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衾急着上楼,心砰砰的跳,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越靠近目的地,脚步就越着急。
二楼比大厅热闹,有医生和护士经过走廊,还有一些老人躺在担架上输液,戴着吸氧机,匆匆的推过他的身边。
医院是衰老和死亡的味道。
夏衾目不斜视的找到第三间病房,走进门,消毒水和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他跑得太快,这会儿头晕目眩。
看到病房中那张单人床上,盖着一层白色的被褥。露出来的手臂青紫交错,一条腿被艰难的吊起来,病床下面还有一滩新鲜的血渍……
夏衾呼吸都凝滞了一瞬,手抖的不敢掀开被子看下面是什么惨状。
他艰难无比的往前走了一步。
“谢……”
“夏衾?”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夏衾猛地转头。
“宝贝儿,真是你啊。”
门口站着的高大男孩,正是谢星澜。
神情中诧异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喜。
夏衾:……?
那床上这个是?
他扭头。
护士匆匆进门:“不好意思让一下啊,患者刚出了车祸被送过来,我们需要清理一下创伤……”
“哦。”
原来是出车祸。
原来不是谢星澜。
吓死了。
吓死了!!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夏衾刚还没想哭,这会儿一放松,眼眶立刻情难自禁的红了一圈。
纯纯被吓到的。
谢星澜连忙伸出手,把夏衾从病房里拽出来,抱进怀里。
看他眼眶红着,不由分说的按在怀里安慰,哄小孩一样:“好了好了,吓着我宝贝了,不哭了啊。”
夏衾:“?”
“谁哭了?”浓浓的鼻音,小祖宗又问:“谁吓着了?”
“行,你没吓着。”谢星澜道:“我吓着了,你怎么在这里?”
要不是刚才来换药的护士提了一嘴有个帅哥找他,谢星澜还真不一定这么快找到夏衾。
夏衾用沉默大法。
他从谢星澜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终于想起自己是来找他发脾气的。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哪有人这样谈恋爱的。至少报备一声会的吧?还是在他生日的这一天。
可是,抬起头。
夏衾看到谢星澜那张脸的一瞬间,气已经消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心疼。
虽然他刚才在庆幸,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不是谢星澜。
可是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男生,脸上的伤也并不比车祸轻松到哪里去。
额角贴着纱布,嘴角也破了。
脖颈的地方明显有掐痕,到底是打成什么样,才会在脖子上留下这样红得发紫的伤痕?简直是奔着掐死人的力度去的。
夏衾张了张嘴,眼睫颤的厉害。
谢星澜摸了下嘴角:“难看啊?”
他笑了声,语气故意显得轻松:“没有这么难看吧,都把你给难看哭了?我还觉得挺帅的呢,像韩剧战损男主。”
……跟你那傻逼儿子林思则一个臭德行!
“帅个屁。”夏衾眼眶红的更厉害,声音都哽咽了:“……丑死了。”
“那怎么办,丑死了也是你哥,忍忍吧。”谢星澜道:“过两天就帅回来了。”
“欸。”他仿佛想起什么,道:“我还想说请两天假再回学校,到时候夏老师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好如初的帅气男朋友……”
谢星澜竭尽所能的让这事儿变得轻快起来,不急不缓的逗着夏衾。
事与愿违,夏衾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被他逗笑。
光洁的额头抵在他肩膀,夏衾伸出手抱住他,很轻的在颤抖。
谢星澜没说话。
夏衾问:“谢星澜,你疼不疼啊。”
一句话,谢星澜的内心防线似乎在溃散。
和他那便宜爹三句话说不到就干架是常态,从小被打到大也是常态。他不希望他过得好,他偏偏要过得比谁都开心释怀。
谢敬打完他,往往会去书房。
诺大的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跪着,保姆和管家会窃窃私语。
他没什么表情的站起来,任由额头被烟灰缸砸出来的血柱流下来。六七岁的年纪应该是天真烂漫的,一脸的血让他看起来不像个正常的小孩。
眼神阴冷的可怕。
“叫也不叫一声的,都不知道痛。”保姆低声说。
“是啊,心里有什么疾病吧?反正跟我们无关,闹不出人命就成。”管家也附和。
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了,这会儿又冒了出来。
谢星澜顿了一下,仿佛这十多年才第一次反应过来。
“嘶”了一声,轻声道:“说实话,真有点儿疼。”
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确实挺疼的。
“要不你给我吹吹?”正经不过三秒。
“痛就打针。”夏衾冷道:“我吹要有用,我用得着读书?我早献身医学界了。”
“夏老师,想不到你还挺有科研精神啊。”
“……”
夏衾看在他被揍得这么惨的份上,懒得和他拌嘴。
“谢星澜先生,患者在吗?”护士忽然叫号:“到你换药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只要和谢星澜在一起,夏衾好像就没那么担惊受怕,他给的安全感无声的包围他。
小祖宗盯着护士换了绷带,又看着谢星澜吃了止痛药,最后又瞥了眼伤口缝合的状态。
是了,伤得不是一般的严重。
脸上都是看的到的,身上还有些看不到的伤口。
最让人心惊的地方,甚至缝了几针。
夏衾越看越难受,气得发抖:“你爸有病吧。哪有这样打自己亲生儿子的?”
论骂爹,夏老师很有经验。
他骂过的傻逼爹,不知道有多少。
亲生的、非亲生的,都有。
夏衾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是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谢星澜不好好读书。
夏衾昏了头,脱口而出:“我下次帮你打回来。”
谢星澜被他这样子逗得笑了下:“好啊。夏老师罩着我。”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谢星澜因为要挂水的缘故,坐在椅子上,散漫道:“真的。你别看我这样,那老头子也不好过。我没少揍他脸,他肯定有段时间去不了公司了。”
他说完,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护士离开之后,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
夏衾听说人在输液的时候手是冰冷的,于是把谢星澜的右手捧着,两只手握着他。
企图用这种较为原始的办法让对方暖和起来。
半晌,他开口问:“……你今天为什么不接电话。”
好致命的问题。
谢星澜立刻坦白从宽:“哪儿敢不接您电话啊,祖宗。那我现在还有命吗。”
“我手机被他摔碎了,开不了机。本来想问护士接个手机给你打电话的,结果你人就来了。”谢星澜缓缓道:“真不是故意的。”
夏衾:“。”
夏衾放轻了声音,语气软下来:“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我本来……”夏衾道:“本来打算给你买个蛋糕,然后晚上出去过生日。结果蛋糕没吃成,生日也要在这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