是不愿意掺和进争储之中的中立派,而在门洞一侧还有一群人束手而立、奇装异服,是前来参加正旦大朝会的各国使节……
个有立场,泾渭分明。
到了卯时初刻,随着三声鼓响,承天门缓缓打开,一队顶盔掼甲身形剽悍的禁军从门内小跑而出,到了门前一分为二,分列大门左右,一个个挺胸凸肚,手按着腰间横刀刀柄,气势雄浑,杀气腾腾。
文武大臣们见惯不怪,而那些番邦使节却被这股气势吓了一跳,战战兢兢俯首帖耳,连大气都不敢喘。
唐军速来跋扈,骁勇善战,他们无论北疆西域亦或是东瀛南洋,面对番邦异族之时少有忤逆便大开杀戒,这些人哪怕未曾经历过唐军的杀戮,却也对此耳熟能详,此刻就站在大唐帝国的中枢太极宫门前,岂能不心惊胆颤,被大唐煌煌天威所震慑?
稍后,内侍总管王德与两名太监从承天门走出,宣读陛下谕旨,请诸位大臣以及外国使节入宫召开大朝会,然后转身,文武大臣分成两列,紧随其后鱼贯进入承天门。
外国使节则在鸿胪寺官员组织之下,随后跟上。
此时天色尚未明亮,夜幕深沉,太极宫里却张灯结彩,宛如白昼。无数灯笼悬挂在墙头、门楣、树枝上,照得整座皇宫一片明亮,到了太极殿前的广场,更见到沿着广场无数的灯笼点燃,偌大的广场亮亮堂堂。
前行数步,目光顺着一阶一阶的汉白玉石阶往上看去,太极殿巍峨伫立,屋脊、廊柱都挂满了灯笼,流光溢彩辉煌明亮,仿若九天宫阙。
不少外国使节何曾见到过这等辉煌气象?
心中敬畏交加,甚至当即跪伏在地,口中说着各自的语言,尽情展示着对大唐的无限尊崇与敬畏。
煌煌天威,威严如岳。
这就是天下第一强国的气象啊!
文武群臣分成两列,沿着太极殿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两侧拾阶而上,到了台基的上面,便见到太极殿大门洞开,里边燃着无数儿臂粗细的蜡烛,烛光灼灼,梁柱上铮亮的油漆彩绘被烛光照耀得煜煜生辉,地上平整光洁的金砖更是反映着烛光,宽大高阔的大殿内愈发显得威武堂皇。
文东武西,依照爵位分别站好,最前两排的官员都有一个垫子,待会儿觐见陛下之后可以落座,最后进来的各国使节就只能紧张而仓皇的站在门口左右,想要坐是肯定没地方的。
再大唐,所有的外国人都是二等国民,即便当初强盛如西突厥,亦不曾有过与唐人相提并论的政治资格。
至于“异族优先”,“超国民待遇”,简直闻所未闻。
哪一个官员若是敢于异族番邦有所优待,那么必须先要承受御史台的弹劾,然后等着全国上下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的狂喷……
泱泱华夏,自三皇定国、五帝开疆,便自诩天下正统、礼仪之邦,纵有异族入侵,亦当健儿奔赴国难、宁死不屈,燹骨成丘、溢血江河,最终驱除鞑虏、还我河山!数千年巍巍山河,洒便了汉家男儿之血泪,却始终不曾俯首谄媚、甘为牛马。
……
待到卯时三刻,李二陛下方才一身盛装,头戴冠冕自后殿走出,于全体大臣注目之下端坐于御座之上。
文武大臣齐齐鞠躬施礼,一揖及地,朗声道:“臣等觐见陛下,陛下鸿福天年,帝国万寿无疆!”
李二陛下洪声道:“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见礼之后,前面几排有座位的大臣捧着笏板纷纷跪坐在垫子上,后面官爵不够的官员就只能束手而立。
至于番邦使节,早已经被这惶惶威严吓得心惊胆颤,连头都不敢抬。
李二陛下今日显得很是兴奋,大抵是新年新气象,心情很是不错。正旦大朝会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一个朝会,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要召见外国使节,赏赐年礼,也会接受藩国之国书,对其国君、太子等等予以册封,算是正式得到大唐之认可。
至于军国大事,却是不会在这等场合上讨论商议的。
说不上什么封建集权,从古至今华夏人在漫长的历史之中早已经试验过无数的政治体制,却发现军国大事从来都不能集思广益、众志成城。越是重要的事情就越是要集中讨论,甚至由皇帝乾纲独断,什么少数服从多数根本就行不通,因为大多数人都限于见识、能力,并不能真正对一个问题给出正确的解答。
将问题集中起来予以解决,这才是正确的方式……
李二陛下坐在御座之上,兴致高昂的讲述了一番帝国之现状,尤其是“忆苦思甜”了一番。当说起当年帝国初立,举国维艰,全国上下都勤俭节约共克时艰,就连文德皇后的裙子都盖不住脚面的时候,难免唏嘘无限。
殿上群臣都感念文德皇后之贤淑端庄,此刻难免一个个红了眼圈儿,倒也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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