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宣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寄奴,就是说军功爵制度继续保留不变,而这个政事堂,只是一个最高的监察机构,用于监管所有文官武将们的表现,对吧。”
刘裕正色道:“是的,监察的不止是官员或者是将校们的不法举动,也是要看他们的政绩和战功,如果是以不太正当的手段,比如是苛责百姓或者是逼迫将士们牺牲,这样得到的功劳,同样是承认的,这是军功爵的规定,但作为政事堂,会在功劳之外进行处置,罢官或者是以国法治罪,这是对他们违规用权的惩罚,所谓功过分明,就在于此。”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继续道:“就象我们在当兵的时候,手持武器,在战场上杀贼,这是我们的功劳,是值得军功爵位回报的,但如果是在战斗中,去杀那些已经放下武器的俘虏,或者是在战场上掳掠战利品,或者是在破城之后放手杀戮那些无辜的百姓,这就是罪过,是法纪所不允许的,这就需要政事堂的人,提出弹劾,在军功得爵之外,对这些将士加以处置。”
刘敬宣点了点头:“这就是说,象上次广固之战那样,破城之后再诛杀几千慕容氏宗室和部落酋长之类的事,是不允许的了?”
刘裕沉声道:“严格来说,慕容超和黑袍据城顽抗,守城长达一年,不仅给我军造成了重大伤亡,也让守城的鲜卑和汉人军民,死伤惨重,是有大罪的,在不赦之列,若不是慕容兰拼死进谏,最后又用性命重创慕容垂,终止了战争,这城中的军民,从皇帝到百姓,都是要加以诛杀的。”
“更何况慕容垂控制了慕容超的身体,在最后的受降仪式之上,想要杀我,慕容兰以身庇护,这种行为,按国法来说足够是屠城灭国了,可是她临死前的请求,要我放过百姓,所以我才只杀了慕容氏宗室的三千多人。这并无违背国法之举,如果真要较真的话,那也只是这种诛戮,应该是押回建康,再明正典刑才是。就地诛杀,于法不合,这样说的话,我应该降职一级。”
刘敬宣点了点头:“不过,真要把这三千多人押回建康再杀,只怕也会途中生事,更何况妖贼作乱,进攻建康,还是在广固斩杀的好,以免夜长梦多,不过,那种在战争中杀良冒功的行为,现在不在少数,我的部下有时候也会这样做,以后如果是有政事堂,那就会派人在军中监控这种事情了吧。”
刘裕正色道:“是的,政事堂的人选,是要德高望重,有公心的人加入,但是这些信息,情报方面的搜集,在开始就得要靠胖子,妙音,羡之他们的耳目了。除了你以外,这几人也是我想要第一批加入政事堂的成员。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刘敬宣笑了起来:“这些都是一路以来辅佐你的得力助手,国之重臣了,而且他们应该也和你交流过这些公天下的想法吧。”
刘裕点了点头:“和胖子,妙音谈过很多,和羡之没有太深地聊过这些,但我想,他是会接受和理解这些的,孟昶死后,现在是羡之接替了他的位置,在建康向我提供情报,代管朝政,在胖子外出坐镇荆州的情况下,他做得很好。”
刘敬宣叹了口气:“他们的能力,当然不用怀疑,资历上,几十年来与你一起走过,也是重臣大官,位高权重。可是,他们这些人,也全都是世家高门的代表人物,要真的让他们放弃家族,放弃权力,完全地实行你的这个公天下,那首先就得是要他们背叛自己的家门才行。他们不象我啊,我说白了就是个淮北山寨的头子,随时散伙就散了,但他们哪个不是上百年的世家,士族呢?尤其是王皇后,她的身后可是整个王家和谢家啊,难道都不要了,陪你搞这个天下为公?”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为了这个事情,我跟他们也谈过很多次,我能感觉到,妙音其实反而是最坚定支持我的,当年她为了我,不惜削发遁入空门,也是为了保护谢家,这些年来,我的很多事情,不是在她的支持下,还有谢夫人的支持,是根本做不成的,她和谢夫人,是充当了联系我们和世家大族之间的桥梁的作用,所以,我坚信妙音和我是同路人。”
刘敬宣点了点头:“是的,她是为了你做了很多,但反过来,你也是从她那里听到了很多世家高门的想法,或者说要价,也是作了很多妥协和让步,再有就是胖子,这些年他其实有不少事是背着你进行的,就好比在青州的时候,诛杀韩范,封懿之事,这样的大事,我都不敢做主,要请示你,可他却是说杀就杀,虽然说这是自己承担了责任和恶名,但我听说在吴地,他也有一些类似的事,对世家高门的不法行为给了庇护,而没有严格执行你的法规,包括这回在荆州,直接就给陶渊明赦免了,还给了庾悦的建威将军长史的高官,让他实际负责了江州的事务,虽然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出于公心,但他对士族,对世家做了这些妥协和让步,以后真的会好好执行你的天下为公的想法吗?”
刘裕神色严肃,点头正色道:“阿寿,你说得很有道理,胖子确实因为他的出身,因为他的士族身份,我感觉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是很认同我的想法,他强调的是天下需要秩序,需要等级,士族作为人上人,来管理全天下的百姓,是合理,也应该的。其实我也承认这点,但我认为士族的优势,在于其接受到的教育,一方面自己对子侄有教育,一方面防止普通的百姓受到教育,这样永远占有文化优势,以便统治别人,这是我不能允许和接受的。人人平等,天下为公,这是我的底线,没的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