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战场的某处山谷断层, 高高的谷坡垄断了外界探量,仅有一束束灿烂的光现打照在v字构造的沟壑中,照亮那片发育良好的绿茵草地。
忽然间, 鞋底轻轻踩踏在柔软草坪的窸窣声传来, 一名梳着烫卷双马尾的红发女孩,以及面戴牛头人骨质面具的高瘦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此处。
长相活泼轻灵的那位烫头双马尾女孩往自己的眼前搭了个凉棚,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片百年来未有回来见过的熟悉景象。
“真是让人怀念的空气啊……不知道公主‘掉’到哪里去了, 由衷祝愿这届的甄选人员们可别不幸遇上了她。”
隔壁的高手男子深感认同地轻轻颔首。
……
悬浮与山谷高空之上的小型浮游艇内。
身为灯台御守的雷诺·洛敏锐发现了测试场地里出现了规定外的其他人员, 坐在长沙发上回头望向窗外,眉头紧锁。
“……有外部人员闯进考场了。”
高手总要比一般甄选人员的经验要丰富,多出来那几位外部人员的存在,就像是突然往水缸里滴入了墨汁一样明显。
任由这样下去,清澈的水缸迟早要被那些外来物污染。一旁责任感强烈的坤特顿时忍不住‘唰’地站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把那几个崽子收拾掉——”
然而,雷诺·洛冷漠地摇了摇头:“这次的测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允许插手,这是总监督官的命令。”
于是坤特那一腔愤怒就这么被戳破了, 好半晌, 他才疯狂挠了挠头烦躁地吐了一口气:“到底在搞什么啊, 这场测试……”
连坤特这个总凭冲动行事的愣头青都看得出来事情其中有些不对劲,更何况是雷诺·洛。回想起测试公布开始前,柳寒城对他说过的那番话,雷诺·洛也愈发心情沉重。
【我们的工作不是为了挑选合适登塔的人,而是在排除会给塔里带来威胁的人。】
事情真的如他所说的一样么?雷诺·洛感觉自从搬了管理者出面后,测试的意义就变得不再纯粹,不再普通,而像是个等待吞噬掉猎物的深不可测的漩涡。
他对此因为各种因素有充分好感的那个女孩, 目前就正一无所觉地陷在这汹涌逆流着的漩涡中心。
“从现在开始, 才是真正考验来临的时候么……”雷诺·洛轻不可闻地叹息道。
……
山谷郊野外悬空的红色主灯台。
接收到影分身传达到这里的消息, 灯台里的三人都心思各异。顾兔最先沉下了脸色,没有多加思考直接向身旁的水蓝发少年开口道:
“昆,追踪影分身那边的坐标后发送给我。”
既然连影分身都亲自开口要她赶过去援助,那边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危机。连影分身也在斟酌后认为自己可能承受不了的风险,只能派她本体过去掌控。
关于这点,昆显而比她思虑得更周全。抿了抿唇,他最后还是同意了顾兔的行动,动手按动灯台内的虚拟键盘:“注意安全。”
顾兔确认自己的灯台里收到了坐标内容,而后朝昆点点头,解放了他灯台的控制权,一言不发地迅速离开了这里。
她那抹飘扬黑发的白色身影眨眼消失在眼前,萦绕着暗红色光芒的灯台很快又回归原来的布景,荡出浅蓝色水波纹一般的柔和灯光。
困住哈齐灵的透明空间也随即被撤销,不再受狭窄的束缚所扰。重获自由的他依旧盘腿坐于灯台地板上操作游戏,那道漫不经心点评的声音压着背景音效在他与游戏机之间传来:
“我还以为依你昆·阿圭罗·阿尼亚斯的性格,应该喜欢更温柔善良一点的女孩,而不是这种性格太强势的类型呢?她长得很漂亮,对人也很冷淡,看着跟玛利亚一点都不一样。”
昆慢了半秒才意识到他在讲些什么,他顿感无言而摆出了冷脸:“你能不能少关心点别人的事?”
哈齐灵没在意这个弟弟的冷漠,依然持着自己惯常的悠哉步调道:“真无情啊,好歹我们俩是兄弟呢,还同样都是‘被排挤组’的一员不是么?”
自行与十大家族之一的昆家脱离关系、加入到【月下松翼】这个组织的儿子,与长姐公主竞选失利后导致整个母家的分支被剔除、自己则被昆家拒之门外的儿子,可不都称得上是‘被排挤组’么。
可昆对他这样的描述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冒犯,不禁带着他那一贯的傲慢作风脱口而出道:“呵,我可跟你这种自甘堕落选择逃避的家伙不一样,我会带着昆这个姓氏,爬到最高点。”
“你是想成为昆家家主?”
