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苌的眼中绿芒一闪:“这件事我们这半个月就一直在做,不停地分兵抢粮,只是秦军也真沉得住气,就是老虎不出洞,兴儿,你的办法,失效了!”
姚兴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那大约是杨璧得了苻坚的指令,死守不战了,我军不能在这里跟他无休止地消耗,应该转而向着陇右一带发展,断苻坚右臂。”
姚苌笑着摆了摆手,眼中杀机一现:“何需这么麻烦,光抢粮还不能让秦军出战,那就杀人好了,给我传令,现在开始,出去抢粮的小队,以一百人为队,分散劫掠各村,每天回来时,如果不带五十个人头,全队皆斩。我倒要看看,亲人给杀,这秦军还能不能稳得住!”
姚兴的脸色一变,急道:“父王,万万不可,这样会失尽人心的!”
姚苌冷笑道:“人心是什么?苻坚最得人心,可现在为何落到如此境地?民众畏威而难怀德,你对他再好,他会感激你,但不会为你拼命。但是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不敢不从。关中这里,你能做到比苻坚更得人心吗?”
姚兴一时语塞,摇了摇头。
姚苌笑道:“这就是了,既然不能比他更得人心,就只有让民众更怕我们,被迫跟着我们了,只有消灭了苻坚的军队,消灭了眼前的杨璧大军,才能让关中百姓明白,跟着苻坚没有前途,跟着我们才有活路,而胆敢违抗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姚兴,现在我命令你亲自带队,去周围屠村,你的卫队也给你一百人,如果黄昏回来之前,凑不够五十个人头,毁不掉一个村子,全队皆斩!”
姚兴的脸上肌肉在剧烈地跳动着,他没有想到,见到自己父亲的第一面,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姚苌冷冷地说道:“终有一天,你会继我为王,但在成为大王之前,先得让自己血冷心硬,至少,得表现得象个王。去吧,完成了任务,再回来见我!”
姚兴的嘴唇哆嗦着,一边的尹纬连忙站了出来,说道:“大王,微臣愿意护送世子前往施威。”
姚兴的眼中碧芒一闪,血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也好,尹司马,不要让孤失望!”
一个时辰之后,姚兴全副披挂,无精打采地骑着一匹马,看着远处一个正在冒着黑烟的村庄,枪矛入体的声音,还有临死之前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映着他的脸,可以清晰地看着他脸上肌肉的跳动,还有眼中那滚动的泪水。
尹纬一身皮甲,戴着小盔,一副侍从的模样,也骑在马上,就在姚兴的身边,摇了摇头:“世子,不是臣说你,欲成大事,不可象以前那样,妇人之仁了。以前你也是个很有谋略的人,能出很多点子,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啊,我没有想到,你在外面历练了这些年,回来后怎么还是这样地迂腐,拘小节呢?”
姚兴咬了咬牙,举起马鞭,一指百余步外的小村里,一个羌兵正一矛刺出,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刺了个通透,然后上前一刀,如砍西瓜一样地斩下了首级,把发辫往自己的腰带上一别,就兴高采烈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姚兴大声道:“谋略是用于对付对方的军队,国家的,而不是这样对付百姓失了民心,真的可以长久吗?”
尹纬叹了口气:“那请问苻坚得了这些百姓的民心,为什么他们没有去从军,保卫苻坚这个仁君呢?世子啊,妇人之仁要不得,大单于其实在一天前已经开始劫村杀人了,但为什么要你来做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姚兴圆睁双眼:“难道,难道是要历练我吗?”
尹纬点了点头:“是的,你是他未来的接班人,他因为爱你,才会对你抱有大的希望,才会要锻炼你,这次要你亲手做这些事,就是为了去掉你心中残存的那些妇人之仁,以后成为真正的君王。”
姚兴咬了咬牙:“可是,可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向着可怜的,无助的老弱下手。再说了,父王要是真的看重我,又怎么会把我扔到丁零人那里,一去三年呢?有哪个未来的君王,是靠当人质而起家的?”
尹纬正色道:“对于我们羌人,游牧民族来说,当人质就是最好的锻炼。当年匈奴的一代天骄冒顿可汗,就是在大月氏那里当了人质,才历练出了一身本事,后来回国后就被授予部众成为左贤王。而汉人那里,秦始皇赢政之父,也是在赵国当人质,后来回国接位。”
“大单于创业艰难,强敌环伺,即使在他这一代建国,也需要强大的继承人来守住和开拓他的江山,自然不能骄生惯养,世子啊,你熟读汉人的史书,当知孟子说过,天降将大任于欺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是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次在丁零和慕容垂军中几年的经历,不就是对你最好的锻炼吗?”
姚兴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可是,就算父王是为了我好,但这样屠戮平民,失尽人心,即使一时靠这暴力手段得到天下,也不能长久啊。永嘉之乱以来,残暴铁血的胡人政权还少吗,匈奴汉赵,羯人石赵,都是铁血杀伐的暴政,但一旦失去了能镇压民众的武力,不就是瞬间灰飞烟灭吗?”
尹纬笑道:“打天下时要行铁血征伐之事,坐天下时可以施恩行仁,这本就是文武张驰之道。世子啊,你若想按你的想法行仁义,就得先辅佐你的父王,让他能建立基业,等你江山在手时,自然可以按你的目标行事啊。”
说到这里,一个骑兵奔来,大声道:“世子,村中斩首四十九级,尚欠一级!”
姚兴突然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指向了那骑兵的后方,说道:“看,那里有一个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