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巽的衣袖拂过江宓的肩头,不动声色中竟露出一丝笨拙的柔软。
“别哭了。”
“我曾见过你母亲,她是最为智慧的女子,比起那些只晓得争风吃醋、嫉妒害人的女子要强出百倍。”
话音刚落,秦巽的眸光扫过少女哭的红彤彤的脸蛋,忽地心中一动。
他刚准备吩咐窗外的侍女,才恍然想起刚才的那一句“杖毙”。
秦巽心中不是怎地,突然有些后悔。
既是旧人重逢之日,早知道就不该说那番话刺激这丫头。
他低低叹了口气,江宓只见男人玄中带着一点金色的衣袍缓缓一摇,径直向门前移去,留下一句略显生硬的关怀。
“你躺着休息一会儿。”
江宓呆了片刻。
她似乎明白了他刚刚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心里微微一动,索性径直合衣躺下。
窗外不知何时竟轻轻落下了雪,晶莹剔透的雪花飘在空气里,给窗棂染上了一层薄霜。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的雪声簌簌,偶尔夹杂着几声夜猫子的叫唤。
江宓侧躺在床榻上,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扇轻轻掩住的门扉,一颗心却依旧停留在惨痛不堪的回忆里。
“宓儿,你刚回来不懂庶务,家里上上下下还是让卿卿操持吧,你只管看你的书画你的画儿。”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宓儿,你要让着卿卿一点,她操持上下已经够累了,偶有忘掉的事情也正常。”
“江宓,你妹妹已经给你下跪了!你还要怎么样!”
……
陈若初护着怀里的玉人儿,语气嘲讽:“江宓,是你自己不肯老老实实死在三王府,才害得我来替江大人收拾烂摊子。”
“你要恨,就恨你自己的亲生父亲,莫要把仇恨加诸在无辜的卿卿身上!”
“卿卿怕你生气,不肯记在你母亲名下,她都这般为你考虑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怨她?”
陈若初疼惜地搂着怀里泪水涟涟的江卿卿,看向遍体鳞伤的她,憎恶又怜悯。
“江宓,你日日光风霁月,从来都不肯为你妹妹多考虑一分一毫,名满京城的才女怎么会是这种人?”
他怀里的江卿卿也止住哭泣,娇喘微微地出声:“姐姐,我不像你一样拥有尊贵的身份和才情,我只有爹爹姨娘和若初哥哥了…”
“求姐姐不要再怪罪于卿卿,否则…否则卿卿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
喜烛毕剥,月上柳梢头。
喜榻上的新嫁娘却惨白着一张脸儿,紧闭双眼,睫毛湿漉漉地垂着。
刚拿回热面巾的秦巽见状眉心拧了拧,往房梁上瞟了一眼。
“下来吧。”
他冷声说着,房梁上立即跃下一名劲装打扮的女子。
这女子五官平淡,唯独一双桃花眼尤为妩媚妖娆,浑身散发着一股风尘味儿,却并不惹人讨厌。
“主子。”
女子朝秦巽拱了拱手,男人淡淡地应了声,目光却依旧定定地落在床上的少女脸上。
“帮她收拾一下。”
他声音淡淡,话尾却露出一丝隐约的担忧。
“她睡了,不必吵醒她。”
桃华讶异地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只见她虽然穿着一身嫁衣,却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一张不染铅华的脸庞上挂着泪痕,嘴唇也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据她所知,秦巽从不近女色,更不会主动照顾任何女子。
今天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不动?要本王请你?”
秦巽抬了抬眼皮,冷冰冰地盯着桃华。
“是!”
桃华顿时一惊,赶紧动作利落地接过热面巾。
她刚给江宓擦干净脸颊,就感到头顶一片阴影罩下。
秦巽轻轻坐到床沿,看着江宓,眼底划过一丝复杂与愧疚。
哪怕是在皇宫里仿若一只蝼蚁的他,都曾听过江家长女的美名。
他却不曾将江宓与曾经抚养过自己的那一家人联系在一块。
如果不是今日洞房花烛,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居然就是他暗中探查许久的恩人之后!
秦巽的心脏微沉。
是他来晚了!
让她遭受了太多磨难…
男人望着少女苍白憔悴的面容,心脏处蓦然一揪。
“把唤剑叫来。”秦巽吩咐完,又转头看着桃华。
“你日后就跟在王妃身边贴身保护。”
他淡淡地吩咐完,桃华忙不迭低头应是,恭敬地退至旁边,顺手关好了新房的门。
不过一瞬,一个年不过弱冠的小少年挎剑而入,秦巽径直下令。
“去查查王妃在江家都受了什么委屈,将她送来的圣旨都是何人在推波助澜。”
秦巽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威严:“王妃自出生以来的所有事情,都给本王查个彻彻底底!”
王妃?不是侧妃么?
唤剑犹豫一瞬,如今三爷虽然尚在蛰伏之中,但锋芒却渐盛。
此番赐婚,不用说也定是大王子六王子几个颇得圣宠的王子一手推动的…只为寻他晦气。
也许三爷的亲弟弟八王子,也在其中!
此刻正值用人之际,三爷怎会突然想起调查这些细枝末节?
若是此举激怒了几位王子,岂非得不偿失?
秦巽察觉出他神色间的迟疑,凤眸半眯起来,手中摩挲着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薄唇微启。
“害怕了?”
“他们本就是趴窝的驴,难得动一动,自然要拉出来溜溜。”
“爷本就打算等局势稳定后,找机会把那群废物踢出去,没想到他们居然先耐不住了。”
秦巽望着窗前摇曳的粉色腊梅花瓣,脑海里浮现出那赐婚圣旨上的字字句句。
极尽羞辱和践踏,又何尝不是心虚和害怕?
男人薄唇勾勒出讥笑,一双寒眸望向地下跪伏的唤剑。
“更何况,你不知宓儿的身份。”
“主子?”唤剑愣住,不明所以。
秦巽淡淡扫过他,一把将玉佩牢牢攥在手心,目光中竟透出一丝缅怀。
“没有她外祖父,就没有我秦巽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