“比这个更高。”
哈齐灵听后略微有些明白了:“你跟传言相比变了很多啊……是因为刚才那个女孩子么?”
人类总是有自古以来深刻在基因里的趋光性,尤其对于这座塔内出生、未曾见识过真正的阳光的人而言,他们没有人会不喜欢光一样热烈的生命。
或许那个作风强势的女孩正如耀眼的光焰,潜移默化了包括那位便宜弟弟在内周围的同伴,拥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魄力、能够勾动人深藏在灵魂内原始性的悸动吧。
而昆不知为何却没有立即回应哈齐灵方才的话,或许是他的话语过于直白,触发了昆灵性上的自尊,不想轻易当他的面承认。
所以昆下意识绕开了对方的话题,仅是绷着脸陈述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已:
“我不是为了玛利亚而登塔,更不会去寻找什么跟玛利亚相似的‘替身’。我目光追随着她,只是因为对她很好奇而已——好奇跟着她,未来究竟能够到达什么地方。”
哈齐灵不知通过这番话联想到了什么,不以为然地对这个弟弟悠悠说道:“对一个女人好奇,往往都是爱情开始的第一步喔。”
这仿佛爱情杂志里出现的鸡汤,一时间让昆说不清自己是哪里涌现上来的异样,只感觉浑身都掀起了不适应的鸡皮疙瘩。很快,他似乎有点失去了往常自持的冷静,语速飞快地否决了他的论点。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对那种男女之间的浪漫关系不感兴趣。”昆朝他刻薄扯开了唇角,赶客般催促道:“你不是要找队友在哪里?给我赶紧的。”
你就尽情地立fg吧。资深游戏玩家哈齐灵相当熟悉他这种恋爱剧情中的套路,不带丝毫感情起伏地‘呵呵’了两声,随即便低头切出游戏,利用便宜弟弟灯台的功能在地图里展开寻找同伴。
直面他这种阴阳怪气调笑的昆:“……”
想打人。
……
地底深邃的洞窟尽头。
这里仿佛是深渊一般漆黑的地方,周遭高耸的穗状岩直通目所不能及的窟顶,没有一丝光亮能够透入这块被遗弃之地。
向昆要求向本体转交切号的指令,顾兔便一边往前迈步,一边把那枚灯台抛至高空,以照亮当前的洞窟。
照亮那显然发生过剧烈的打斗痕迹,鲜血淋漓的地方。
安德罗西趴倒在破碎的地表短暂的失去意识,手边不远处掉落着那把绿色四月,长钩表面沾染着不知是谁人的血迹。
而阿娜克则伤痕累累地仰面倒在另一边,胸口有被尖锐物贯穿的痕迹,上身平日被洗得发白的短褂子染出了大片脏兮兮的红色。那穿戴着绵羊玩偶套装的不明生物像碾虫子似的,正一脚踩在了她的咽喉。
“哎呀……”
见到黑暗里如启明星般冉冉升起的灯台,绵羊尤嘉不由得就着这样的动作,转身望向了悄无声息走来的黑发少女。
“这不是我们备受期待的考生顾兔小姐吗?咱们又见面了~”
顾兔这时候根本没心情配合这个混球说的俏皮话,语气冷得能凝结成冰:“给我把你的脚从她身上拿开。”
被尤嘉踩在脚底下的阿娜克不禁吃力地转过头,半睁着充满了肿胀的血眼望向说话的她,夹杂喉间残留的血断断续续道:“顾……兔……”
“呵呵呵,可是这条小蜥蜴其实根本不值得你可怜呐。”
或许是顾兔的命令让绵羊尤嘉感到了为难,他又加重了脚下踩虫子的力道,左右碾了碾,逼迫得蜥蜴少女因呼吸困难而咳嗽出声:“咳!”
