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刘牢之一家的往事,这下来了兴趣,因为这些经历,以前谢家是严格保密的,包括田洛,高素等北府军第一批老将的经历,都是严格保密,想来是有些不足为人道的秘密,其实,这也是他曾经很想知道的,虽然过了多年,但刘敬宣这样主动提起,又勾起了刘裕的好奇心。
刘裕说道:“阿寿,你家祖上又是什么人,从何而来呢?令祖又如何会南下,然后在山寨中称雄呢?”
刘敬宣叹了口气,说道:“我家虽然对外宣称是彭城人,但从曾祖辈开始,就一直在北方为官为将,曾祖大人曾经当地北地太守,雁门太守,驻守过这些北方重镇,也是因为长年与胡人接触,所以弓马娴熟,与南方出身的别人相异。”
“到我曾祖父辈时,永嘉之乱,他当时是率军与匈奴叛军作战,因为兵力不足而失利,于是只能收拾败军,向晋阳一带的刘琨靠拢,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成了刘琨的部下,后来和拓跋部的鲜卑人一起,多次反击匈奴汉赵的军队,立功斩获很多,成为北方著名的将领。”
刘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失敬失敬了,只是刘琨部下几乎所有的将领都默默无闻,想不到还有令曾祖这样的勇将。其实想来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刘琨真的手下无人,又怎么能在北方对抗胡虏这么久呢?只是我不知道,为何这些将校的名字,不见于史册呢?”
刘敬宣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愤之色,沉声道:“因为刘琨最后失败了,自己也身死,所以对刘琨部下的纪录,就给史官们有意抹去,即使是那些胜仗,也只纪录鲜卑人的帮忙,而且我曾祖情况特殊,在末期刘琨因为失去了拓跋部的外援,无法坚持,败局将定时,我曾祖曾经劝刘琨放弃晋阳,南下突围到晋国,他愿意为开路先锋,可是刘琨却说,朝廷任命他为晋阳太守,主持北方军事,他就算死,也不能擅离职守,于是让我曾祖护送他部下的文官温峤,杀到晋国求援,而他自己则突围去幽州的鲜卑段部,以求外援。”
刘裕叹了口气:“太可惜了,刘琨被段部的鲜卑首领出卖,最后死在小人手中,不过,温峤倒是突围来到了东晋,最后还官至江州刺史,这应该是令曾祖的功劳吧。”
刘敬宣叹了口气:“是的,那一路千辛万苦,但我曾祖用他的武艺和智慧,甚至有时候假扮胡虏商队,骗过了胡人的搜查,就这样最后带着温峤平安到了东晋,只是东晋那时候忙于内斗,根本不想着北伐收复失地,只有祖逖一人率军在河南豫州一带苦战,于是我曾祖大人在把温峤送到东晋之后,就与之分别,自己留在了豫州,在祖将军手下,祖将军答应他,必会尽快派军去接应刘琨,但在这之前,需要先平定河南,打通前往幽州救援刘琨的通道。”
刘裕咬了咬牙:“太可惜了,当时祖将军几乎已经平定了河南,若不是鲜卑段氏背信弃义,害了刘琨,那两人南北呼应,石勒又岂是对手?”
刘敬宣恨声道:“刘琨以为段匹单是拓跋迤卢这样的好兄弟,没想到这个有雄武之名的鲜卑首领是个暗中勾结石勒的小人,害死刘琨之后,他的部下也因此人心离散,最后他也给石勒所灭,可谓报应,在南方这里,祖逖在形势大好,即将全力北伐河北的时候,也被司马睿派人夺军,因而忧愤吐血而亡,我曾祖大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对东晋灰心失望,于是没有留在豫州继续当官军,而是率部下去了江淮之间,最早是在淮南,后来,则是去了淮北的黑虎寨。”
刘裕有些意外,说道:“既然在淮南能安家,为何要去淮北呢,那里可是靠近胡人的地盘,不安全呢。”
刘敬宣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后来晋国的内战吗。祖逖死后,部下大半如我爹那样不愿意被皇帝和世家高门所兼并,于是自行离去,少部分人则跟着祖约,继续打着朝廷的旗号在豫州自立。一时间倒也是相安无事,可是这司马氏皇家还有世家大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王敦叛乱之后,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另一个流民大帅苏峻的身上,要他交出兵权和军队。”
刘裕无奈地摇头道:“听到这些历史,我都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怎么长的,手中没有实力,却要去夺天下战斗力最强的北府军的部队,真的是疯掉了。只是苏峻这家伙可不是祖逖将军这样的忠臣,他直接就反了。还差点就打进建康,灭了司马氏的晋国,要不是你曾祖护送回来的那个温峤,领着江州兵马回援,还跟原先他要防备的陶侃合兵一处救援建康,恐怕晋国早就亡了。”
说到这里,刘裕笑了起来:“想当年,王敦之乱后,陶侃接任了荆州刺史,天下皆以为陶侃会是王敦一样的人物,据荆州作乱,进图建康,于是让温峤出镇江州,防备陶侃,当时温峤还声称不可让陶侃越雷池一步,结果百年之后,反而是我们今天在这雷池要与妖贼决战,真的是造化弄人啊。”
刘敬宣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本来是用于拱卫京城,进而北伐的苏峻,祖约所部,居然反过来给逼反,而了叛军,而原来作为叛军防备着的陶侃,倒成了忠臣,我曾祖就是对晋国内部这些争权夺利,无心北伐彻底地失望,加之看到自己身为流民帅,有可能会因为苏峻之乱给牵连,起码是给夺军,所以虽然他在内战时站在朝廷一边,没有被苏峻所拉拢,但还是主动提出离开淮南,去淮北边境守边,这也是让朝廷安心之举。”
“于是朝廷给了他征虏将军的一个虚号,乐得让他远离,从此我曾祖就在淮北黑虎寨安家落户,带着数千部下,占山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