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开封七日谈 第一章 臣赵小虎,…

嘉祐七年,青雨沥沥。

开封街上一片萧瑟,路上行人或单人前行,行色匆匆,或三两作伴,沉默不言。

若细看行人面容,皆头批麻布,身穿黑衣,目露哀色。

街边的小巷口,茶摊生意惨淡。

黑炉微火,小二呆呆坐在炉旁,不知想些什么,只见一只手抽着风箱,有气无力。

“小二!买酒!”

一道声音,似迷似梦,中气偏移,进气多出气少,如梦里呓语。

小二像是没听到这声,依旧拉着风箱,目光呆滞。

片刻后,如梦般声音再次响起,却不似之前中气不足,反似咆哮般。

“小二!!上酒!!”

这声雷动,小二方才惊醒,座上弹起,从货架上拿起一坛女儿红,将坛口木牌取下,端着酒放在方才喊叫人桌前。

“赵爷,您可不能再喝了!”小二躬身立在那人身侧,低头在其耳边低语一声。

只见那人猛然起身,顺势抽刀,却下盘不稳晃了个踉跄。

定睛细看,那人身着青黑长褂,低衣暗红色绸缎,头戴乌黑冠,手中朴刀闪过阵阵寒芒,耀的小二睁不开眼。

小二连忙蹲地,手遮双眼,之所以惧怕,皆因此人青黑长褂上一个绣着一个“役”字。

此人乃是开封衙役赵小虎,开封人称“狼面虎刀”。huye.org 红尘小说网

这称号可不是空穴来风,赵小虎虽有虎名,确有面容似狼般凶恶,尤其是侧脸之上,三道狼爪伤痕引得望而生却。

此刻,赵小虎随拔刀凶狠,但步履蹒跚,面色浮红,似酒未醒。

搁在平日里,小二断然不会这般惧怕,甚至会和这赵小虎打趣一番。

只因这赵小虎,虽然看着凶,心却很善。

今时不同往日,小二心中也是苦闷,赵小虎醉了酒是其一,更是因为开封城内人尽奔丧。

这话,还得从昨日枢密院案子说起。

要说这开封府里,百姓最爱戴者,莫过包青天包拯是也。

然而,青天大人昨日去枢密院审核机要,却独身死于案牍前。

公孙策赶到之时,青天大人已然西去久已。

公孙策立马责令众人封锁枢密院,赵小虎也是封锁枢密院人之一,但赵小虎却与他人不同,受公孙策展昭之请,三人共同查验现场。

公孙策为包公验身后,并未发现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发现受伤的情况,皮肤骨骼完整如初。

因此,公孙策断定包公死于突发恶疾,已无力回天。

然这赵小虎却说道,包公是被奸人所害,发誓要严惩贼人,定要七日内取贼人首级,以慰包公在天之灵。

话虽康概,却听得公孙策展昭连连摇头,说这狼面虎刀有些疯魔。

这话又说回来了,这狼面虎刀又是那路人物,怎得和公孙策展昭共同探包公案。

说来话长,这赵小虎,也非等闲。

他原本是永兴军路延州人士(今陕西延安),十六岁参军,曾经在永兴军路北境讨伐逆党李元昊的西夏军。

嘉祐五年,那年赵小虎二十岁,包公巡查边境防线,犒劳三军。

然而当晚,西夏军来袭,骑弓手驱逐狼群偷袭营地,虽然军士反应迅速,但依旧损失惨重。

看着军士倒地,包公心中难过,让展昭与军士一同扛敌。

赵小虎对包公仰慕已久,看见展昭出账,心说不妙,连忙赶往包公住处,却见包公被群狼围攻。

赵小虎抽刀勇斗,力斩群狼,脸上也留下了三道狼爪,所幸救下了包公。

自此一战,包公将赵小虎视同己出,不但认了义子,又将断案之学传于赵小虎,但是无奈赵小虎没读过几年书,又过了读书的年纪,无法入朝为官。

包公就将其安排在开封府里,做了一名衙役,让赵小虎不负所学,善待百姓。

嘉祐六年,赵小虎正和包公在书房里商谈一起命案,突然遇袭,赵小虎为救包公身中毒箭,昏迷半月,苏醒后却似疯魔,嘴里不停寻找一物,名为“手机”。

而今,包公出事,赵小虎心里十分难过,用他的话来说,“包大人比他亲爹还亲!”