“她只是条她的母亲阿娜克·吉黑德私自与其他男性生下的小杂种而已,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罪恶的产物。违背了吉黑德公主‘不准许与其他男性留下血脉’这一铁令,就必须得派人来处决才行。”
伴随着金属与唾液交缠的细响,绵羊尤嘉憨态可掬的绵羊嘴巴在这里上下张开,吐出了一根又大又粗的红舌头。红舌头的上面卷着一条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铜制项链。
绵羊尤嘉炫耀般地用红舌头甩了甩那条项链:“看,这就是当初处决她母亲时获得的战利品。啊啊……差点忘了,还没跟你正式地自我介绍呢,一时间说那么多想必会让你一头雾水吧。”
只见绵羊尤嘉礼节周到地朝顾兔欠了欠身。
“我是吉黑德王室直属处决部队67号,莱恩。”他遂用力踩了踩脚下悲哀的‘公主私奔产物’,“是专门负责替伟大的王处理这种‘脏东西’的成员之一。”
也是之前诚邀你加入这个队伍、却无疾而终的当事官方人员。
迫于极大的压力,阿娜克忍不住用手指扒着喉咙上那只穿着粉色球鞋的脚,难以自遏地发出了‘嗬嗬’的出气声。
“我都说了——让你把脚从她身上拿开!是听不懂人话吗!”
唧唧歪歪的烦不烦!
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的顾兔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点的爆喝,率先俯冲至了两人的所在。
她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欺身来到了面前。可是绵羊尤嘉……不,应该叫他绵羊莱恩,这位自诩是王室直属处决部队、潜入进来埋伏于此地的二五仔比想象中的还要反应过来,召唤出了自己的大宝贝。
那是个一端连接了沉重铁锁的巨大绵羊玩偶头,类似着侦察器一样的事物,正面占据了二分之一的怪异独眼中央一闪闪散发着不祥的红光,与之联动的还有一枚扁海螺状的巨型盾牌。
顾兔的身影与那枚金黄色的巨型盾牌所碰撞,回荡出极度浑厚又沉闷的‘咚’声,隐约要震得她臂膀发麻。
“这是我精心保养的一些小玩意,有点‘危险’哦~”莱恩略带滑稽而浪荡的声线在绵羊玩偶服中传来。
然而下一秒,顾兔便旋身重重一脚踹击在那枚扁海螺状的巨型盾牌表面,神水强化过的腿脚堪比过去宇智波家死对头千手一族的怪力,扁海螺盾牌瞬间炮弹似地被平行踹飞,深深砸嵌进十数厘米内的岩层。
咯嚓,保养得好好的扁海螺盾牌就这么传来了龟裂的细响。紧接着,扁海螺盾牌如有自我意识般地调转了方向,以那敞开的螺口凝聚出了汪蓝色的水光。
是神水炮!
刺目的光芒喷吐刹那,顾兔冷静地双手前抓,徒手拽住了连有绵羊头的那根粗壮铁索,像挥舞着流星锤一般旋转数周,强行把晕头转向的绵羊头砸向了那枚神水炮。
“咕咚!”
几乎能扭曲空间的神水炮遭到对象拦截,水光四溅,铁索连接的绵羊头并未被击退,竟然在神水炮的消耗下仍有余力冲撞向它那位全身穿戴绵羊套装的主人!
绵羊莱恩不得不放弃脚下的蜥蜴少女,紧急后跳躲开了这番攻击。流星锤……不,绵羊头笨重地擦过两人的位置坠向一米远的地方,直直把那处砸出了个巨型的坑洞。
自己的武器,竟然被反过来利用成攻击自己的杀器,这样的情景属实让绵羊莱恩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那是源于体内兴奋的情绪因子在作祟。
“真不愧是我看中的顾兔小姐,轻而易举就调教成功了我心爱的小家伙们,嘻嘻嘻,这么说似乎有点糟糕啊……”
绵羊莱恩轻盈落地,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地不住闪躲于她挥过来的绵羊头。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因为着迷于顾兔的姿态失了神而险些被自己的武器们砸中。
“要是顾兔小姐你能加入我的小队能有多好啊,那样我就不是队里年纪最小的那一位了……嘻嘻嘻,就算你是非甄选人员的身份,我保命力荐说不定能成功呢……”
顾兔直接用他的绵羊头来锤爆他脑袋作出回答:“垃圾,我不跟‘听不懂人话’的家伙为伍,你脏到我的眼了。”
轰隆!被用作侦察器的绵羊头磨损了双角,雪白的外壳肮脏得沾满了尘土,把空旷的岩洞四周砸得坑坑洼洼。
再次被拒绝的绵羊莱恩像是没有多少重量般轻踏在甩飞过来的锁链上,而后又空翻落地,似是对她的做法不太理解。
“王室部队可是个那么有前景的职业……为何顾兔小姐你非要拘泥于那种肮脏的‘小杂种’呢?”
