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兰策马一阵狂奔,前方五里左右,杀声震天动地,起码十万以上的军士,正在舍生忘死的搏斗,而在这河边的地上,大片带着脚印,也混在一片片的蹄印之中,通向了前方。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下马看起了这些脚印,与穿着军靴踩出的脚印明显不同的是,这些脚印,都有着脚趾的痕迹,显然没有穿鞋,而且一股股难闻的黑色腐汁,洒得到处皆是,中人欲呕,甚至有些流到一边的滹沱河中,导致几十上百的鱼儿,翻着白肚皮,浮在河面之上,让人见之色变。
慕容兰咬了咬牙,喃喃道:“还来得及吗,还来得及吗?”
她转身跳回了马上,正要再次策马而前,只要翻过了前方的这道山岭,那柏肆原上的战场,就近在眼前了,她正要启动,却只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前方的战场传来,成团的火光,腾空而起,把这黑暗的夜空,顿时映得比一万个太阳还要明亮,一团巨大的黑色的,蘑菇状的烟尘,拔地而起,直上云霄,裹在这团烟尘之中的,分明有不少人马的残躯碎片,甚至在空中就这样直接燃烧成一团,化为灰烬,散落遍地。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这一下震得她胸腹之间内脏一阵晃动,极度的不适让她几乎要吐出来,两耳之间,轰鸣不已,她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减轻着这腔腹间巨大的压力,而顺着这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的,却是如同念经一样,沉闷而低沉的阿干之歌,混合着哭喊声与惨叫声,响彻夜空。
慕容兰喃喃地张口道:“难道,难道这是黑火吗?”
青龙那带着金属感的声音,在一边的一处密林之中响起:“兰公主,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慕容兰双眼圆睁,玉腕一转,雪花镔铁刀就拔在手中,配合着她的厉啸:“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我杀了你!”
她一边喑呜叱咤,一边纵马入林,可是,林中的空地之中,却是站着两个人,比肩而立,青龙身边的一个白发苍苍,全身裹在斗蓬之中的老者,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慕容兰,而带着磁性与魔力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兰公主,幸会。”
两天之后,中山,燕国大殿。
慕容宝失魂落魄地歪在龙椅之上,已经完全失去了精气神,他的脸上,尽是烟火之色,左手的手臂,缠着厚厚的伤带,与两天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燕皇帝相比,判若两人,而站在殿上的众多燕国文武,也是个个沉默不语,低头垂手,一片沉闷而诡异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上。
尚书封懿,是个五十多岁的汉人瘦子,长叹一声,说道:“陛下,收容军队的工作,已经基本上完成了,这时候不回来的,恐怕也不会再回中山城了,十二万步兵,三万七千铁骑出击,回来的,不到两万之数。”
慕容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慕容农气虎虎地看着站在对面,鼻青脸肿的慕容麟,沉声道:“赵王殿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慕容麟张了张嘴,喃喃道:“天要亡我大燕了,还能叫我说什么。先是那些长生怪物,再是黑火雷,再是魏军步骑出击,伏兵尽出,你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够幸运了,想想我们回不来的那十余万兄弟,你还要说什么?”
慕容宝咬了咬牙,坐直了身子:“范阳王呢?他现在情况如何?”
封懿开口道:“范阳王在救出陛下之后,就在断后,等陛下脱险之后,他们才强行突围,虽然损失惨重,只有不到五千兵马逃了出来,但还是回到了邺城,只是…………”
慕容宝连忙道:“只是什么?”
封懿的眼中泪光闪闪:“只是现在我军惨败,中山和邺城的联系,已经给切断了,臣接到的最后消息,就是范阳王回到了邺城,再没有后续了。”
慕容兰的声音从殿下响起:“陛下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好,柏肆一战,我军惨败,一战输光了所有野战的力量,大燕将何去何从,还请陛下定夺!
慕容宝精神一振,连忙从龙椅上跳了起来,看向了殿下,只见慕容兰一身银甲,头上缠着白色的孝带,缓步而入,她的神色平静中透着一股哀伤,却是有一股难言的镇定之色,足以让人安心。
慕容宝几乎要哭出来了:“兰公主,姑姑,我,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他们都说,都说你在战场上失踪,再也,再了账…………”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的事还没有做完,不过我相信,大燕气数未尽,如果上天真的要我大燕灭亡,那陛下,赵王,高阳王他们这些国之柱石,又怎么会逃回来呢?陛下,事情没有到绝望的地步,贺兰卢及其部下五千将士,也突了出来,跟着范阳王合兵,奔向邺城而去,而卢溥父子,也逃出了那场大火,现在回了幽州,与您的儿子慕容会相呼应。现在中山是战是守,需要您早作定夺了!”
慕容宝有些迟疑:“这些这些是真的吗?我们还没有山穷水尽吗?!”
慕容兰正色道:“没有,陛下,您还有机会,大燕还有机会。中山城中还有六万兵马,甲骑还有万余,无论是守城还是突围去龙城,都有机会,至于南边的范阳王,陛下已经不能再指望了,请陛下降旨,允许范阳王南渡黄河,去青州一带避难。”
慕容麟的脸色一变:“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青州现在是东晋的地盘,你是要我们同时跟东晋再开战吗?”
慕容兰叹了口气:“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范阳王在邺城绝不可能再守住了,向北靠拢又无可能,只有南渡黄河,进入齐鲁,所幸现在东晋在内乱,无暇顾及齐鲁之地,只要让范阳王占了山东之地,就能给陛下争取北撤的时间,而这,就是我回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