当然赵小虎推测包公死于他杀,并不是臆想,而是一种推理,但是公孙策等人因为他去年的发疯一事,不太愿意相信赵小虎的推理,甚至杜绝了赵小虎再次参与这次案件。

心中的苦闷无处诉说,赵小虎独自一人来到茶摊,要了烈酒,用酒浇愁。

他相信自己要是有七天的时间,一定能将这个案件查出个端倪,可惜可恨的公孙策把自己当做一个疯子。

现在,他除了能和小二耍耍威风,又能做什么呢?!

案不让查,甚至连包公府上都进不去。

可悲!可叹!

赵小虎步伐踉跄,再次跌倒,手里的刀都拿不稳了,落座在地上,手扶着长凳,起身愣是起了半刻,依旧瘫坐在地上,眼神还凶恶的盯着小二。

“我说赵爷,您可消停会吧,这官场的事,门道多着呐!”小二叹息一声,也知道这赵小虎可怜,听了半晚上赵小虎的醉话,也听出来个来龙去脉,“现在甭说不让您查案了,树倒猢狲散呐,您这个衙役说不定都给你摘喽!”

赵小虎猛瞪了眼小二,眼中更是凶恶,也不说话,只是狠狠盯着。

“哎哟!”小二看这模样,急得直跺脚,“赵爷您瞪我有什么用啊,您瞪公孙策去啊,您瞪展昭啊!”

“就是!你在这拿小糊涂出什么气!”一道轻喝,让赵小虎低了头。

小二可算长舒了口气,“王姑奶奶,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怕是小糊涂就要死在赵爷刀下了!”

“小糊涂,你忙你的去!这没你事了!”

闻声,被叫做小糊涂的小二连忙跑开,赵小虎只见白纱就撇过了头,好像不愿被来人看见这狼狈模样。

身着白纱之人,黛眉紧蹙,叹息一声后坐在另一条长凳上,自斟一杯酒后,将身上的行囊狠狠打在赵小虎身上。

赵小虎这才抬头,看向来人,只是眼中凶恶不见,只剩一抹柔情:“媳妇,这是什么意思?!”

“别叫我媳妇,包公倒了,我和你的婚约没了!家父定让我下嫁他人。”

白纱女子名叫王敏,义父名叫王安石,王敏本不该在开封,只是王安石想法激进,多次上书要改一方朝纲,宋仁宗一忍再忍,但无奈包拯看好王安石。

所以宋仁宗想了个办法,让王安石长子王雱来东京(开封),随行女眷中就有王敏,兄妹来东京后,就找到了包拯,为了抱紧包拯的大腿,将王敏和赵小虎定了门亲事。

而现在王敏将包裹摔在赵小虎身上的动作表明了一切,王敏得回老家去见王安石了。

赵小虎一个起身,赶紧坐在了长凳上。

王敏见状嘴角轻笑,后又白了一眼赵小虎,娇声喝到:“刚才不是站不起身嘛,现在怎么又站得起来了?”

“这不是媳妇来了嘛!”赵小虎悻悻笑道,脸上的狼爪痕有些狰狞,哪还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赵小虎躲过了王敏手里的酒坛,为王敏倒酒,而后又给她夹菜,十分殷勤。

王敏虽然心中甜蜜,但嘴上不饶:“给我拍马屁也没用,兄长还是比较信任你的,已经上书在说这事了,不过公孙策从中阻拦,难言结果,兄长入朝前告诉我,午时三科左右应有结果。”

“媳妇,咱哥真去给我说情了?!”赵小虎闻言立马来了精神,喂王敏吃了口菜。

“那还有假,不过可能没什么好结果,包公事出突然,陛下可能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况且陛下身子骨日渐羸弱,朝堂之上太子之争激烈。”王敏撇了撇嘴,心不在焉的说道。

“嗨!有什么可争的,我觉得站赵曙没错!”赵小虎轻笑一声,却是强颜欢笑,比哭还难看,只是手里不停给王敏喂食。

王敏正要开口,却见远处跑来一人,弓着身子,双手捧着一卷金黄色卷轴。

王敏轻碰几下赵小虎,“圣旨来了!”