绵羊莱恩不着痕迹地面向了随着战斗展开、不得不逐渐被迫远离的阿娜克那边,“据我所知,顾兔小姐你跟她关系也不算太好吧?你不是一向觉得身边聚过来的人多麻烦么。”
“是啊,这里的每个人都既麻烦,又吵闹。”彼时又是一记重击,顾兔倒是老实承认了这点,“我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喜欢’我。”
“包括你先前踩在脚底的那条小蜥蜴,完全不理解曾经受过伤的她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去提醒自己讨厌的家伙不要因为违背公主应该遵守的规矩而受到伤害。”
“这里的人,每个都老好人得我都不忍直视。”
“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看不顺眼你随便践踏我身边的存在——这里是属于我的领域。”
像是被侵占了领地的生物,顾兔终于压抑不住自己濒临在边缘的暗火,抓住欲要发射的扁海螺盾牌顶端,硬生生将它踢裂成两半。
凝聚到一半的神水炮中道崩殂,金属铁屑纷飞,彻底蔫了声息。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啊……”见自己无法说服顾兔招安,绵羊莱恩只得遗憾地打消了自己之前的念头。
两人交战的过程中,制造出的巨大动静逐渐惊醒了另一位暂时陷入昏迷状态的公主殿下。
“唔……”安德罗西捂着胀痛落血的额头,缓慢地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她似乎发现了顾兔到来的身影,“小……兔……?”
绵阳莱恩貌似逮住了这个机会,忽而咧嘴一笑,张口想要把攻势投向另一位公主殿下那头的样子。
“桀桀桀……总之这趟来还是处理掉公主的‘失败品’要紧。协助吉黑德的敌人登塔,安德罗西公主已经违反了规矩,应该予以处决……等解决了她,我们罗·波·比亚家族的公主们竞争十三月系列的对手就要又少一个了,呵呵呵……”
神水的光芒在那张开的绵羊头套里凝聚,眼见他要把矛头针对向尚未完全清醒的棕发公主,顾兔嘶了一声,唯有仓促之下情急调转原本的攻势。
“安德罗西!”
大喊了对方的名字,顾兔不再吝惜于自己捉襟见肘的神水值,顷刻瞬身来到了她的身旁。结果就在这时,她清晰听到了绵羊莱恩在后方戏谑的声音。
“开~玩笑的!安德罗西公主的罪名还轮不到当场处决的程度,我的目标——是你啊!”
噗!
原本被击毁的扁海螺碎片竟被操控着以异乎寻常的速度袭来,一瞬间就近从后背刺中了顾兔的身体,压迫得她往安德罗西的身上倒去。
泛着金黄光泽的海螺尖角贯穿了顾兔的心脏,在她的身前露出好长一截尖刺,那上面坚硬而锋利的质感,甚至能隔空传递到安德罗西的神经。
她彻底睁开眼,目睹的就是这幅情景。
“小兔子——!!”安德罗西一瞬近乎眼球充血,情绪濒临失控。
可是顾兔依然摆出了那张冷淡的脸庞,仅是抬手覆盖在了她的头顶,将这位差点因她而崩溃的公主脑袋给轻轻压在自己衬衫敞开的锁骨前。
“我没事。”
带有比冰湖稍有一丝温度的清冷声线缓缓消失在了安德罗西的耳畔,正当她为之失神的片刻,顾兔的身影在眼前砰然化作了一股虚无的白雾。
她额前依靠的地方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刚清醒便经历了一次顾兔死亡的安德罗西,心神在极度的震荡后只得怔然地垂首,反应不过来眼前发生的是真实还是虚幻。
“咦,刚才捅穿的居然不是真身吗?真是可惜啊……”绵羊莱恩明显也撞见了她未成功死去的这幕,对此大感遗憾。
而就在他一蹦一跳地朝那位落单了的公主殿下之时,远处一抹白影闪电般猝不及防地踩中了他的脑袋,使他身体在半空化作白线斜飞了出去。
“嘭!嘭!嘭!嘭!”
宛如炮弹发射的速度在原地炸裂,绵羊莱恩与白影共同在岩洞的地面碰撞出数次坑洞,制造出了浓烈的烟尘。
待混合着黄灰尘土的雾霾重新变得稀薄的那刻,能依稀看见一位黑发少女正如绵羊莱恩之前所作的故技重施那般,将他的身体给狠狠踩在脚下。
“可惜什么可惜。”
及时赶来的顾兔居高临下地朝这位伪装高手扯出了一抹残忍的冷笑,用鞋跟发了狠地碾踩着,一点一点把他那身前洁白的绵羊绒毛给踩脏。
“我这就来把你这身可笑的绵羊套装给撕成碎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