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二百六十七章 有兵就是草头王

建康城,廷尉府,大牢。

一座低矮潮湿的牢房内,两个人相对而坐,二人之间的地上,摆着一张小矮桌,上面放着猪头肉和一坛洋河大曲,刘裕一身小兵的打扮,和坐在对面,同样一身小兵打扮的魏顺之相对无言,甚至,这空荡牢房里,老鼠在啃食残羹剩饭的声音,都是清晰可闻。

魏顺之长叹了一声:“多谢寄奴哥,还来亲自送我上路。还给了我这身衣服,你也穿了这身,你我还跟当年一起投军时一样,只可惜,我论罪当斩,而你,还要指挥千军万马,继续战斗。”

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最后的请求,让你跟这满牢的罪犯一样去立功赎罪,而是要将你在城中菜市口明正典刑,公开处斩,念在我们这二十多年的同袍之情,念在我们一起京口建义的情份,我亲自来送你最后一程!”

魏顺之红着眼睛,咬着牙:“寄奴哥,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这次我最大的罪不就是临阵脱逃吗?那么多世家子弟的官儿也跑了,但都没杀。而我因为跑的时候没带上谢宝,害死了他,所以得罪了谢家,你要是想我的命给谢家一个说法,那请给我一杯毒酒,或者现在就给我个痛快,我魏顺之好歹也是名将,是好汉,不能这样当众处刑受人羞辱!”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皱:“顺子啊顺子,我本以为你应该已经醒悟了,可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而死啊,居然以为我是在用你的命来讨好谢家?”

魏顺之冷笑道:“难道不是吗?这回你没带回征燕大军,在这城中几乎是无一兵一卒,要想守城,得靠这建康城中的世家才行,起码要他们把家丁和探子全部征发从军,才可能拖延时间。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带上谢宝,他们姓谢的还恨我害死了他们谢家后代中唯一会领兵打仗的后辈呢。”

说到这里,魏顺之咬了咬牙:“可我真的没扔下谢宝不管啊,我通知他起码三次了,最后一次还亲自去劝他离开,可这小子却说什么他未接到军令,守土有责,还说这豫章城是无忌哥走时下令要他守卫的,只有无忌哥的命令他才认。寄奴啊,你说这小子呆板迂腐至此,难道我要留下来陪他送死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谢宝这孩子绝不是迂腐,他并不是死守城池,而是在尽全力,安排他的部下在疏散百姓,在转移军粮和辎重,这本是你应该做的事,如果你的两千部下能跟他的五百人一起做这事,你们都可以赶在妖贼来之前一天离开。可是你却逃跑了,而且是选择了不仅扔下谢宝,连你的部下也扔了个干净,只带了三四百亲兵护卫逃跑,连一千七百多调给你的州郡兵都没有通知!”

魏顺之的脸微微一红:“这些人是沿途新征募的壮丁,不乏一些主动来投靠的山贼与土匪,我并不是很清楚他们的底细,结果就证明了这点,这些人我派人去传令让他们一起撤离,但大部分人直接溃散,有三百多寻阳一带征集的水手渔夫们,更是直接投了敌,带路妖贼包抄了谢宝所部的后路,这才让谢宝没跑掉。要是我带着他们一起走,只怕自己也走不掉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不亲自带兵去这些营地里调集部队离开,只靠一两个传令兵,就想调动几百人的部队,在这种前方兵败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引起溃散和营啸,怎么可能不引起叛变投敌?你平时治军不严,鱼龙混杂,不严明军纪,在这个时候干脆就扔下这些部队一走了之,不仅害死了谢宝,也害死了城中上千不愿投降的官吏与将士,害死了上万来不及撤离的豫章百姓。顺子啊顺之,你的罪,十块免死金牌都不够赦免的,怎么居然还以为我要杀你,是为了给谢家一个交代?”

魏顺之惭愧地低下了头,眼睫毛上已经挂上了悔恨的泪滴:“寄奴哥,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我贪生怕死,是我,是我这些年享够了荣华富贵,醉在了温柔乡里,不象以前那样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我,我以前见过那么多兄弟战死沙场,没有享福就死了,所以,所以我不想再打仗了,不想再拼命了,只想着荣华富贵啊。”

刘裕的牙咬得格格作响:“你这些话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如果你不想打仗,不想带兵,我可以免了你的军职,让你好好去当个富家翁,安乐公,可是你既然穿了这身军装,既然带着兵,镇守一方,就得尽这个责任!”

魏顺之叹了口气:“寄奴哥啊,反正今天我必死无疑,也不妨打开心门跟你说说心里话,咱们这些人,以前不过都是些一无所有的穷哈哈,苦命人,身无立锥之地,在这个世家占了一切好处的时代,能成就大业,靠的是什么?不就是靠了咱们能打,靠了咱们手里有兵吗?京八兄弟能上位,就是靠了手里有兵,尤其是你,寄奴哥,要不是你起兵建义,消灭了桓玄,咱们能有今天吗?要是你跟刘牢之一样,打完仗后就把兵权交了,那人家还不是想要咱命,咱就得死吗?!”

刘裕面沉如水:“所以你就觉得,有兵就是草头王,只要带了兵,就能占一州数郡之地,割据一方,谁也奈何不了你,是不是?”

魏顺之叹了口气:“我知道这话寄奴哥你不爱听,但事实就是如此,你能压住希乐哥,能压住无忌哥,就是靠你功劳最大,但更是靠你手握重兵,控制北府军,控制扬州,如果反过来,让希乐哥控制了北府军,那恐怕这个时候,你也要在这里,跟我一起上刑场了吧。”

刘裕沉声道:“顺子,你一向头脑简单,这些话绝不是你能想到的,是谁跟你说了这些,是谁让你相信,手里有兵,就能割据一方,不服朝廷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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