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挣钱了,要好好孝敬你爸你妈,尤其你妈,辛苦这么多年了,该享享福了。另外,你有剩下的,也借给我点,我得给你小弟批块地,准备盖房子了,我一年比一年年龄大了,挣钱不容易了。”我想小弟才多大?就要盖房子娶媳妇了吗?
我没吭声,都没好意思说我一个月也没多少钱,几十块而已。
“对了,明亮没了,你妈他们没告诉你!”
“啊啥?大堂哥怎么了?”我莫名的惊诧。
“没了。就前几天。”二叔情绪低落了下去。
“他啥病?不是去北京治疗去了?没好?”
“癌症,肺上,发现的时候就晚了,咱们一大家子都瞒着他。”二婶跟我说了。
“嗯,我上次回来,我妈跟我说他生病了,去北京治疗去了,我以为没事儿了呢。”
我没敢哭,第一是过年,第二是我在叔叔家。
我坚持着把白菜给二婶剁好了,二叔去拿菜篓子挤水,二婶安慰我“别难过,他没了,就省的受罪了,你是没看到啊,到最后特别特别的瘦了,跟皮包骨没啥两样了!这孩子啊,一辈子没得什么好,临了的这个病,唉,都是命啊!”
“二婶,我回家了啊。”我赶紧出了二婶家的后门,快步走回我家。
“妈,我大堂哥没了?”我赶紧回去问。
“嗯,就前几天的事情,你二哥不让你回来,我也想着怕你害怕,就没告诉你!就咱们一大家子人,别的亲戚都没告诉,他姥家的舅舅姨都没来。”
我低下头,很难过,很难过,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静悄悄的走了。
等我看到滴落到地上的泪水溅起的时候,我才知道,眼泪汹涌可以到这个地步。
“唉,人没了就没了,还省得受罪了,他呀,没得着什么好!家里家里受气,外头外头受气,没个舒心的时候啊!”
“我大妈到最后也没放过他吗?”
我有些恨,但是恨谁呢?
“你大妈挤兑他,你嫂子也挤兑他,因为他老请假,单位也不待见他,你大哥啊,就是一辈子窝囊的。”
“那现在呢?人都没了,我大妈他们还闹腾吗?”
“闹啊,你大妈跟你嫂子,因为一床被子吵,因为一条毛毯也吵。”
“人都没了,东西还有用吗?”
“唉,谁知道呢?你也不要多想,更不能参与进去,其实没告诉你也是怕你跟着生气,到最后再掺和进去,两面不是人!”
到时候我是不是人,重要吗?或者说,他们都认为我不是人,重要吗?即使不重要,我也没赶上。
我靠在炕头,不说话了。
“你二哥请假回来了,估计都没走呢,还不过完年再走?”母亲说着他们的事情,我觉得这个世界好遥远!
转身,就是百年!
四点了,母亲开始和面,然后拿了块生肉给我,让我去剁肉,我犹如行尸走肉一样DuangDuang的剁着。
“你看着点!肉都到炕上了!”母亲提醒我,我一看,可不,好几小块肉到了炕上,幸好铺了一张牛皮纸。
等我把肉剁好了,母亲去和馅,我则继续跟白菜奋斗,或者把这白菜当做假想敌,用力的剁剁剁!
五点的时候,二堂哥来了,过来看看我父母,顺便看我回来了没有。
我看他一眼,他也看我一眼,瞬时俩人泪流满面。
“别哭,他享福去了,再也不痛了!”
我摇头,“二哥,我希望大哥活着!”
“我也希望,但是没办法,生死面前,众生平等!这就是他的命吧!”
“他到最后,就只剩下受罪了,疼的受不了,他就咬自己的手,双手上没有好地方,可是他一声不抱怨,还在那里安排所有人的后路。甚至说过年了,要吃几个饺子,可惜的是......”
“三大娘没事儿吧?”我本来不想问着,纯粹基于礼貌。
“她挺精神的,还有精气神跟嫂子要东西。”
“你劝劝她,大哥人都没了,要东西干嘛?”泪眼婆娑的我,相对于嫂子,我还是在意三大娘的。
“我不劝,劝不了。也不想劝!”二堂哥的话里充满了怨气。
“别,世界上大堂哥最亲最近的俩人,不是你和三姐,而是三大娘和嫂子!而且,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才会知道他们失去的是多么宝贵的一个人!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人!”
“那小侄子怎么办?”
“大嫂自己管,她不让我妈、我和三姐过问。”
我们俩沉默了,连带我的母亲,以及后来回家的父亲还有妹妹。
伊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我们的痛,他不知道了,希望他能去天堂!
“初三我去县城,你跟我去吧!”二堂哥看着我,殷切的。
“去哪里?干嘛?”
“大哥家,去拿东西!”二堂哥的无奈,我可以读懂。
可是,读懂了又如何?
“到时候再说吧。”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冲大堂哥,应该去;其实也不应去,那些东西,留给嫂子和侄子,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但是作为大堂哥的母亲的三大娘,要回一些东西,也是正常的吧!
“我回家了,我来就是看看我大叔和大婶,再看看你是否回来过年了。回头咱们再说吧。”
他走在前面,我跟着在后面,发现他瘦了 很多,还有些佝偻,头上居然有了白头发,还谢了顶!
“二哥,保重!我三大娘就剩下你和三姐了!”在这一刻,发现每个人都很可怜!
我送二堂哥到门口,遇到邹春来二哥,打个招呼,他说要来我家接水,于是二堂哥自己朝前走去,背影越来越远,在黄昏的阴暗里,逐渐模糊了与周围的界限。
邹春来二哥进屋跟父亲和母亲打个招呼,聊了聊中午的饭菜又聊了几句晚上的饺子,他才拎着一桶水回家了。
就剩下我们四口子了,于是开始包饺子。
母亲揪剂子、妹妹揉搓,我负责擀皮,母亲 还负责包,本来妹妹说她擀皮,我可以包,可是母亲不让。
我们很快包好了饺子,于是我跟妹妹到二叔家给二婶“帮忙霍霍”去了。