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这次期末考试是全班第三”
陈娟是个看上去挺文静的女孩儿,个子秀高秀高的,模样也遗传了小爸,挺俊俏的,只是身体太过于单薄,平时寄宿在学校,条件很艰苦,明显营养不良。
在陈洋印象中,这姑娘从小到大一直体弱多病,结婚生孩子差点把命都丢了。
也是个可怜人。
陈洋在陈家这一辈儿男娃中排行老三,人缘一直都不错。
所以即便是陈娟这些一整年几乎都见不到一面的弟弟妹妹,看到他也总是会表露出亲近。
就像父亲陈德仁曾说得那样,“你这孩子就是没什么大出息,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尤其是为人处事这一块儿挺让我和你妈放心”
“那不错啊,比上次强多了”
陈洋笑了笑,之前小爸曾说陈娟期中考试退步很大,只考了班里中等水平,当时都把他愁的一直叹气。
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考试这玩意儿有波动很正常。
没必要每次都纠结那个名次分数之类的东西。
“看啥,人家娟儿就是比你强,一天不好好学,你就好好耍着”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小陈雪挽着陈娟的胳膊,正一脸得意的到处瞎瞅呢。
结果就这样被陈洋给拉出来单批了。
后者这也算是借机过了一把瘾。
果然别人家的孩子才是最优秀的。huye.org 红尘小说网
不过话说回来。
小陈雪其实也不差。
这学期期末考了全班第9名,照着这个水平一直保持到高考,还是非常有机会考上大学的。
陈洋上学那会儿成绩很差,他后来后悔了。
自然希望陈雪能考上大学,用知识充实自己,别和他学。
“切,一个数学考8分的人竟然还学会数落别人了”
陈雪小嘴巴一哼,那可是真反击啊。
张嘴就来。
当着众人的面,愣是一点面子没给陈洋留。
角度很是刁钻。
好家伙。
陈某人当场尬住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就是陈雪这小丫头片子敢这么怼他了。
“女娃娃嘴咋这么厉害呢,你哥说你还不是为你好”
把陈洋视为掌中宝的老奶奶听不下去了,当场开启护犊子模式。
瞬间就把众人给看傻了。
包括小陈雪。
小丫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奶奶,愣是半天没说出话。
心想,还能这样操作。
真是不把孙女当孙女啊。
她这副小表情,也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吃过晚饭。
没多大工夫。
小爸家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大伯家,三爸家他们家都有人来闲逛。
关于陈洋今年赚钱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
得知他回来,一个个都想过来和他说说话,聊聊家常,甚至是套套近乎。
几家人平日里时有摩擦,可终究还是一家人,也不会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当一辈子仇敌。
尤其是大家和陈洋他们家又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
毕竟陈洋家搬离小江村很多年了,平时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就是想闹矛盾也不容易。
“你娃今年挣了不少钱吧,听你爸说家里的外债都填平了,过了明天可就25了,这下总该想着结婚的事了吧”
大伯陈德军大半辈子一直得意旱烟,此刻手里头就攥着个旱烟锅子,狠狠嘬了几口,边带咳嗽的说着。
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可不同时间提及心情是不一样的。
搁在往年。
陈洋是很排斥这个话题的,甚至连话都不想回。
可今年不同。
尽管内心深处依旧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但还是微笑着给予了回应。
“刚谈了个对象,就先这样处着吧,等时间成熟了就会结婚”
很官方的回答。
陈洋猜测,大伯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事。
毕竟小爸也是这次进城才知道的。
“有女朋友了?哪的人?是做什么的,啥时候领回来让你爷和你奶看看”
三爸陈德平是个大嗓门,性格也很急。
直接来了一波连问。
他这一问,整个窑洞里大大小小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尤其是陈洋的几个婶妈。
可能对此感兴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对比一下。
毕竟都有儿子、女儿。
为人母也都有私心。
希望自家儿女的另一半是最优秀的。
这样她们脸上也有光。
你可以说这是瞎攀比,可也得承认这就是人性使然。
“她啊,上过大学,今年刚毕业,在城里新区那边开了个书店”
陈洋随便介绍了几句。
可就是这几句话,却也顿时让几个婶妈脸上的表情不自然起来了。
大学生?