赵小虎起身站在青石路上,看着太监越来越近,正欲下跪,却听到细声尖叫,“小虎别急!”

赵小虎有些疑惑,等太监临近后,疑惑问道:“没想到曹公公亲自来,不是让我接旨么?!”

曹公公喘了口气,对着赵小虎和王敏轻轻行礼。

“陛下可是交代了,定要带着狼面虎刀去包公府上接旨!烦请狼面虎刀开路则是!”

赵小虎也微微行礼:“好说!”

礼毕,赵小虎在前开路,身后跟着曹公公和王敏,临走前,王敏给小糊涂结了账。

越往包公府上前行,人越是多,这也是曹公公让赵小虎开路的原因。

包公府外一里,街道中就可闻到焚烧纸钱的焦糊味,两侧民众跪于街边,也不怕细雨打湿,身前火盆旺盛。

赵小虎带着两人,心中不是滋味,面色愈发凝重。

越往内走,跪着的人身着越是华贵。

直到府前,两侧跪着的已是官,而非民。

赵小虎走进府内大堂,头顶白缎飘舞,堂内放着一口漆黑棺木,一个“奠”字牌立在棺木之后。

棺木前,一位美妇人跪在堂前,抽泣声声,面容惨淡,人比花黄。

美妇人身侧,一位莫约五岁的稚童跪在其身边,好奇地打探着周围,好似不知发生何事,只是碍于一旁妇人,否则只怕已经跑得满堂转。

赵小虎走到堂前,取下佩刀,放于身侧,先是冲着美妇人一跪,猛磕响头,抬头已是血流而下,“主母,孩儿不孝!有心查父之死,却被奸人所阻!”

接着,赵小虎又可两个响头,脸上血色弥漫。

美妇人别过了头,无力说话,身侧稚童包绶被赵小虎吓的啼哭声起,被下人带回了厢房。

赵小虎身侧,王敏也跪下了身,等着赵小虎转身,递给赵小虎一把纸钱。

赵小虎将纸钱小心递进火盆,默声对着包公棺木,带着王敏齐齐磕了三个响头。

正欲起身时,突然刮起了一道阴风,火盆火舌舞动。

在场众人无不惊疑,皆举目看向“血人”赵小虎。

赵小虎肯定不信鬼魂之说,然一瞬间,从棺木中飞出一卷书,向着火盆袭去。

赵小虎看火盆中火苗有熄灭之势,连忙伸手抓住书卷,防止盖灭火苗。

就在抓住书卷的下一刻,火盆中的火舌复原,依旧旺盛。

片刻间,众人高呼:“包公显灵!”,连忙冲着棺木磕头行礼。

但赵小虎愣愣跪在棺木前,看着手里的书卷,面色凝重,他并没有发现大堂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众人三拜礼毕,曹公公起身,面朝众人,将手中圣旨摊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希仁逝去,朕甚是心痛,自罚三日不食肉糜,面佛念经,念希仁为我大宋之功绩,追希仁礼部尚书,谥号‘孝肃’,赐包绶太常寺太祝,朕心中感慨,意欲酉时三刻来与希仁彻夜长谈。朕听闻,有人晓希仁之死非暴毙也,此人乃希仁义子赵小虎,朕特遣此人七日追查,特行便宜之事!以还我大宋一个真相,还我大宋百姓一个真相,若追查无果,朕当以欺君问斩,送其于希仁团聚!钦此!”

赵小虎双手高举,接过圣旨。

他心知仁宗陛下也有疑心,碍于朝纲,所以限定七天,正好赶上包公头七,也算是给公孙策等众人各打五十大板。

“臣赵小虎,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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