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微晨光照进室内的软榻上,靳菟苧不适应地醒了过来。
换了个床,她睡得并不好,约摸着时辰还早,她打着哈息往架子床上去。挑开半遮掩的轻纱时,靳菟苧不由看痴了。
薄被间,花解语平躺着,双手合十放在腰腹处,三千墨发柔顺地放在一侧,水嫩的面容上是集上天最鬼斧神工的雕琢于此的五官,靳菟苧愣愣地趴在床边,柔和地欣赏酣睡美人。
防备心慎重的花解语怎么可能在外人靠近的时候还酣然入睡?靳菟苧醒来的一瞬间,他就清醒了。
闭着眼睛,他听到靳菟苧晃晃悠悠的脚步声。这一刻,他突然想看看靳菟苧会对睡着的他做什么。他感觉到她痒痒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侧,她的目光掠过自己的额头,眼眸,鼻翼,直到薄唇。
这种目光不是灼人的,没有带着贪念,反而柔和的像是三月春风,九月薄云。柔和到花解语放松心中的警惕,主动接纳了靳菟苧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逡巡。
就像是深林中在阳光下打盹的猛虎,接纳一只幼猫在自己的身边活动,而且没有丝毫的突兀。
到后来,靳菟苧竟然再次睡过去,还是花解语算着时间推醒了靳菟苧。
“靳菟苧,该起床洗漱了。”
幼猫发出了反抗,她躲开声音来源,翻过脸想继续睡,然而恼人的声音继续追了过来。
“靳菟苧,大将军叫你呢。
大将军三个字对靳菟苧的杀伤力极大,她一下子直起身,小手也从床榻边收回,手指上牵连的墨发扯痛花解语,他不得不将身子靠过来。
“啊,花解语!”反应过来的靳菟苧连忙摆手,一下子将花解语的头发扯的更痛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靳菟苧说着,小心翼翼地一圈圈解开缠绕在自己食指上的发丝。
顶着花解语不悦的目光,如丝绸般的一缕头发解放,可是有不下五根头发已经被连根扯断,靳菟苧细心地捏起断发,一脸痛惜,“都怪我,这么有光泽的墨发竟然不能再生长了。”
花解语的目光更加不善了。头皮上的疼痛还比不上几根头发,哼,花解语凉凉地撇了罪魁祸首一眼,起身率先出了隔间。
收拾妥当,照旧在上马车前与靳繁霜和靳素秋假意寒暄一番,靳菟苧这才坐上马车往学院去。
车厢内,靳菟苧思索着最近流行的荷包花饰,想了想,她决定还是问花解语算了,“阿语喜欢什么样的荷包?”
荷包?女子才用的玩意,他有什么好喜欢的。
“都可。”
“那阿语喜欢什么样的花饰?”
“都可……靳菟苧,你不会要送我荷包吧?”
不管在哪一个国家,女子的荷包都不是能轻易送人的。
“对呀,我要对它们负责。”
“它们是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靳菟苧认真地说,“我扯断了它们,自然要给它们一个收容之所。那些墨发好漂亮,不能就这样烧掉了。”
“你……那是我的头发。”
作为被扯断头发的人没有多少心疼,反而是刽子手在努力补救,要不是花解语现在是女装,他都怀疑靳菟苧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
毕竟,败在他容貌上的大有人在。
毕竟,靳菟苧很吃他的这张脸。
嘶,花解语突然古怪地看向靳菟苧。如果真的如他所想,这么久以来,靳菟苧对他莫名的包容、信任不是说不过去。
这个理由似乎更加能说服他靳菟苧全心向着他的原因,只是,只是……花解语接受不了。
真的如他所想的话,他该怎么办?靳菟苧怎么这么难搞……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像我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一般。”
被花解语注视到不自在,靳菟苧伸手想要推花解语,谁知道花解语猛地往后退,反应大到靳菟苧眼睁睁看他的头撞上车顶。
整个马车抖了一下,外面经过的行人也投来异样的目光。
“你没睡醒?”
丝毫没有意识到大问题的靳菟苧还想伸手去摸花解语的脑袋,花解语大手一下子就钳住她。
“不行!”
“靳菟苧你不可以这样!”
“我不会接受你的!”
靳菟苧这下子怀疑自己没有睡醒,这是做梦吧,不然她怎么听不懂阿语在说什么,“捏的有点疼,不是做梦呀。”
澄澈的懵懂的水眸,是只有在花解语面前才有的模样。
挣开花解语的手,靳菟苧往后坐远了些,阿语不愧是会武功的,感觉他随意捏了下手腕都好疼。
斟酌着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这种畸形的情意是如何生出来的,但靳菟苧,如今尚早,拔草除根还来得及。”
“什么?”靳菟苧被花解语说得一头雾水。
“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青馆里会有男子之间……男子之间惺惺相惜的实例,也有一些男风馆,那里全是污秽……”
“你是说男子之间的感情?军中将士们多的是如此。”
花解语差点再次撞到头,他是想借男子之间来隐含女子。他倒不是应为靳菟苧的话感到震惊,而是靳菟苧竟然知道这些!
“将士们在沙场上将自己的后背交付军友,一个士兵身上少的可怜的牵挂之物,安定地区家中盼归之人,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一旦一人为国捐躯,这些都会有军友大义守护。”
“不分你我、肝胆相照的男子情,怎会是污秽?”
花解语哑口无言。
这么纯正的靳菟苧,连男风都不懂,怎么会有那种感情?
只能说,心里黑暗的人看别人的眼光会不自觉带着黑。
花解语摇摇头,因为理亏,一路上也没有打断靳菟苧兴致高昂地讲军中的事情。
不喜琴棋书画,不贪首饰新衣,反而对军中的事情感兴趣,靳菟苧确实和一般闺阁女子不同。
花解语有些担心,大皇子这种俗人怕是不能打动靳菟苧的心,这样的话,靳菟苧要如何坐上大皇子妃的位置?
真不省心。
快到学院的时候,靳菟苧自觉收了话题。一下子从刚刚眼睛里泛着星光的明丽少女,变成了端庄,无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郡主。
下了马车,走在小道上的是郡主和她的贴身侍女花解语。
今日他们到学院的时辰比较早,可是学院里却十分嘈杂,隐隐约约听到有侍女不慎落水,尸体泡了一夜,捞上来后发现侍女还身中剧毒。学子们惊慌不已。
靳菟苧对于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她经过停放尸体的假湖时,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跟在她身旁的花解语压根就没有看过去一眼。
午间,下了课,靳菟苧独自去寻夫子,却在门口碰上了郭谨偈。
相视一眼,两人都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果然你也来了,靳菟苧你就不怕树大招风,自己摔倒的那一天吗?”
靳菟苧不想和郭谨偈争吵,她现在只想在郭谨偈的面前尽量降低存在感,毕竟马上就到郭谨偈的及笄之礼了。
郭谨偈,很快我就会摔下高台,而高台之上,踩着我脸皮的得意者是你。
既早知悲惨结局,还有什么畏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