开个书店?
谁都不是傻子。
仅凭这两条信息就可以大致猜出陈洋女朋友是什么人物了。
绝对要比她们自家儿女出色。
这种强烈落差感让每个人心里都很不舒服。
当然,也只是一小会儿。
怎么说呢。
当你强大到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时候,那所谓的攀比和妒忌的确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等过了这一瞬间。
大家心里也就平衡了。
因为知道永远都追不上,再攀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简单举个例子。
和你家境相仿的人,突然发了笔小财,那你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可如果你突然得知他买彩票中了几千万后。
那心里的不舒服就是只会存在一瞬间。
下一秒潜意识里就会默认这个事实,认为人家理应比你强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陈洋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
三爸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他今年赚了几十万块钱的事。
而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几十万块钱不亚于买彩票中几千万的感觉。
故而很快就没了嫉妒的心思。
“相处几个月就行了,你还真准备往30岁拖啊”
陈德仁倒是借此机会敲打了一下儿子。
与以前相比,他和梁玉梅现在又有了新的烦恼。
以前是愁陈洋找不到对象,结不了婚。
现在呢。
倒是不愁陈洋找不到对象了,蒋亦白那姑娘他们都见了,挺好的,很满意这个儿媳妇。
他们现在愁的是这两小年轻就一直拖着,三年五载没结婚的打算。
那他们老两口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他们愁的是这个。
“你爸说得对,过完年都25了,也紧能张罗结婚,我在你这个年纪,可都是两孩子他爹了”
大伯把烟袋锅子在脚跟敲了敲,他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想当初18岁就结婚了。
那还是生产队时代,农村娃普遍结婚早。
而如今,他的三个孩子也早已经成家了。
光是孙子加外孙子,现在都有五个了。
“我抓紧”
面对大伯。
陈洋抠了抠头,很憨的笑了笑。
他明白,自己不能在大伯这些人面前谈晚婚晚育那一套。
首先隔代人思想观念不同。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他们并不理解。
反过来会觉得你这娃太拧。
其次,人得识好,大伯这些人让他早点结婚,说到底安的也是好心,是为了他陈洋。
“洋子,你这摇身一变成大老板了,开过年能不能给大哥我也指条明路”
众人闲聊之余。
陈洋被他们这一代人里的老大,也就是大伯家大儿子陈海拉到了一旁。
陈海今年27岁,结婚七八年天气,两个孩子的父亲,继承大伯衣钵,如今也是附近乡村很知名的砖匠。
一年四季种地务农之余。
会揽点零工,给人盖个房、羊圈之类的,多少能挣点钱补贴家用。
从农村人视角来看,陈海光景还算不错。
只是这两年过来,两个娃娃上学越来越费钱,他的压力大了不少。
这也是很多平头老百姓都会遇到的困境。
“大哥,你这是不打算继续侍弄庄稼了?”
