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万家灯火

很多时候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总是被遮掩,因此才有那么多的口不应心,当时惘然。

此刻的靳菟苧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之前她也同父亲拌嘴过,这样吵架却是没有的,然而改变也是这样一点点来的。

“靳菟苧……”

靳菟苧看过去,霍寅客满眼的痛心,他的浓黑眉峰都快皱巴成蚯蚓了,看他这样靳菟苧就知道自己脸上该有多糟糕。

痛到如火烧,能不惨吗。

见靳菟苧起身往外走,霍寅客连忙去扶她,“当心。”

靳菟苧挣了挣,霍寅客没有一点松手的意图。她本想开口说自己又不是伤着腿了,奈何脸上火辣辣的,喉咙中还有腥甜,她也就作罢。

等到了分叉路口,靳菟苧要往思过房方向走的时候,霍寅客大力阻拦,“你还折腾什么!大将军又没有下令要你去思过房受罚,你还不赶快回去处理伤口。”

靳菟苧不听,使劲想拽开霍寅客的大手。

“该听的话你不听,不让你做的事你又赶着去做,靳菟苧你怎么这么作贱自己!非要毁了这张脸,你才甘心吗!”

情急之下,霍寅客的话伤人不自知,反应过来的时候,靳菟苧已经气愤到狠狠地踩上他的鞋背,一下不够,还来一下。

肿胀着脸,水眸湿润的靳菟苧让霍寅客不忍心推开,他还把脚往前伸出些,好让靳菟苧发泄。

靳菟苧自然明白霍寅客是在让着她,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要往下流,霍寅客急忙用手去捂,却弄痛了靳菟苧肿起来的脸颊。

“别哭,别哭,我让你踩。你若是再哭,这张脸真的不能要了……”

好话坏话都让霍寅客说尽了,靳菟苧愤恨地费力推了一下他,转身就往思过房跑,留霍寅客在原地,欲语又停。

等靳菟苧的身影进了思过房,再也看不见了,霍寅客这才迈步往外走。

他的模样实在是狼狈。身后的衣袍上一个大大的脚印,那是大将军踹的,当时在书房听到靳菟苧在太傅府被辱的时候,大将军直接掀翻了书案,他为靳菟苧说话,惹大将军不快,这才挨了一脚。

他两只黑亮的鞋子缎面上灰蒙蒙的,是靳菟苧小脚的灰印。他的发髻上还夹杂着草叶,之前他从斜坡上摔下的时候带上的。

霍寅客就着这一幅狼狈模样走过大街,前方小道上吹吹打打,一大群欢声笑语袭来,霍寅客像木头人一样往旁边站立,给人让路。

骑着大马的人在霍寅客面前停下,朗声大笑,“难得遇上小霍公子,真是双喜临门呀!”

耳边锣鼓喧天,反而比刚刚还要热闹几分,霍寅客这才抬头,被满目的欢颜与喜庆刺痛眼睛,原是结亲呀!

大马上的新郎官很是巴结霍寅客,亲自下了马,玩笑似的邀霍寅客去喝酒,见霍寅客身上不便,又转口道,“瞧我这高兴坏了,小霍公子定然是要事在身,抽不开身。不若小霍公子赏脸,我敬您一杯喜酒,沾沾小霍公子的福运!”

喧闹中,喜娘笑着端了喜酒上来,新郎官仰头将酒水饮尽,脸上的春风得意让霍寅客的心越发冷凝。

隔着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大将军府内阴沉一片风雨欲来,这厢锣鼓喧天,喜气洋洋,霍寅客突然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

“小霍公子,您请!”

红色酒杯中是上等清酒,酣香醇厚,隔着距离霍寅客就嗅到香气,众人调笑中,霍寅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祝你喜得佳人,琴瑟百年!”

“好!”喜娘带头叫好,新郎官一高兴又向霍寅客敬酒,霍寅客也不推脱,觥筹交错,红意爬上眼底。

新郎官得小霍公子的祝福,欣喜离去,队伍吹吹打打得也更响亮,真真是春风得意赛神仙。

饮下喜酒的霍寅客却靠在墙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和着锣鼓,没有一人听出其中的心酸。

压下眼角的红,霍寅客笑着笑着不由转回身子面向将军府的方向,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位新郎官开怀载新娘子回自己家的这一刻吗?

为什么他总是南辕北辙呢?

笑中苦涩无人知,再难受,再顿悟,路还是要往前走。

霍寅客也不再压抑自己,他要的不过是他的小兔子罢了。

原路返回,即便一身狼狈,即便无能为力,只要在她最近的地方就好。

这一去,霍寅客没有像之前的日日夜夜,隐藏在思过房外的暗处守着这一方天地。

思过房正门外,房内窗户正下方,参天古树下的霍寅客久久站立。

白云流转,侍卫巡逻,霍寅客就在思过房外光明正大的陪靳菟苧。

待到天迹暗沉,月升枝头,思过房内燃烧的蜡烛光亮照映在树下,霍寅客的心终于舒展开些。

这种感觉,不是之前无数次在暗中无声陪伴靳菟苧的孤寂感,第一次将自己的在乎摆在明面上,让他觉得他和小兔子更近了些,霍寅客舒心的同时为之前那个不懂表达的自己感到后悔。

霍寅客知道,万家灯火中,在几个街区外某个宅子内,此刻定时推杯换盏,美酒饮如注,在喜庆的喜房内,玉壶光转间,新娘子在深深期盼着她的心上人……

或许几年后,那人那屋那笑,会是小老虎和小兔子的,到那一天,霍寅客想小兔子该是怎样的顾盼生辉……

从来不遐想的霍寅客,第一次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不觉夜色寒,风拂影婆娑。

西苑阁楼里,花解语半个身子靠在大开的窗前,清风摇曳银铃,叮叮叮的清脆在寂静阁楼中回响。

花解语已经适应了头上的银铃,不像之前一听到它的声响,心中就烦躁起来。

或者说,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适应了靳菟苧。

甚至是接纳了靳菟苧,不过这一点,身在局中之人自然不知。

流苏在半空摇曳,花解语微微移动了下身子,合上的双眼丝毫没有因为担心会掉下阁楼而张开。他没有紧张,暗中的人也没有紧张。

从东苑回来的时候,花解语就察觉到了暗中监视的人又回来了,虽然不是之前的那两人,但调过来的两人内力更加高深莫测,花解语一时不敢有大动作。

之前在密林外,花解语敢肯定大将军发现了他,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的隐藏定然已经暴露。

然而,大将军为什么没有戳穿他?

还是说,大将军在引着他看戏?

花解语敢确定,大将军至今为止顶多知道他有武功,来历不简单。除此之外,他的男儿身,他留在将军府的计划,他的身份,大将军绝对不知。

那么大将军放任不安分的侍女在靳菟苧身边意欲何为?花解语想不明白,出于对大将军的敬畏,花解语不得不小心翼翼,心中的计算越发谨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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