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初春,冰雪尚未完全消融。
去岁关中军阀合攻李傕,战事未能速决,各方军阀又各有打算,都选择尽力保全己方实力。
如此较劲之下,这些军阀不得不多征集粮草、民夫,以图能够多支撑些时日。
因为若是粮草一尽,他们便必须先撤军,如此在好处分配上,必然占据下风。
繁重的压榨,令得关中百姓的日子愈发难过,更别说兵过如篦,这些军阀征战之际,哪有军纪可讲?
斜水河畔,一支三十余人的流民队伍,正踏着春泥缓缓往太一山方向而去。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透着疲惫的麻木,只顾着低头艰难的往前挪动。
眼下野草还未萌发,他们便是想要挖掘草根也没办法可想。
至于树叶,估计再有大半个月才会发出。
为首的几个汉子死死背着包袱,他们拄着拐杖咬着牙,另一只手还牵着妻子或老娘。
孩子则跟在身后,拉着大人的衣角。
初春的太阳没有什么温度,只照着大地发凉。
融合的雪水汇成细小涓流,却也让道路泥泞不堪。
这伙流民喘着粗气走着,他们知道,只要越过秦岭就有活路。
行过一阵,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行人猛的警惕,男人忙把妇人和孩子围在身后。
不多时,马蹄声近了,一个骑士策马来到他们面前。
“去逃亡的?”
“对!”
“准备去何处?”
“翻……翻……过太一山!”
骑士哈哈笑道:“乡土难离,若你们信得过我,便去往枣林镇,颜少君正在那里施粥,届时还会安排青壮当兵或者开荒,总之会给你们活路?”
为首男子怔了怔,有气无力的问道:“枣……枣……林镇如何走?”
骑士朝着南边一指道:“沿着斜水,大概还有十里路。”
为首男子拱手告谢。
骑士也拱了拱手,又从马上解下一個布袋,扔给男人道:“这是一升小米,够你们撑到枣林镇!”
说完,这骑士便投北而去。
几个流民忙围过来,打开布袋一看,里头真是黄橙橙的小米。
他们顾不得许多,忙抓起一把塞进嘴里。
囫囵几口后,为首男子坚定道:“咱们……去枣林镇看看!”
一行人再度上路,几把小米恢复不少体力。
当走出五里后,前头出现一簇炊烟。
他们加快脚步,很快找到炊烟源头。
只见斜水河畔,一群汉子正在热火朝天的开挖水渠,随行的几个妇人则在一旁生火造饭。
这群人兴高采烈,边干活还便喊着号子、唱着山歌。
流民缓慢靠过去,干活的这群汉子也看到了他们。
一个老汉看了一会,挥手叹口气,又对那几个妇人说了几句。
那几个妇人随即走过来问:“你们带碗了没?”
流民们手忙脚乱的取出几个碗,眼神中冒出莫大的期许。
站在前头的妇人怜悯道:“都是可怜人啊!前边枣林镇,我们颜少君和三爷正在施粥,尔等知晓嘛?”
“我等知晓,正准备赶过去!”
“这便好!颜少君可有大仁义,去年看到流民陆陆续续增多,便在枣林镇开始施粥。你们若是去了,千万别想着吃完抹嘴巴便走,要留下来报答少君的大恩大德,知不知道?”
“我等知道!”
“嗯,你们也别怕,颜少君能耐大着呢,跟着他,定能安顿下来。”
“多谢!”
“不必多谢,吃吧!”
几碗小米粥送上,这伙流民立马抢过狼吞虎咽起来。
一碗滚烫的小米粥,被三下五除二便喝完,这伙流民还抱着碗玩命的舔。
开渠的乡民见状,皆一脸感慨。
去岁的战乱没有波及到太白县,颜少君去年又免掉了租子和征役,否则他们那有余力来帮这些人。
流民们喝完粥便齐齐来告谢,为首男子拱手道:“诸位大哥大嫂,敢问这颜少君是何人?”
“你问颜少君是何人?”
“嘿!这可有得说了。他和杨先生、三爷一块,是咱们枣林亭的天!”
“正是,眼下童谣都唱着,若要吃新饭,需待少君来!”
为首男子又问:“颜少君莫非是你们的主家?”
“主家?不,颜少君可和那些豪强地主不一样,他让你们这些流民过去,肯定也不是和豪强一般,是要收你们为奴!”
“没错!颜少君去岁给咱们枣林亭各家各户都分了地,是真正的仁义之人呐!”
为首男子还有些迟疑,一路上倒也有托庇于豪强的想法,可关中素来动荡,就怕托庇于关中豪强,为奴为婢还没有太平日子过。
“那你们挖水渠,是替颜少君挖的吧?”
“不不不,这乃是替我们自己挖的!”带头挖渠的老汉板着脸道:“少君和其他老爷不一样,他不会强迫乡民替他出役!这水渠,乃是少君送下来五十把铁镐,让我们在村中组建民兵,这些当民兵的青壮,只要帮村里挖六个月的水渠,那铁镐就归他们了!
而修好的水渠,都是给大家伙用,谁又不愿意修呢?眼下只求能在春播前修好,今年种自己的地,谁都想得一个好收成!”
三十余个流民听得一怔一怔,仿佛在听什么天书。
分地?送农具?乡民自个为自个挖水渠?
这颜少君真有这么好?
带着这份疑惑,一行人再度上路,朝着枣林镇而去。
他们喝了碗热粥,脚步快了许多,一路打听,总算是赶在天黑前来到枣林镇衙门。
这个所谓衙门外,已经密密麻麻支起棚子,似乎聚集有数千流民!
几个大棚底下正在熬粥,流民们排着老长的队。
很快有人过来,给这三十余人划定了地方,让他们自己搭棚子,还告诉他们,何处能够去领茅草。
这三十余流民,看着热气腾腾的粥棚,还有正窝在棚子里打着哈欠的老幼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