陈洋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海,他从陈海的身上看到了冯世贵的影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哥所背负的东西比冯世贵还要更多,最起码冯世贵还没有结婚。
“唉,地越种越不划算,搞得人没心气了”
陈海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个地方全部都是旱地,典型的靠天吃饭。
以前那些年,不种地没办法,人会饿死活不了的。
可现在不同了,即便是普通老百姓,出路也有很多,在化肥、种子价格不断上涨的情况下,还不如不种地。
他今年种地前后花了5000多,留足自用的,最后一共卖了1万8千多块钱。
乍一看,似乎还不错。
可这是他们两口子耗费了一年时间才换来的。
仔细想想。
有那个劳动力和时间,随便出去做点啥不行。
何苦这样呢。
他也算过一笔账。
即便是发挥自己砖匠的专业技能,到城里工地给人盖房子。
那一年下来的收入也不见得比继续待在家里种地少。
“你是砖匠,真要出去谋出路,也不错,我觉得过完年可以出去试试”
陈洋稍微思索了一下,海市现如今正如火如荼的发展着,各行各业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态势。
尤其是建筑行业。
几乎每天都有高楼耸立。
越来越多的农民选择进入工地,挥洒汗水,争取更多收入。
不说其他人了。
就是他陈洋。
刚从荣悦修理厂辞职那会儿,也想过进工地搬砖呢。
像大哥陈海这样的砖匠,在建筑工地大小也算个技术工种,工资不低的。
一天没两百块钱也一百大几。
比搬砖小工强上不少。
“吃苦受累我倒不怕,反正也是被风吹日晒的命,我主要是怕工资不好要,被包工头给耍了,你现在混得不错,能不能给我介绍个靠谱的工地”
老实人说着敦厚的话。
陈海这句话其实也说出了诸多进城去打工人心中的苦闷。
他们不怕吃苦,也能吃苦。
单论干活,两个城里人也干不过他们一个。
可要是玩心眼,三个农村人加到一块儿也不好使。
被卖了还指不定给人数钱呢。
那种辛辛苦苦干一年,最后一毛钱工钱都拿不到的农名工比比皆是。
他也是光听就听怕了。
陈海给陈洋递过来一根烟。
他的意思也不是说农村人尽都是傻蛋,不会耍心眼玩套路。
事实上,农村人某些时候被城市人套路还要玩的深呢。
但这是分群体的。
像他们这种进城打工的人,基本上都是很老实的。
也基本上是被坑的对象。
“你说的也对,现在挣钱的门路多了,可不要脸的老板也比比皆是。”
陈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远的不说。
就拿他信泽财务举例子。
从腊月初就开始结账,可直到现在,依旧有几家老板没给付代理记账费。
有的是今年效益不好,确实拿不出来钱。
这能理解。
可有的那就纯属于不要脸了。
电话打着打着,最后直接玩消失,接都不接了。
对此。
陈洋是很气愤的。
他打算过完年马上终止和那几个客户的合作。
至于欠他的代理记账费,能要来最好,要不来就当是喂狗了。
他也只能这么办。
“我倒是认识几个包工头,关系不错,他们都是我的客户,过完年把你介绍给他们也没什么问题,可大哥,能不能要到工钱这种事,谁也无法打包票”
陈洋不是一个习惯于说大话的人。
前世今生两世阅历更是让他看清了很多事。
还是那句话。
有钱的时候,谁都是光明磊落、干干脆脆的。
可人一旦没钱了。
那再有底线和做人准则,也没鸟用。
他愿意帮大哥陈海。
却也不愿意最后落下一个好心办坏事的结果,
至少提前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你要识字就好了,我财务公司过完年可能正好要招人”
陈洋弹了弹烟灰,有些遗憾的说着。
大哥陈海是没念过书的。
他要是进城揽工,也只能吃苦受累,想要坐办公室吹空调,几乎不现实。
“小时候太愣了,以为念书没啥用,一共在学校待了不到一个礼拜就回家放羊了,现在那是越想越后悔,像我们这类人,别说是去首都、魔都那种大城市了,就是去海市,怕也生存不了,也就是躲在工地只顾埋头干活才能饿不死吧”
陈海一阵唏嘘,一脸自嘲苦笑。
关于这点,他是真的后悔。
这些年没少因为不识字受罪,也没少受气。
要是再给一次机会,别说努力考大学了,最起码多认识一些字,摆脱那种最原始的文盲身份。
他都想过了。
自己要识字,凭借着砖匠的手艺,即便孤身进城去闯荡也不见得就不行,说不定还能混成包工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